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爷衣衫整齐地背着手站在石阶上，身旁一位丫头掌着灯，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石阶下面这群乱哄哄的下人们，“放开他！”

压着小山的小子站起来整了整的衣服，嬷嬷丫头们也都住了手，值夜的嬷嬷行了个礼说：“老爷，我们拦不住他。”

小山一个立马爬起来跪在地上给老爷磕了个头，“老爷，老爷您快救救琴娘吧，我和——”

柳老爷未等小山说完便打断了他，“小山，你先起来，有话进屋来说，你们，都散了吧！”

下人们都纷纷散了，那个被撞倒的小子哼了一声，从小山旁边经过撞了他肩膀一下，“这也就是我们家老爷好性儿，换个人你试试，敢这样放肆先把你的腿给打断喽！”

旁边的嬷嬷们也附和道：“就是啊，虽说咱们老爷是好性儿的，也别闹得太过了……”

柳老爷坐在椅子上，春娟点燃了四角的灯，屋子里一下子从混沌变得通明，小山惴惴地跪在屋子中间，他这会儿也隐隐生出了几分后悔，老爷是个讲理的人，自个儿也是太沉不住气了，把这晚上捱过去再跟他提这事儿也不迟。

“老爷，今儿晚上我不该这么闹，您要怎么罚我都认，可是琴娘不能跟那个罗大人啊，我和琴娘的事儿您不是都应允了吗？”老爷任小山这么跪着，小山揣测老爷许是被气着了，反正都闹成这样了，早点请了老爷的示下求个心安岂不是更好，小山如是想着对老爷说道。

柳老爷捋了捋胡子，从椅子里站起来踱到小山跟前，“你先起来吧，起来说话。”

小山仰头看看老爷，老爷的面色平和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小山这一晚上被攥得紧紧的心松了一半，出气儿进气儿也没那么费力了，他给老爷磕了个头，这才慢慢站起来。

“我们柳府内府的事儿一向是由太太经管的，小山，你可知道？”柳老爷手按在小山的肩上恳切地问。

小山的视线不敢有半分松懈地紧紧追着老爷的眼睛点了点头。

“你和琴娘的事儿我之前确实应允过，这事儿不巧得很，今儿我才知晓太太正好允了罗大人。小山，你要明白我的难处，太太那边既已允了罗大人，我既不好驳了太太的面子，我们柳府更不好驳了罗大人的面子。至于琴娘，罗大人相貌堂堂，如今正是圣上面前的红人，罗大人喜欢琴娘抬她作姨娘岂不是件美事？”柳老爷面色平和，言语之间却有一种大局已定无需多说的不耐。小山一直机灵，柳老爷喜欢他也是为着他会揣测老爷的心意，办起事来尤其省心。这番话无异于已是十分抬举小山，若他是个识时务的理应不该再纠缠。

可惜的是小山竟转了性子，他没有接受柳老爷的抬举，也没有理解柳老爷的难处，只见他绝望地“扑通”一声又跪下了，他抱紧柳老爷的双腿，“老爷，您可别生气，今儿这事儿您想怎么着都成，老爷，我知道您素来说话是算数的，您可别不管哪，您跟太太说说吧，太太肯定能听您的——”

“小山，你怎么不明白呢？这事儿太太早就跟罗府说好了，不能改了，过几日这罗府的轿子就要过来抬人。”柳老爷愠怒地拉起小山，又叹了口气拍了拍他，“你和琴娘也是无缘。今儿这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你现在快回去睡一觉也就忘了。你要是还想成亲，我这回和太太讲好了，柳府里的丫头你看上谁任意挑——”

小山看到眼前老爷的嘴唇还在上下开合，他却完全不明白他到底在讲什么，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片嗡嗡声，他抱着脑袋眼前一阵发黑，额上背上冷汗涔涔。

“小山，你快回去吧！”守在边上的春娟不耐烦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让人睡，明儿个怎么起得来？“大晚上的你也就是敢在我们院儿里这么闹，在太太面前你去试试？今早上琴娘跟太太那么闹，出来那一头伤谁见了不吓一跳？”

小山一听这话闪电一般窜到春娟身前，两只手抓住她的两个胳膊不停地摇晃，“你刚才说什么？太太打琴娘了？琴娘伤哪儿了？”

他两只手如铁箍一般，春娟又痛又怕，又是急又是气地叫道：“你放开我——”

小山如痴如狂，用力地将她前后推搡，“琴娘伤哪儿，伤哪儿了？”

春娟怕得哭了起来，“小山，你放开我，我不知道，我没看见，真没看见，都是听人说的——”

柳老爷看到他们已闹得不可开交，咳了几声，“来人，把小山拉出去先关起来，别让他再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