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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气温突降，北风摇撼，天色骤阴。海涛起了大早，用大衣包了全身，双手带着手套，头戴护盔，顶着寒风，骑电瓶车返回陈家庄。到得学校，他屈身下车，双脚已是麻木得毫无知觉，在原地跺了几下，方感到有些酸痛。校门口已聚集了几个卖零食的。二胖家的穿着个大红袄，一看到他就满脸堆笑地说：“哟，涛子校长新年好呀！”海涛点头与她打了招呼，便进了校园。一个寒假的冷落，校园里落满了飘飞的烟花纸屑，举目望去颇是萧条。高年级的几个学生在走廊下站着闲谈，还有几个家长护送着年幼的孩子在大门口逡巡。陈玉贵等人都屈身躲在办公室里。海涛走进来，发现书本都堆在床上，便与大家都打了招呼。陈玉贵便将报名费用清单交给他。他详细看一遍，问道：“这书本都不要一分钱了，怎么还要交这么多费用？”陈玉贵忙解释道：“这是中心校统一计算的，薄本费一分不能少，其他的费用也都是统一的。全乡都是一样。”海涛无奈，安排众人分工报名。由于只有五个人，他只好让陈玉贵承担五、六年级的报名工作，其余一人一个年级。到第二天上午结束，全校共报一百二十六人，比年前放假前多收了十来人。原来有几个学生在私学里上了几天，比较起来还是觉陈家庄小学管理得不错，又都返回来上。

尽管如此，海涛还是将周边私学状况写了一份调查报告，请求中心校相机解决。下午，他即刻赶往中心校，并没将报告呈交给刘本初，而是先向许文发讲述了这一情况。许文发拿起报告看了看，愁眉苦脸地道：“这个报告就不要上交了。交也是白交，整治非法办学是当地政府的事，中心校哪有什么权力？即使交给乡政府，书记和镇长也是推给分管的。这些私自办学的不是地方名流，就是靠着某个领导，分管的领导不想得罪人，哪里去整治？你应该清楚，年前萧逸文自不量力，大张旗鼓地去整治，落个啥结局？你这报告一呈上，无疑是给领导出难题。你还是自认倒霉吧！”海涛一听傻了眼，便打听教师调动的事。许文发仍苦笑道：“事儿还没谈好呢！颜军不想松那两个人，刘校长正为这事作难呢！你等通知吧！”

海涛忐忑地回到陈家庄，却看到校门口又多了一个摆摊卖零食的老妇人，仔细一看，竟是红玉母亲，心里便蒙上一层阴影。倒不知她们整天守在这里能赚多少钱，万一哪天学生吃出了事儿，自己可脱不了干系。他便含笑上前说道：“你们如若卖些假冒食品，出了问题可都要负责的！”红玉母亲认出了他，也听女儿说过他这人挺厚道，然而今天第一回出生意便听他说这话，把脸一拉气哼哼地说：“你这孩子真是的！我才出第一天，你就说这话！咋不说他们呀？”海涛看出她误会了，便道：“我不是说你，是要你们进货时注意点儿！”红玉母亲便不咸不淡地说：“你咋知道我进的东西就吃坏学生了？他们都卖了几年，没见吃坏一个！”这话噎得海涛无言以对，只得拂袖进了学校。二胖老婆便幸灾乐祸地对红玉母亲说：“涛子当校长的不说说也不对。你只当是风刮夜壶，随他去得了！”红玉母亲便板着脸坐在一旁，暗自骂道，这涛子真他妈不是人，小时候倒还可人疼，怎么当了校长竟这般狗眼看人低？

正式上课了，海涛便将五六年级合并一个班，由他组织上课。到第三天，下了场雪雨，赵奉宪打来电话，通知他去中心校领调配的两名特岗教师。他兴奋地让陈玉贵找来一辆昌河车，冒雨赶到蔡湖将两名特岗教师连同行李拉到学校。两名特岗教师都是女孩，一路上脸色阴沉沉的，都不说话。海涛心想，大约她们因为因为调动工作的事儿，思想还没有想开。陈玉贵早搬来两张床铺，放置在六年级后面那间隔开的办公室里。当两人踩着泥泞走进校园，看到同居一室，留长发的瘦女孩不由哭起来。其时正当下课，雨水从天空落下来，学生们站在走廊下观望着，仿佛看戏一般。这女孩叫肖晓玲，江南人，看到这里竟这般落后，心中委屈至极。海涛便好言劝道：“肖老师，工作调动是正常的，要想开的。这里条件还不算错，你放心，我们不会亏待你的，我们有什么，你就有什么，包括你们用电和生活用品，都由学校提供！”肖晓玲依然低头抽噎。外面学生指指点点议论不停。陈玉贵上前将学生怪回教室。另一个眉心长着黑痣的女孩也脸色阴暗着坐在一边。她叫姜文丽，家是本县的。看得出她也是心有不甘。两人坐在那里，相对无语，呆呆地出神，仿佛受了莫大的冤屈。孙子海和刘启英忙着和几个学生将她们的行李搬到屋里。海涛拉陈玉贵到外面商量，让他将上午的伙食安排好。

午餐在六年级教室里举行，王同耀送来一百块钱的饭菜，外加两瓶饮料和一瓶酒。海涛将酒分倒七人杯中，招呼大家围拢到一起，对两位新同事说：“今天下了雨，还真有些冷。肖老师和姜老师刚来咱陈家庄，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来，大家一起先喝一口，为你们俩接风！”两个女孩看到他如此盛情，便有些笑脸，端起酒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此后大家吃着饭，叙些天南海北的事儿，两个女孩稍稍有些兴致。海涛看到她们情绪稳定，便安排刘启英背后多关心一下。

下午雨小了些，海涛依然教授五六年级两个班。他想让两位女孩休息一天，明天再正式上课。大家都在上课，谁知这两个女孩竟偷着走出学校，踩着泥泞冒雨赶回了蔡湖，来到中心校办公室。刘本初正在上网，抬头看两人一身湿淋淋的，硬是一愣，忙招呼她俩坐下，将空调开得暖暖的，问道：“怎么才去又回来了？”肖晓玲抬起脸，有些浮肿的眼睛流起了泪，她近乎哭诉地说：“刘校长，你现在不让我教我都没意见。陈家庄太远了，路都那么难走，我不想去那儿！”刘本初了解她的苦衷，年前她在颜刘小学遭受一个地痞的调戏，家人反映到县教育局，局里要求为她调动工作。与她同校工作的女孩姜文丽看到只剩下她一人，也要求调出。恰好赵奉宪上报陈家庄小学缺教师，许文发又递来申请，他便同意将两名特岗调往陈家庄，没想到才去半天又都回来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他抬头看着姜文丽，意思是征求她的意见。姜文丽附和道：“我和她一样，她上哪儿我去哪儿。”看两人态度坚决，刘本初笑道：“我们蔡湖的工作环境是艰苦些，但你们做的也欠妥。这农村本来就是艰苦之地，你们下学时也该了解。当初你们报考时都应该有思想准备，现在不是调动工作的时节。但既然你们要求调动，我一样满足你们。可是现在又这样要求，怕是不好讲吧！”

肖晓玲听到批评，哭得更厉害，说道：“我不是不好讲，你们没法保证我的安全，我不当这个特岗教师了！”说罢便起身走了出去。姜文丽站起来看了刘本初一眼，也走了出去。刘本初便电话召赵奉宪过来。看到两个女孩都站在走廊下，赵奉宪顿时明白了，忙进屋献计。最后，他出来对两人说道：“这样吧，刘校长体会你们的难处，把肖晓玲安排到我那学校。姜文丽你打算咋办？”姜文丽一听肖晓玲能留在中心小学，立即要求道：“我和肖晓玲不分开，不然我也不干了！”赵奉宪又进屋与刘本初嘀咕一番，最终满足了两人的要求。他当即安排李凤桐过来为两人租好房屋，才算安顿下来。

天色黑下来，放学后海涛等人遍寻学校周边，却不见两个女孩。他急得像受困的狮子。陈玉贵建议他打电话告知中心校，不然出了事儿可担不起这个责任。他急忙给许文发打电话告知实情。许文发刚好听刘本初谈了这事儿，便道：“别找了，那两个特岗教师不愿到你那儿，又被刘校长安排到中心小学去了！”海涛方不再心焦，但气愤随之而来，为这事花的钱又全都打了水漂。陈玉贵也不由骂道：“乖儿子，这事儿弄得真窝囊！”便悻悻地骂了几句，朝地上不停地吐着唾液。刘启英看他们生气的模样，恨恨地说道：“不来算了，离开她们地球就转不起来了吗？”陈玉贵看她一眼说：“你知道啥？为了这事儿，咱们又花了好几千块呢！”李存河慢声慢语道：“我看这事儿怪蹊跷，咋恁好又分到中心小学了？”孙子海连忙答说：“让你去中心小学你还去呢？那条件肯定比我们强！”陈玉贵狠狠吐了一口道：“好个屁！咱给她们买生活用品，还包她们用电，中心小学啥都不给，但她们乐意在那儿，还不是因为交通方便？”

海涛思虑半天，最后说道：“这事儿我知道了！咱们以后可不能再办第二回了！”陈玉贵却又无奈地制止道：“看透别说透！咱们以后还得求人家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