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一阵风似地跑到琴娘屋门前，他气喘吁吁的总算还残存着一点点理智，这里的动静不宜太大，惊动了院儿里的人说不定还得连累刘管事跟着吃挂落。屋子里还隐约亮着灯，小山轻轻叩了叩房门，低低地叫了两声“琴娘”，屋门很快开了一个缝，芸娘持着一盏灯站在门缝里。她不待小山发问手指先举在嘴唇中间，小山顿时会意，往屋内张望了一下，门缝开得小，屋子里又黑，小山啥也看不见。

芸娘跨出门来，将门带上，往回廊边上走去向小山招手，小山没见着琴娘心里如油煎火烧，他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屋门才跟着芸娘过来。

“琴娘顶不住了刚躺下，你现在不能进去，这么晚了我怕她激动起来控制不住。”芸娘手持的油灯光亮如豆，一闪一闪地映在她脸上，这飘忽的光影令小山看不清她的脸，她的声音里有些压抑的哽咽。小山很明白她的意思，这会儿太晚了，莫说是这会儿，就是白日里他们这些小子那也是不能随意进出丫头们住的屋子的。

“琴娘出了什么事？”这是小山迫切想弄清楚的问题。

“太太说罗大人看上了琴娘，过几日就把她送过去。”芸娘不知如何回避这个答案，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芸娘很清楚这有一些冷酷，她心里莫名地存着一点念头，她希望小山能对琴娘感同身受，也许小山还能有办法呢？

“罗大人？哪个罗大人？”小山惊呼，随即他极力压低了声音，“那个常来府中听戏的那个？从前芳娘——”小山觉得兜头压下来一座山，他震惊得不敢再往下说。芳娘突然没了那会儿，琴娘托他打听过消息，罗府的小子尽管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他也能听出来芳娘这种事在罗府不是第一回发生，那会儿到底觉着跟自己关系不大，没太在意罢了，那样的事儿也没法跟琴娘细说。小山慢慢蹲下身，他身量不是太高，又瘦，这一刻他几乎受不住突如其来的重压，即使他在戏班门口徘徊时作过许多想象，却始终未敢想过事实竟是如此。

芸娘悲哀地看着小山没有说话，她手里的灯不知何时已灭了，四周并没有风，她在弥漫无尽的黑暗中仿佛看到了芳娘站在不远处悲悯地望着自己和小山，芳娘的神情仿佛在说她早就看穿了这世间的一切。

老爷，小山突然跳了起来，琴娘和自个儿的事是老爷应允过的，老爷说过的话怎么会反悔？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他仿佛在眼前的一团漆黑中看到了一线光明，他飞快地朝三太太院儿里奔去。他如此迅疾，甚至忘记了和芸娘辞一声，甚至在打开戏班院儿门时刘管事在他身后叫他他都不肯理会。

天色已晚，若是平时小山是断不会在此时去打扰老爷的。他跟了柳老爷这么久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老爷回府之后的起居自有各个太太院里的丫头们照管，他在家一般不叫小子们跟着，小子们没事也不轻易去扰他。今儿个小山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心里象燃着一团火，这团火是如今仅存的光明，老爷定是不知道这件事，只要找到老爷就会没事了。

“外面何事喧哗？”三太太的内屋掌上了灯，传出柳老爷威严的声音。

三太太的院儿门也早已上了闩，给小山开门的是守夜护院儿的小子，“小山，这么晚了你干啥？”他原想拦着小山，可小山直接撞开他冲进了门内，那小子冷不防地被他撞倒在地，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想从后面抱住他，小山灵敏地闪开直接往院内冲去，值夜的嬷嬷听到动静也起来了，住在侧屋的丫头也出来了好几个，他们一拥而上跑过来拉着小山，“小山，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疯，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不行吗？”

小山喘着粗气甩开一个嬷嬷又推开挡在前面的小子还想往前面冲，刚被小山撞倒的小子扑上来一把把小山压到了地上，“小山，你自个儿疯也就罢了，还想连累大伙都受罚不成？”

小山被一群人压住动弹不得，他昂着头脚用力踢打还是无法起身，终于他仰天往地上一躺，号叫起来，“老爷，老爷，求您救救琴娘吧——”

悠长的号叫如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划破了胶着的黑暗，久久地回响在柳府的上空，惊醒了许多早已睡去的人们，柳老爷便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