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自从张宁九仙逝，她的一众党羽，也一一被毁。现如今新皇登基，箫元齐手腕凌厉，不过数月光景，就将张宁九的旧党一一除去。

那些人自知罪孽深重，纵然是割舍不下尘世诸般好处，还是凄然赴死。

箫元齐对张宁九知之甚少，以为处死的那些官员已经算是全部了。箫元澈却知道，还有一个“沧海遗珠”。

沈千寻日日都在离天津养胎，云欢日日都来。好似平常一般无二。沈千寻知晓这小妮子乃是因着自己的缘故，才这样日日来回走动，心里倒是愈发觉着对她不住。

“你不必日日前来！”沈千寻拍了拍云欢的小手。一脸慈悲。“你同恒大将军成婚还没有多少日子，不好这样冷落了他！”

云欢挽着新月髻，上头缀着一块金镶玉篦子，倒也十分好看。她行为举止，都与往日不同，带着几分别样的韵致。

“冷落什么？这几日我往府上来，恒毅也出了门，好似是处罚张宁九**，日日都是如此，日后方能好些！”

“张宁九余孽么？”

云欢微微颔首，倒也没有多余的想法，树倒猢狲散，大抵如此。况且张宁九也不知是做了多少狠心凉薄之事，也不知害了多少条无辜性命，她难缠而死，那些跟随她的大臣，这会子只怕是不得好死了。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她也不是什么好的！”

云欢应了一声。

沈千寻兀自想着，猛然间想到那紫云山上的静慈师太。

今日箫元澈出门之时，也说是要往紫云山上去，倒是不知可是也是为了此事！

“还有一人！”沈千寻捏了捏云欢的小手。“紫云山上的静慈师太！”

云欢听沈千寻说起过，只是日子冗长，诸事繁多，倒是忘得差不多了。这会子听着了，仿佛是前世之事。

“主子知道此事，想来必定不会饶了她的。出家之人，说起来六根清净，不会为俗事所扰，只是这人，竟然为了自身盛名，不惜与虎谋皮，昔日里头，也不知是纵容那旎罗人吃了多少无辜樵民！”云欢如此一说，心里气愤难当。“这样的人，当真是愧对佛祖，也不知她如何日日吃斋念佛的！”

沈千寻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知晓这云欢向来都是嫉恨如仇，这会子又知晓那人做的诸多恶事，自然是看不惯了。

“莫恼，莫恼，你家主子这会子怕是找那人麻烦去了！”沈千寻想着今日清晨，那人出门之时，千叮咛万嘱咐，直说叫她莫要出门走动，偏得她心里想着白海棠产了一子，想去瞧瞧。

“你可知道了么？海棠生了孩儿！”

“知晓，早早儿听恒毅说了的！”云欢笑了笑，自然知道自家主母的心思，凑上前，轻声道：“主母莫要焦灼，主母再过四个月，也能见着自家孩儿了，不必艳羡他人！”

沈千寻苦笑两声。

“若是当初那个孩儿被我好生留下，未曾受苦受难，这会子应该都能叫我一声娘亲了吧！”

“主母莫要这样想才是，对身子没有半点好处，现如今已经有了孩儿，难道说，还要揪着当初不放不成？未免太磨人了些，主母！”

“我知道你的意思，元兮也市场这样同我说，到底是自己身上的骨肉，就这么没了，到底难过，我想着，也是因为我自己保护不周的缘故，是怨不得旁人的！”

“依着主母的意思，这事儿，也怪云欢！”

“也罢了！”沈千寻见着这小妮子分明就是要跟自己闹个不休了。“怕了你了！”

那一头，箫元澈带着一队人马迅速上了紫云山。那静慈助纣为虐，他早就想着对付此人，哪里知晓，这一拖就是数日之久，只怕是连着那静慈都以为自己是要逃出生天了。

凭着那人造化，还想着要往南海普陀珞伽山去，未免可笑。

那静慈师太，本就是日日悬心，自从张宁九死了以后，她就觉着自己当初做过的事儿纸包不住火。后续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再也没人找上来，她本以为就这样过去了，日日都在庙中吃斋念佛，试图忘却前尘往事。

金盆洗手，再也不助纣为虐。

哪里知晓，祸从天降，这日她在禅房打坐，听着外头的小尼姑吵嚷，她走出门子，朝着那人觑了一眼，问道：“何事？”

“惠清王带着皇城的禁卫军来了，将咱们这紫云寺围得个水泄不通，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

“惠清王？”

她心口发颤。这才想起，这惠清王就是当初的七皇子。他来了？还带了一支禁卫军，可算是完了！

“师太，别来无恙！”

还未等那人拿主意，就见着箫元澈轻车熟路走到了静慈跟前。

静慈双眼发直，假意笑笑，朝着那人作揖行礼。

“王爷如何来了？”

箫元澈冷哼一声。“师太应该要感激我等今时今日才来，说起来，当初张宁九一死，师太也是万万不能苟活于世的，我说这话，师太可听得明白么？”

静慈心知肚明，只是却未曾知晓，这箫元澈是何时对此事了如指掌的，本还想着挣扎一番，只是见着那人此般模样，心里发憷，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呀，好端端的，怎的找上了咱们师太？”

“都是出家人，怎会同宫廷中的贵妃娘娘有些什么牵扯？想必是弄错了吧！”

听着门人如此一说，静慈愈发拉不下脸子，朝着一边的箫元澈笑了笑。

“王爷怕不是找错了人了！”

“倒也不怕师太不承认此事，只是此番京兆尹之行，却是免不得了！”

一听着京兆尹，那人是彻底急了，两眼通红。

“王爷！”

“师太也知道你是出家人，这出家人不杀生乃是最要紧的，当初师太却跟张宁九颉颃一气，谋害了许多樵民，是也不是？“

“不，不是我！”

静慈看着自己的门生都是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她，忙不迭地双手合十。“不，贫尼何曾做过此事？”

“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会子静慈师太又犯戒了，说来可惜，像是静慈师太这般有先天际遇，同诸佛有缘之人，着实难得的很，偏得师太你执拗盛名，这才帮着旎罗人食人，此事我是亲眼所见，难道说，我还会冤枉了师太不成？”

云空在一边站着，双眼发直。

“师太，此话当真？”云空走到一边，看着那人的眼神平淡如水。

这云空天资超人一等，是以静慈师太一直都是苦心培养。只想着有朝一日叫这人继承衣钵的。

只是到了今时今日，哪里还有半点法子。看着她成为师太。

“云空！”

“罢了！”云空朝着静慈师太作揖行礼。“斋戒的时辰到了！”

听着云空这话，门人纷纷进了禅房。一时之间，周遭寂寂无声。

静慈师太倒是对云空十分感激，与其是被门人见着她如此凄凉，倒是不如独自应对此人。

“早先时候，听闻王爷手腕凌厉，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静慈嗤嗤地笑了两声。“王爷英武！”

“若是师太安分守己，常伴青灯古佛，未曾卷入宫廷争斗之中，自然找不到师太山门外头。这一回，也算是师太自食恶果了。出家人，岂可杀生？那么多条人命，难道说，师太当真是没有半点愧疚之心么？”

“是贫尼一时糊涂了！”

“也罢了！”箫元澈挥了挥手，见着三五个兵士凑上前来。

“王爷，贫尼还有一个请求！”

“但说无妨！”箫元澈倒是出奇地有着耐心，看着那人的眼神，颇为慈悲。到底是佛门子弟，纵使是一时走了错路，也该有个机会。只是这静慈，只怕是终生都回不得这紫云寺了。

“贫尼门中有个云空，是个有悟性的主儿，也很有佛缘，贫尼走后，这么一个紫云寺，倒是没有半点指望了。是以，贫尼想着，将这紫云寺师太之位，交给云空！”

“也好！”

云空走上前，朝着那人行了一礼。

“师太！”

“云空，你有佛缘，静慈无缘于佛法了。日后，这紫云寺的师太，就是你了！”

云空长叹一口子浊气，喃喃：“阿弥陀佛，师太一路好走！”

静慈微微颔首，跟着箫元澈，不一会子就出了山门。

云空双眼发直，兀自到了佛堂，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