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初的誓约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第八章

最初的誓约

【贝求里港/永墓井】

黑暗的牢房里,水滴一点一点地打在光滑的岩石上,扬信半蹲在相互依偎而眠的女孩们面前,看见苏露漂亮眼睛周围通红的眼圈,心里一疼。

“苏露睡了吗?”凛诚压低了声音。

“睡了,莎伊也是。两个女孩子折腾了一个晚上,现在按算应该快中午了。”扬信也低声说,他把自己身上的长袍脱下来,使劲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然后轻轻盖住女孩们裸露在外的小腿上。

“你现在状态如何?”扬信回头问。

“勉强还行,魔力恢复的七七八八,就是脑袋特别晕。”凛诚甩甩头,“你挨的一脚好像最重,现在感觉怎么样?”

“肋骨差点就断了,不过好在没有内出血,不然就完了。”扬信摸了摸小腹。

凛诚点点头,断碎的肋骨会刺穿内脏造成出血,内出血后果很严重,而且非常麻烦。当下他们没有治疗工具,扬信可能会一直失血而死。

“想出来这铁链的门路了吗?”扬信看了眼脚下的锁链。

“丝毫没有头绪,这脚环简直就像生来直接长在我们腿上的一样,甚至连我们每个人的脚环尺寸都不同,仿佛量身打造。这链子也奇怪的很,别说锁孔,就连一块铁锈都找不到。按理说在这么潮湿的地牢里,金属总是会有生锈的地方。而且这链子扎在墙壁里的方法更是诡异,我居然完全找不出被锤钉进去的摩擦痕迹,铁链和墙壁的连接处非常光滑,就像血肉融合在了一起,真是见鬼了。我感觉自从碰到那个女人之后,就净是我闻所未闻的诡异事情。”凛诚难得承认自己见识短浅,有些烦躁,又有些心虚。

扬信叹口气,招呼凛诚在远处坐下,以免吵到累坏了的女孩们。

两个男孩并排沉默着,水滴滴答滴答地响。扬信望着头顶看不穿的黑暗,凛诚皱着眉思索着目前的谜团。牢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黑暗像是可以压垮少年的意志。

“这么说起来,我们两个之所以认识,好像也是在牢房里啊?”扬信突然笑了一下。

凛诚一愣,扬信这一笑仿佛也驱散了这黑暗中的压抑,于是凛诚也笑起来:“差不多,不过那个时候你和我之间隔着一道围栏。而且你是小罪,关几天就放了,但我是死囚,不逃出去就等斩首。”

“这么说起来你是犯了什么罪啊?兄弟我也不是打听,就好奇一下。”

“唉...家里一些事,就是我父亲被元室判定为勾结乱党,连带着我和家人们也受牵连了。当时我才十岁,能犯什么致死的大罪?”凛诚似乎满不在意。

扬信愣了一下:“元室?那不是帝都的大家族吗?你家里什么情况啊?敢得罪国家权力集团。”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觉得我家之前也就是个地方小官,能勾结到什么乱党?估计不知道怎么就被什么人拉出去顶罪垫背了。”凛诚摇摇头。

扬信点点头,他和凛诚同室友两年,从他身上看不出一丝贵族娇生惯养的气息,虽然偶尔不解风情,但性格还是很随和的。反倒是莎伊特别像个刁蛮的小公主,眉宇之间仿佛天生就带着一抹高贵,说起话来威风凛凛,只是脾气太暴躁。一个人的学识和见闻可以通过后天培养,但气息和口吻却不是简简单单可以伪装的。

“其实当时就算你没有带我越狱出去也没什么大碍,因为到最后我家人还被保住了,只是剥夺了所有官爵权力,现在充其量就是个小吏。”凛诚耸耸肩。

“哈哈哈!你该不会是后悔和我翻墙越狱了吧?”扬信笑着拍打凛诚的肩膀。

凛诚也笑:“那倒不至于,至少认识了一个好兄弟。”

“为什么我觉得死罪时的你反而比刚才的你要淡定啊。”

“心态不同了而已。当初不是都都绝望了吗?现在...”凛诚看了看莎伊,也学着扬信大力拍了拍肩膀给自己打气,“现在有了牵挂,而且不是还有兄弟吗!”

扬信终于在凛诚的眼里又看见了燃烧的希望,先前这双眼睛里的苦闷和忧愁像是乌云般浓密。

“是吧!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扬信拍拍身上,像是终于放下了心,站起身大笑,“经历过那么多苦难,这次也不过如此罢了!”

“有时候挺佩服你啊,这还笑的出来。”凛诚也被扬信的自信心感染了,心里积累的疑难阴云被拨开。

“其实我也会怕,只是一个人告诉我,害怕也许可以让你了解自己,但害怕肯定无法真正解决问题。只有笑起来,才能给自己带来力量。”扬信掀起衣服,给凛诚看自己身上的淤青,他伤的也不轻,可是从来没有见他喊过疼。

凛诚这才想起来,扬信似乎在什么情况下都可以笑出来,然后琢磨着如何打破困境。而苏露似乎是看见扬信醒来后,还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才放心地睡去。

那个优秀的女孩对这个男孩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信任。

“别那么愁眉苦脸嘛,没关系,我相信你的。”扬信一把按住凛诚乱糟糟的头发,“你应该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之一,慢慢想,有什么困难,我们齐心协力一起抗。”

扬信伸出手,那只手静静地悬在凛诚面前,忽然就让凛诚全身的血都沸腾起来了一般。

凛诚不得不承认,扬信身上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他可以给周围人带去信心和勇气,因为大家都愿意听从他。而凛诚现在还暂时不知道的是,那种力量,将成为这个日后被称为朝心将军的男孩,未来统领千军的根本。

“好!齐心协力!”凛诚也站起来,少年们两只有力的手坚实地握在一起,像是磐石。

这便是君王和名将最初的盟约。

此时空荡黑暗的牢房回荡起孤零零的掌声。

“好!说的好。”

黑暗里亮起一点烛火,一脸平静的古泰教授端着烛灯,妖娆的女人坐在微弱的光线里伸懒腰,美丽的仿佛从斑斓壁画里走下来的古艳妖女。

“同学们好,昨晚的相逢也许过于仓促,现在请允许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星释,也是这所学院的教师。”女人笑着说,“接下来请各位同学们跟随我来,你们将接受更高级老师们的私人授教。”

【离阳国/王城/御宇殿】夕阳西下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青色的江水里,清亮如宝石的水滴在缓缓流淌的江面跳动。一匹碳红马在黄昏的照耀下高速飘过惜水上的石桥,不远处雄伟的宫殿露出黄金般亮眼的穹顶。

惜水是离阳国国境内仅有的两条江水之一,是王城赖以生存的根本,在离阳国南方的山区和荒漠里划出一条绿洲,在荒芜贫瘠的矿区滋润着离阳国一半的农业,灌溉着数百万人的生命线。正是靠着这条惜水江,王城才得以成为离阳国的首都和中心。

御宇殿是炎帝的皇宫,和冰凛国的皇冠殿齐名,鬼斧神工的楼宇宏伟巍峨,栩栩如生的赤龙雕像沿着大殿的主杆盘旋上升。

宽袍的男人推开了窗,深深吸入一口清凉的空气,空气里带有雨水的湿润和芳芳,让他混浊的大脑为之一振。

“终于下雨了,前些日子太阳都快把人热晕去了。”男人转身,笑了笑。他已经不再年轻,可那张淡雅儒睿的脸看上去又像极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这种天气就应该去惜水边上溜溜马、钓钓鱼,连伞都不必打,穿身蓑衣,切身感受一下酷暑中的清凉。”

“我们这盘棋才只下了一半,你都开始思考出去消遣了吗?”略显苍老的声音将男人的目光唤回屋内。

说话的男人年过五旬,披着长及脚踝的华贵绛红色大氅,眉宇间不经意的流露出帝王之气。此时他正端坐在黑白分明的棋盘前,两指夹着一颗白子思索着。

“因为胜券在握,目前大局已定,国主在前三手没有围住道虚的大龙,只要道虚再落两子就是雪崩之势,国主您再怎么努力都是无力回天。”楚道虚笑着坐回棋盘前,指着棋盘上的一处。

“也没见你平时怎么钻研棋艺,像你每天玩玩打打居然什么事都可以做的这么好。”炎帝也笑,他明白了自己之前犯下的失误,但还是落下一子,试图卡住楚道虚的棋局,“要什么时候真玉要是能学得你一半聪明,本皇就可以考虑退位了。”

“国主不必过于拔苗助长,真玉公主她不喜欢治国,您将放她去吧,其实未必每个皇帝都擅长治理国家。像如今的冰凛国冰皇长宁,还只是个二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比真玉公主大不了多少,国家大事都是甩给他们家的元室管,天天和军部的朋友们混在一起,要论打架倒是丝毫不逊色于他们那一票名将。”楚道虚还是笑,手里玩弄着纯黑的棋子,打量着棋盘,“而且天下万物,都是有其道理可寻的,道虚只是掌握了探索万物的原理,别说魔术棋艺,国主信不信道虚连杀猪宰牛钓鱼打猎都是一把好手。”

“那本皇倒是越来越好奇你不擅长什么了。”

“国主这就是说笑了,天下容万物,三百六十行,道虚不会的东西可多了去了。虽然道虚有信心比一般人学的快,学的好。但妄称自己无所不能、无所不知,那便是市井说书人的狂语了。”

炎帝经过长考落下的子似乎微微出乎楚道虚的意料,楚道虚又露出饶有兴味的笑,摩挲着棋子的手缓缓敲在棋盘上:“看来道虚出游的时间又要推迟了。”

两个对弈的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只有楚道虚单调敲着棋盘的“咚咚”声一起一浮。

“说起来你前几天建议说上调铁矿的税收,能不能解释一下?这几年来可是你一直在提备战,要强军锻刀,还让东卓将军在怒城外的海洋上驻扎了七艘龙鳞战舰。现在又限制铁矿的产量,这不是自相矛盾吗?”炎帝似乎是随口一提。

“其实国主已经把原因说出来了。”楚道虚说,“按照道虚的计划,就在昨晚,怒城外待命的战舰应该已经登陆了贝求里港。这是一场突袭战,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现在我们这刺杀的一箭已经射出去了,如果这一箭未中,那敌方肯定会有所提防,所以再消耗国库备战就没有意义了,毕竟铁矿不是庄稼,挖一块就少一块。”

“你连战舰登陆的时间都算好了吗?为什么是昨晚?而且冰凛国在贝求里港难道不会布防吗?”炎帝稍微吃惊。

“他们布防也没用,因为只有昨天是最适合入侵的。昨晚会有一股洋流从南往北,在贝求里港的海湾环绕一圈然后流出,我们的战舰将顺着洋流推进港口,不可阻挡。道虚知道冰凛国的魔术师可以发动海啸一般的大型魔术作为防御,可是区区人力是无法撼动海洋潮流的。”楚道虚摊摊手。

“你怎么知道会有洋流的?你又不是水系魔术师。”

“道虚的确没有操纵冰水的能力,但道虚有无数双善于观察的眼睛。自三年起,道虚就在思考攻入贝求里港的方法,包括水路。道虚在贝求里港安排的斥候每天都在记录港口的洋流和风向,一整年里只有这一股洋流足够快速和强健,能够推着龙鳞战舰坚实地入侵港口,即使是水系魔术师也无法阻挡战舰推进的步伐。”楚道虚低头看向棋盘,刚刚炎帝落的一子非常巧妙,的确卡住了他的布局。

“本来水战应该是冰凛国方的主场,怎么到你这里却转败势为优势了。”

“因为无论是魔术师还是武士都有一个心理误区,他们都过于信赖自己的魔术或者刀剑,都有一种‘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期望。而道虚只是一个谋士,深知自己力量的渺小,在自然力量面前,无论是再强大的魔术师或武士也只是螳臂挡车。”楚道虚“啪”的一声,坚定地落子,“国主承让了。”

炎帝一愣,看向棋盘,楚道虚落下的黑子像是一条毒蛇咬住了白兔的咽喉,楚道虚说的不错,他时刻都胜券在握。

“又是你赢了呢。”炎帝似乎也不生气。

“正如道虚先前所说,天下万物,都是有其道理可寻的。国主的棋力并不弱,但您的思路都被道虚看穿了,反过来也一样,若是国主先看穿了道虚的思路,那胜者就是国主了。”楚道虚起身长拜。

“好!不愧是我离阳国的国师,每次和你交流都可以让本皇有新的感悟。也许该推荐你去御柳学院里当个先生老师,若干年后教出更多像你一般聪明的才子!”炎帝赞赏。

“道虚不敢当,论学识,道虚都不认为自己有可以教书育人的资格,怕是只能误人子弟。论品行,道虚也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贤德可以压服后辈。如果道虚真的高坐讲台之上,若干年后教出的恐怕不是聪明过人的才子,而是一群和真玉公主一般任性的孩子,国主不介意吗?”楚道虚也笑。

“那还是算了,一个真玉公主就已经够折腾了,再来几个,若干年后这御宇殿的屋顶都要被掀翻了。”炎帝提起“真玉”这个名字时,脸上威严的表情就会淡然许多,锐利的眼睛里会涌出星光般闪烁的欢心和喜爱。

“所以说在教育孩子这方面,国主和道虚一样,还差的很远。真玉公主能有今天这个样子,国主应该担主要责任。”

“哦?楚道虚,你不怕本皇治你的罪?!责怪皇帝的话你也有胆子敢当面说?”炎帝虽然这样说着,可脸上并无怒色。

“因为道虚说的正中国主下怀。国主对真玉公主的疼爱有目共睹,而国主自己也头疼真玉公主的教育问题,不然也不会总把公主打发到道虚手下来。”楚道虚毕恭毕敬地回。

“哈哈哈哈!说的好!”炎帝开怀大笑,似乎只要说起真玉公主,这个威严的男人身上的气息就会柔和起来,“楚道虚,本皇这些臣子里,就你最懂本皇的心思。得此智将,心胸畅快。今日你赢了本皇一局,也应当嘉赏。”

“国主过奖,若是道虚能够攻下贝求里港,作为新一轮战争的前哨所,请将臣的赏赐分发给成功返程的将士们吧,也许他们很多人此次都无法活着回来。”

炎帝的笑声被斩断,锐利的眼睛里飘过一丝哀愁。

“此话怎讲?”炎帝皱起眉头,“一整支千人队,这可不是小损失,而且龙鳞战舰应该不是冰凛国的魔术可以轻易击沉的。”

“因为没有回航的船。按照道虚的计划,那五艘龙鳞战舰将成为贝求里港守卫军的陪葬。道虚估计冰凛国肯定会眼馋由我国锻造业打造的战舰,所以道虚在每一艘战舰的底部都埋下了烈泉阵,足以将方圆一公里的一切炸成粉碎。”楚道虚低下头,炎帝看不见他的眼睛。

炎帝的眼神冷下来:“破釜沉舟吗?那我军要如何登岸呢?”

“先遣军将被发射入港口,通过改造后的山吼巨炮,事实上这也是道虚目前正在研究的新技术,预计会在下一次战争中投入使用。”

“发射人?你的点子还真不一样。说来听听。”炎帝的大手缓缓按在棋盘边沿。

“因为人比炮弹要轻很多,将巨炮的口径阔宽,然后用精钢锻造出可容纳十人队的空心炮弹,现在只差着陆没有办法,不过海面上就无需考虑着陆问题了。”楚道虚将一卷图纸放在炎帝面前,像炎帝展示改良巨炮的各种细节,“如果不是有出其不意的手段,道虚又怎敢把数千名将士们的性命当做赌注,投入新战争的开局中呢?”

炎帝默默不语,此时这个男人气息沉稳了下来,像是伏击的雄狮。他静静地坐在桌前,却仿佛将刀架在楚道虚脖子上一般,周围的气温突然间灼热起来,淡淡的红光流动在扭曲的空气中。

“你今天来找本皇下棋,就是为了这个吧?”炎帝直视楚道虚,“本皇和冰皇长宁在十年前签订了水炎合约,你这是要本皇亲自撕毁合约吗?”

“是的,道虚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请国主做好新一轮战争的准备,尽快开始草起诏书,撕毁十年前签订的水炎合约。”楚道虚缓缓说。

“够了!”

炎帝苍老的大手一掌拍碎了棋盘!此时从炎帝身上咆哮而起的狂风将楚道虚的长袍吹的猎猎作响,那股金刚般尊贵的威严如同神罚般降临在楚道虚双肩上,让他差点没有站稳。

“楚道虚,你好大的胆子!本皇命你对冰凛国多加防范,你却私自向敌国发起进攻!撕毁合约!今日还敢来谏言草起诏书!好!好一手先斩后奏!”男人的吼声宛如雷霆。

“国主息怒,道虚私自调动兵力,甘愿受罚。可在国主处罚道虚之前,道虚还有最后一言,请国主听完再赐罚。”楚道虚不堪承受着炎帝的魔力威压,顺势长跪下去。

炎帝冷冷地俯视楚道虚,大厅里流窜的狂风平静下来,可君王般的威严依然沉重如山。

“国主应该知道,鸣泉剑是目前唯一可以激活神迹魔术阵——镜湖的神兵。九年前,破碎的鸣泉剑被冰凛国元室送回了洛晨,在青炉中重新被锻造。之后崭新的鸣泉就这样消失在了斥候的眼里。道虚对这柄剑一直都非常关注,而就在一年前,道虚得知,当时重新锻造后的鸣泉剑被送往了贝求里港,所有的线索就此中断。”楚道虚诚恳地说,“所以道虚斗胆猜测,镜湖并没有真正被冰凛国撤销,而是转移到了这个港口。”

“所以你认为是冰凛国先破坏了水炎合约,所以我国再撕毁也不过分?”炎帝沉声。

“这是一个原因,但道虚更害怕的是,镜湖在贝求里港得到升级改良,变得更加强大。否则冰凛国元室为什么要花费大量的黄金粮食,请求洛晨锻造会重新锻造鸣泉剑呢?”

炎帝面无表情,楚道虚伏地不起,君臣二人保持着诡异的安静,就像是狮子和狼群狭路相逢。

良久的沉默后,炎帝开口:“起来吧...”

“谢国主。”楚道虚起身鞠躬。

“可怪罪本皇吗?”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若非抱有此等觉悟,道虚也不敢居于国师一位。只是道虚不解,在道虚说出袭击的第一句话时,国主并没有勃然大怒。是道虚之后说错了什么,才惹的您龙心不悦了呢?”

炎帝深吸一口气,那张威严又严厉的脸舒展开来,像是被楚道虚说服了一般,又像是想起了某些往事。他负手走到窗前,面无表情地眺望小雨中的城市,通过绝高的御宇殿,炎帝的视线可以投向很远,男人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蚂蚁般的人群穿梭在大街小巷,清凉的雨水让大多数人都踏出了家门,远方的惜水上漂浮着几叶扁舟,雨水打在房檐上像是明珠落盘般清脆。

“楚道虚,有时候你会不会想自己已经老了。”炎帝突然说。

“道虚时年四十有三,虽不能力敌千军,但尚且能够跨鞍上马。”楚道虚恭敬地回。

“说起来人老了就会有很多感慨,回想起过去自己做过的种种事情,一遍又一遍。”炎帝摇摇头。

“国主忧国忧民,道虚愿为主分担。而且国主仍值壮年,还未有老字一说。”

炎帝又摇摇头,他的目光望向北方,越过了惜水,越过了宁源森林,越过了金戈山脉,仿佛一直望向世界的尽头。炎帝的脸上又浮现出若隐若现的沉寂,脸上细细的皱纹像是雕像般。此刻这个男人身上君王般的威严似乎淡去了,只剩下空空的寂寞。

“楚道虚,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活了快六十岁,只有过一个朋友,他的名字叫宁言。”炎帝开口,声音苍凉。

楚道虚低着头,犹豫了一会:“国主说的是前任冰皇宁言殿下吗?”

“是的。宁言死在了十二年前,之后冰皇由他的侄子长宁继位。”

“道虚听说宁言殿下是冰凛国历史上思想最开明的皇,他接纳了永教为国教,在他的治理下,冰凛国的魔术才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宁言殿下还开设了星象学的先潮,在帝都国立学府设立星象学专业,在帝都学府修建了几千步长宽的观空仪。道虚的老师说,在过去乃至未来的五十年内,四方十洲里没有国家的星象学能够比肩帝都国立学院。”

“嗯,说起来他也的确做过这些事情。”炎帝像是很不在意地点点头,“我之所以发怒,是因为你说要我撕毁合约。其实十年前,我并不是和先任冰皇长宁签订的合约,而是和那个已经死去的冰皇宁言,那个我一生唯一的朋友。”

楚道虚身体一颤。所有人都知道现任炎帝曾经和前任冰皇是旧识,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听到炎帝说那是他一生唯一的朋友。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逐出了家族,在混乱无序的回环峡谷里认识了宁言。宁言当时家道中落,自己又在逃亡时和家人走散了。我们两个落魄的贵族后裔在回环峡谷做着偷鸡摸狗的小勾当,每天思考的就是怎么偷到镇子上刚刚烤出来的烧鸡,偷窥着漂亮女人衣裙下露出的小腿。两个十几岁的孩子穿的破破烂烂,睡在马厩里,身上实在臭得不得了了,就去海里打几个滚,现在回想起来,我们两个就像两只从山上跑下来的野猴子。”

楚道虚跪拜下去。作为臣子,听到主上惨痛的经历理应保持羞耻。

“那个时候镇子上所有的小混混都欺负我们俩,他们联合起来排挤我们,嘲讽说我们是大户人家的私生子,被父母抛弃了,是丧家之犬。宁言听了气不过,硬是要和他们拼的头破血流都要叫他们住口。以前我总以为他比我要勇敢,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怕我听了伤心。因为回环峡谷里的离阳国人居多,而我又是红眼睛,来来往往的人都看的出来我是离阳国元室的贵族后裔。宁言总说我们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不必理这些人的冷嘲热讽。”

楚道虚不敢说话。他听出了那些话语中的辛酸,想象着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童年时颠沛流离的日子。

“后来我的父亲派人来找我,说要带我回家。可是我又舍不得宁言,最后宁言说他也找到自己的家人,即使我不离开,他也要走。分开时他对着我喊‘要当离国的皇帝吗?’,我就很大声地回‘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就当给你看!’。没想到多年之后,我真的成为了炎帝,而嘲讽的是,他也成为了冰皇。”

“三十年前,我让东卓进攻金戈山脉,宁言却让当时驻扎防线的军队后撤,然后他给我写信,请我和他定约,两国互不侵犯。我那次没有理他,成为了我最对不起他的错误。而就在他心软的时间里,晨教渗透进了冰凛国。所以即使冰凛国又夺回了金戈防线,他们还是要输。”

楚道虚想了起来,三十年前,这个刚强坚硬的男人端坐于御宇殿之上,面对满朝请求进攻的臣子们,听着士兵们欢呼雀跃的呐喊声时,眺望远方,沉默了很久,最后下令出击,对冰凛国宣战。

“楚道虚,有些道理,即使你十倍聪明于我,也未必能懂。水炎合约或许是冰凛国的谋略之一,也或许在你的计划之中。可对于我来说,那一纸合约,是我和宁言最后的友谊,即使他已经死了。”

楚道虚突然发觉,在谈及冰皇宁言时,炎帝已经没有自称高高在上的“本皇”,而是平平无奇的“我”!

他可是离阳国的皇帝!

“国主...”楚道虚低声。

“楚道虚,你应该可以算全天下最聪明的几个人之一。可是可这世上多少苦难和无奈,即使是贵为皇帝,也无能为力。”炎帝像是老了,又像是累了,“现在就连我和宁言最后的情谊也要被我亲手撕毁了...”

此时狂奔而来的脚步声停在了大殿外,楚道虚一惊,再回过神来炎帝已经端坐于阁上,眉宇间那一抹不怒自威的锋利像是刀一般刺着楚道虚的眼睛。

“进来。”炎帝的声音像是古钟般沧桑,回荡在大厅内。

“陛下!东卓将军来信了!”来报的信使跪在门前,“大事不好!公主...真玉公主她...”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本站推荐
宇宙职业选手光阴之外半仙不科学御兽明克街13号神印王座2皓月当空神秘复苏人道大圣深空彼岸择日飞升
相关推荐
宠妃谋略星河大帝之都市重生重生郡主杀疯全京城神霄剑主大道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