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无间摇头，“只是我突然想到什么……”

唐岚觉得自己影响无间思考了，笑着起身后退：“那你认真想，我不打扰。”

夜深后，无间回到屋内，看见黑暗中亮着空族的一双幽蓝眼睛。空族虽然被柳昭洗去了记忆，但对无间的新仇记得清清楚楚，一见到他就发出尖锐的嘶鸣。

“柳昭，请你来见我。”无间抓住空族双肩用力摇晃。

空族的嘴被布带绑住，近乎崩溃地竭力挣扎，翻转身体用被捆住的脚去踹无间。无间往它胸口打入一个清心印，待它冷静下来后把它放倒在床上，解开它嘴上的布带。

空族茫然地张了张嘴，意识昏沉了一会儿后突然转醒，再挣扎着扑向无间，张嘴咬住他袖口布料，一扭头就把袖子撕烂。

无间再给它打了一个清心印，无奈地呼唤道：“柳昭……”

安静下来的空族没有再发狂，忽然抬眼凝视无间。

“柳昭。”无间把它扶起来，眼睛略微泛起红丝，伸手抚摸空族冰凉的面庞，有些不知所措地露出笑意：“你来了。”

柳昭透过空族的眼睛仔细端详无间神色，温和地笑话他：【都已经独当一面了，还这么想我吗？】

无间俯头，艰难地吞咽一次，认真地告知：“我学会了玉衡推衍术，大师兄说，习得此术就能成为天玄境领袖。”

柳昭从容地感慨：【恭喜。】

“推衍术可以预知部分未来……我推衍完了。”

柳昭顺着往下问：【结果如何？】

“我预知到……你会死。”

柳昭丝毫没有被他惊吓，平静道：【你骗我。】

无间缓缓抬头，眼中已经含泪，再一眨眼，两行眼泪落下。

柳昭夸奖道：【你这情绪酝酿得不错。】

无间忽然气恼地冷笑一声，把头侧向一边：“你不该这么对我说话。”

柳昭这才意识到自己过分了：【抱歉。】

无间压低声音：“我不想要你死，正月一日，我不会来。”

【不管你来不来，我都会等你。】

无间回头瞪他：“你对自己的死一点不在乎？”

【你是说我会死于那一战？】柳昭似乎根本没有把此事当真，依旧从容地解释：【那你推衍出结果了吗？要是能赢，我死了又如何？能让你们一辈子记着我的好，我死得其所，记得宣扬我的贡献，我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

“柳昭！”无间抓住空族肩膀，难以置信地睁大眼，“你不太正常……”

【我很好，说过了，人是会变的。我也觉得你变了，但你现在却显得不上不下——入了天玄境，怎么还在乎这些？】柳昭冷淡地责备，【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也知道怎么该取舍，这些觉悟，不该让我来教你。】

无间沮丧地回应：“我很怀念你教导我的时候……你如今，说话太无情了。”

空族的精神力产生波动，音调有了剧烈变化，就像柳昭在发出笑声一样：【我心里也这么无情。】

“……”

【好了，是不是最近什么事都不顺心，所以想和我聊聊？要是你无处可说，我就勉为其难听一听。】

“不是！”

【我猜是师父那儿有状况，你和我说说？】

“柳昭，别转移话题。”无间凶煞地盯着空族，“我再告诉你一遍——你会死！想要避免，我们就从头约定时间和计划，你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空族温和地眨眼，脖颈前伸贴近无间面孔：【时间不会改。】

“你给我一个让你死不足惜的理由。”

【……】柳昭终于沉默。

“我不甘心！凭什么要把遗憾留给我！相比之下，就算这样永远天各一方，我都能接受！”

【死了不也是天各一方？从我成为魔修的时候起，柳昭就已经死了。】

“我知道你的性情有变化，但就算你成了一副躯壳，我也想要拿回活的。”

空族重新眯眼露出笑意：【那还有什么意思？你得不到我的心。】

“比起身心俱焚，我宁可不要你的心。”

【别犹豫了，时间不会变。】

无间很清醒地呵斥：“又转移完话题了——原因！”

【我修成了新法，只有新月之日才能发挥威力——这个原因，你可满意？】

“想凭你一人扭转战局？”

【你没必要低估一个魔修的实力。】

“但我实在怀疑入门不足一年的魔修。”

【两年就入天玄境的人有什么资格怀疑？】

无间沉默半晌，最后确认：“你决定了？”

【确定。】

“你再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会死？”

【……】

“坚持住。”无间重新望向空族，神情平静没有波澜，“等我来找你。”

空族满足地闭上眼，身体倾斜下去，投入无间怀中：【真有男子气概。】

“变态。”

【我不会死的。】

无声度过漫长的十几次呼吸，空族突然睁开眼，惊恐地滚到地上，张嘴发出尖锐鸣叫。

无间再打出一个清心印，把它嘴巴缠上，离开房间关上门。

为了从柳昭口中确认信件信息的真假，无间演得极其投入，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蒙骗，却不料一语成谶，柳昭似乎真的对自己命数有所感知。

魔族与空族的力量已经对他造成明显伤害了吗？他知道自己会因此死亡，但不知道确切的日期，无间这么一说，反而让他误以为自己的死期就在一月一日。

即使这样，他也无所谓吗？

无间回想起曾经居住留影塔的日子，最为病重时的记忆一直很模糊——就像虚无的风暴不断肆虐，他竭力抓着一条绳索，只要他把手松开，就可以瞬间失去知觉，不必再忍受任何痛苦。

然而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驱使他用力，没有让他被风暴卷走。

柳昭正在风暴之中吗？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为什么他的变化，就没有人早早察觉呢？

无间感觉很沮丧，回到另一个房间坐下。柔柔睁大眼睛打量他：“这次你显而易见地很难过。”

“嗯，柳昭那一边，他很奇怪。”

“怎么奇怪？”

“感觉起来很正常，但他却不在乎自己生死，想说他是豁达，却几乎接近冷漠。”

柔柔点头：“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如此聪慧决绝，不知该怎么改变他。”

柔柔配合地沉默一会儿，提议道：“打一顿就好了。”

“……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