武神一死，其余空族立刻丧失了攻击意图，然而它们却没有离去，久久在上空徘徊。
余彬恼怒：“为什么不走？”
停留在远处的最后一只武将忽然仰头鸣叫，展翅起飞，一直到众人视线无法追及的高空！
其余空族也追随它一同上升，发出此起彼伏的鸣叫，一声接着一声如同海面上的波涛，像是为一个庄重的仪式而祈祷。
武将突破云层，飞至空气稀薄的最高点，突然闭上眼睛，向后翻转身体直直向下坠落。
形成一束白光连接天地。
——要么蜕变，要么死亡。
就当它即将撞击地面的时刻，强大的力量突然在它体内迸发，让它突然能够翻转身体，停留在两丈高的空中！
第二对翅膀已经生长出来，并完全打开。
它拥有了两对羽翼，额头上棕色的斑纹愈合消失。
所有空族的样貌都是相似的，它变得与前一任武神一模一样。
它成为了新的武神。
其余空族没有为前一任武神的消失而悲痛，只为新武神的诞生发出欢愉的鸣叫。它们没有复杂感情，只有绝对的服从。
天玄境们心情复杂地完整目睹这一变化。
新武神朝着柳昭飞去。柳昭感觉自己并没有要死的预兆，轻轻发出冷笑，转身要带着武神离去，却惊讶地突然停下。
无间已经出现在他前方。纵使他一直留意所有天玄境的动静，竟也没发现无间已经离他如此之近。
“你拦不住我。”他眼中的红光依旧明亮，杀意累积得越来越浓。新武神完全受他操控，天玄境不再是他的对手。
无间不再说什么，只是伸出右手，面无表情地邀请他回来。
柳昭端详无间的右手，因为长时间握剑而被磨破了指腹与掌心，上面沾满血污与尘土。他缓缓抬起自己右手，似乎在想要把手搭上去的瞬间，突然转身抽出穿云剑一剑劈下！
唐岚已经靠近柳昭，前伸的右手即将解除柳昭身体，只要再多一刻，他就能触发大清心诀让柳昭放弃抵抗。
唐岚略微侧身，这一剑劈中唐岚右肩，切碎肩胛骨接近内脏。血液喷涌，唐岚略微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失去力气地向下坠落。
无间发出惊恐的呼呵。
柳昭的意识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内心深处洋溢起的一丝悔恨瞬间烟消云散。他眯起眼睛，忽然发出不在乎的笑声，似乎在祝贺他迈出了斩断情缘的第一步。
“清醒点！”无间用破魔指击中柳昭后背，飞身用脚把柳昭踹向地面！
武神在空中徘徊，另外两人想来帮忙，无间落地后命令：“别过来！我来管！”
站在远处的白舒雨摇头，暗示柳昭的落地位置不对。
无间快速根据白舒雨的站位判定印魔诀的图阵中心目前在哪里，缓缓向右走了两步，抽出破空剑挡在身前。
柳昭起身，武神落地，唐岚毫无知觉地躺在不远处的另一边。
“你不去看看他？”柳昭笑容妖冶，毫不顾忌地吐露心中恶意，“莫非你也觉得他是例常装死？”
无间没有气恼。他重新开启青龙的兽身，看着心智完全失常的柳昭：“你现在怎么看待我？”
“我可忌惮这个问题，如实回答恐怕你不好受。”
无间能够接受所有的答案：“说出来。”
“我想杀了你。”
“这样你就会开心？”
“我不知道。”柳昭抖落穿云箭上的血珠，依旧充满笑意地抬眼看无间，“但我想要你消失。”
“好，那就不要让武神参与。”
柳昭发出笑声，瞥向站在一旁的武神：“我猜——你们已经有了要控制我的计划？包括那次你说我就要死了——”
无间打断：“我猜我们打到一半时你就会死了。”
唐岚懒得再尴尬地躺着，捂住右肩起身：“柳昭啊……但我是真的很疼。”
柳昭只是看着唐岚。他不记得他们之间已经多久没有见过面，现在重逢，唐岚已经到达天玄境，模样比之前更为美丽。
唐岚再问：“对于我，你又怎么想呢？”
“你永远是我最敬重的人。”
“那么让我痛苦，你也无所谓吗？”
“能让你为我痛苦，我求之不得。”柳昭的眼中忽然落泪。他感受到这个变化，漠然地抬左手揩脸，指尖触碰到湿润的水迹，“你们在做什么？激化我心里的矛盾？唤起我的良知？都是没用的——我已经感觉不到了。”
他作为人族的最后一些本能，很快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无间突然抹出二十把光剑，将最中央的破空剑刺向柳昭！
穿云箭抵挡住剑身，柳昭敏捷后退。所有光剑落下，无间在金光中穿梭，同时创造更多光剑在附近悬浮，用破魔指抵住他胸口：“那就去感觉到痛！”
这一击耗竭了无间积攒起来的全部灵力——如同对抗武神一样，没有任何保留！
不能给柳昭操纵新武神的机会！无间没有思考的时间，现在就要把柳昭镇压！天原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打击，他不能留下任何祸患！这是他作为天玄境的职责！
在无间的感知中，时间刹那间又接近静止。
柳昭似乎有瞬间的困惑，不知无间为何能做到如此狠毒，随即一如既往地舒展笑意。
“没有感情？我也可以。”
无间完整地说出这句话，清楚地看着柳昭微小的神情变化。他在几乎静止的空间中快速侧身，双脚踏在一支光剑上抵消破魔指引发的冲击力，一跃赶上柳昭后退的速度，一掌推入他腹部！
柳昭被撞入印魔诀中心。
“干得好！”白舒雨抽出怀里的卷轴撕碎！
金色光芒在地面展现——在刚抵达长虚界时，白舒雨就在中殿外圈埋入十二个印魔诀卷轴，组成直径十丈远的巨大图阵！
宁可大得惊天动地，也不要小得无济于事！势必一举拿下不稳定的魔修！
柳昭身后的黑色翅膀重现，扇动翅膀却没能腾空。翅膀边缘的黑雾淡化，瞬间燃烧起金色火焰，快速将黑色蚕食。
柳昭忍耐着没有发出惨叫，突然用力呼呵：“来！”
武神从天而降，撞击印魔诀将它粉碎！
站在柳昭身后的无间举起长剑。
出现这个情况，就要杀死他以绝后患！
柳昭突然扑向武神，一口咬住它脖颈汲取它力量！
显然他体内的力量已经失衡，无间紧紧握住破空剑，一时没有了下一步动作。白舒雨本该呵斥无间让他坚定决心，这个时候也没有发出声音。
天色已经微亮，新月之夜已过。
一切预计都走向了未知。
只有东阳冠玉咆哮：“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新武神的生命力快速流失，最终平静地失去了声息。
在上空盘旋的空族终于离开，集体朝着西方飞行，那是它们大陆的方向。
柳昭杀死武神，手背挡住沾染血液的嘴唇，缓缓起身站立。
空族的力量压制了魔性，在他身边萦绕的黑色雾气消失。他脸色异常苍白，把穿云剑轻轻往地上一磕，剑身立刻崩出无数裂缝，在清晨的光亮中，明晃晃地洒落一地。
剑柄随即落下。
唐岚忐忑地呼唤：“柳昭……”
无间轻声开口：“就算这样，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我说我要走了？”柳昭双眼恢复浅淡色泽，意图却没有丝毫变化，转身走向无间，“我说过，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安心。”
无间同样没有波澜：“我不记得你说过，但我肯定说过你要死了。”
柳昭忽然跪倒在地，捂胸呛出大量血液。
他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两条灵脉的基底，无法再承受更多的空族力量。
无间的肌肉片刻间抽搐，但他却没有俯下身去抱住柳昭。
他不能让其余天玄境对柳昭留下不良的印象，只能漠然说道：“天原会记住你做出的贡献。”
柳昭剧烈咳嗽，痛苦地倒地挣扎。
“柳昭。”唐岚跑过来，跪下抱住他，“你坚持住……”
柳昭睁开朦胧泪眼，看着唐岚的面孔，似乎获得了一瞬间的安宁。唐岚的右手捂住他后脑，悄无声息地施展大清心诀第二重，让他闭上眼昏沉睡去。
无间望向白舒雨：“大师兄，消除他灵脉。”
他必须现在就做出这个决定，让其余天玄境明确知道此事不值得继续追究。他要为柳昭开拓完全自由的后路。
白舒雨把手掌贴上柳昭胸口。余彬向来善解人意，立刻送无间一个人情，恭敬地做出表率：“虽不知这位兄弟是谁……但他愿意做出如此牺牲，我由衷敬佩。”
既然有人表示肯定，其余人便也不好在这时候做个穷追不舍的恶人，一同向柳昭行礼表示尊敬。
无间回礼，侧头道：“师父你先走。”
唐岚抱着柳昭起身，面向无间站了一会儿，用心去揣测他现在是什么模样。强大而理性，他会成为重建长虚界、修复天原的中坚力量。
无间此刻没有力气再做任何事情，只能缓缓坐下，看着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
人间大雪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