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欲落，半照平林，飞烟栖鸟。

夏初时节，气候酝酿着雾蒙蒙的水汽，一到了傍晚十分，若是漫步荷塘之地，就会愈发觉着欢喜。

沈千寻自从怀有身孕之后，这身子一日一日愈发惫懒。本是想着往宫里走一遭，看看白海棠同新生的麟儿，哪里知晓，未能自己先行，那白海棠就出了宫，到了惠清王府来。

见着那人还同往日一般无二，只是因着生了孩儿的缘故，看起来丰腴了几分，比之平常更加艳丽逼人。穿着一身鹅黄衫子，由着扶苏搀扶进门。

“海棠！”

沈千寻好不欢喜，赶忙走上前，紧紧地握住了白海棠的小手。“我本想着进宫看看你同孩儿的，哪里知道，倒是你先来了！”

“这也算不得什么！”白海棠向来随意惯了，摆了摆手。“我知道你身子不便，你想出来容易，王爷断然是不会叫你出门的！”

沈千寻讪讪一笑，“现如今都说王爷王妃，我却是听惯了七皇子七皇子妃！”

“我也是！”白海棠苦笑连连。“有时候宫人给我请安，说着皇后娘娘，我倒是十分迷蒙，还想着是不是在叫着别人！”

两个人笑作一团。

“昨儿个我听三郎说起，那静慈师太还未到京兆尹，就已经圆寂了！”

“圆寂了？”沈千寻倒是不知这样的事儿，箫元澈有时候怕她听了心里不舒服，老是瞒着。这会子听着，愈发觉着十分骇然。“未曾想到，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是啊！”白海棠微微颔首，“想来那人心里也受了不少折磨，到底是信佛之人，又当了这么些年的师太，这会子却是因为伤人性命被朝廷抓了去，若是当真送往京兆尹，只怕是要惹得众人非议了！”

沈千寻微微颔首，心里对那人倒是没有几多同情。自讨苦吃的结果罢了。

她坐在一边，随手炼香。前几日夏禾来，又给了她几种香料，听云欢说，那几味香料都是十分珍稀，对胎儿有益。她这会子随手拨弄，整间屋子都是如此熏香，也是十分好闻。

“在宫里可还住得惯么？”沈千寻一脸关切。

白海棠苦笑两声。

“前些时候三郎在龙乾殿批改奏折，依着我的意思，搬到凤坤宫来了，这会子倒也觉着极好，只是看他那样疲惫，我心里老大过意不去，本想着叫他好生歇着，也是枉然，也不知道这宫中，到底是有多少事儿等着他来做！”

沈千寻从白海棠眼里，好似是能见着那数个良夜迢迢，冷露无声。那人就着青灯，批改奏折。

三更睡，五更起。着实辛苦。

“当一国之君，并非易事。纵使是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却也没有那样好！”沈千寻苦笑两声。“倒是难为了你，本是江湖儿女，也不知是多欢喜自由，这会子却是要困在深宫里头了！”

“好在我出宫自由！”白海棠笑了笑。“对了，杨将军告老还乡了！”

“嗯？”沈千寻一脸诧异。“杨守正杨将军？”

“不错，昨儿个的事儿！”

沈千寻笑了笑。“我还嘀咕着，他们父女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哩！”

未曾想到，他们早有计较。

杨玥逃出生天，觅得往日良人，到底是个好的，只是那沈千暮，却是就这么没了。大夫人整日介疯疯癫癫，前几日又听闻那人在湘水那头闹事。失去了孩儿，大夫人也骄矜不起来了。

沈千寻愈发觉着自己对他们二人的厌恶之心，这会子反倒是消失的无影无踪，说来也着实奇怪的很，果然，人是会变得。

过了某个阶段，连带着心性儿都变了许多，。

当初那样苦费心机，想着扳倒大夫人同沈千暮，而后信阳候死了之后，大夫人的势力，就一日不如一日，她把这事儿，倒是放在一边，完全忘却了。

杨守正看着深宫大院，匆匆走了进去。

一路到了龙乾殿，朝着箫元齐行了一礼。

“老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箫元齐见着，朝着那人笑了笑，说道：“将军请起！将军怎的还未离京？”

“老臣想着，临走之前，还是要来拜别皇上才算正经。承蒙皇上不弃，给了微臣这样的荣光，能叫微臣荣归故里，微臣岂敢放肆？”

这杨守正，一生一世刚正不阿。乃是不可多得的好臣子，先皇在时，也时常说起杨守正的好处。现如今这人本就十分年迈，又主动提及告老还乡的话，他自然会应允此事。给他诸般好处。

“将军乃是大燕老臣，也不知是给大燕做出了多少贡献，难道说，朕连这点好处都给不起么？”箫元齐笑了笑，走上前，看着那人一脸赞许。“若是咱们大燕的臣子都像是杨将军这般，大燕也不愁着什么了！”

“皇上圣明，日后朝中官员，必定也都是忠心不二之人，还请皇上宽心才是！”

“若是一切都依着将军所言，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将军直接往龙须沟去，还是往哪里去？”

“回皇上的话，多谢皇上关怀，老臣先往凉州城走一遭，再回龙须沟。龙须沟离凉州城只有十里左右的脚程，也不顶远！”

箫元齐知晓那杨玥同凉州刺史郑敏省现如今乃是夫妻。杨守正只得杨玥那么一个女儿，自然十分珍视，倒也算不得稀奇之事了。

箫元齐微微颔首，轻声道：“朕赏给你几个得力的手下，护佑你一路往凉州去。如何？”

“多谢皇上！”杨守正朝着那人拜了又拜。“微臣行伍出身，对这些也不计较什么，还能敌得过几个莽夫汉子，是以老臣一人上路，倒也不妨事！”

闻言，箫元齐倒是十分坦然，微微颔首。

“既如此，就依着将军的意思吧！”

这人给大燕立下了汗马功劳，到底十分难得。乃是一般人等难以匹敌一二的。现如今告老还乡，功成身退，倒是叫箫元齐带着几分怅惘之心。

那人还未出了龙乾殿，就见着箫元澈一路走来，身后跟着的还是安泽安西。

因着杨玥一事，杨守正对这人当真是千恩万谢，这会子见着了，也是公恭恭敬敬。

“老臣参见王爷！”

箫元澈朝着那人看了一眼，说道：“将军这是要往龙须沟去？”

杨守正笑了笑，回道：“微臣先去瞧瞧玥儿！走一遭凉州城！”

“也是！”箫元澈点了点头。“将军慢性！”

“多谢王爷！”

原本杨守正一直都以为这么一个箫元澈冷面冷心，是容不下人的，只是这些时日交涉，反倒是觉着自己错的离谱，这人分明就是个有血有肉的好男儿。只是想到之前这人杀人如麻的模样，也有些发憷，想来现如今这副模样，也是跟沈千寻有脱不开的关系，都知晓这人对沈千寻十分宠爱，爱到连自身性情倒是都变了的。倒也稀奇的很。

箫元澈进了龙乾殿，见着箫元齐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倒是生了几分同情的心思。

当了皇帝，到底比不得往日自由。

“倒是辛苦了你了！”他朝着那人笑了笑。“想来也是十分辛苦！”

“我若是有你的魄力，必定也只愿当个闲散王爷，不去想什么皇位至尊，日日都是如此艰辛，都陪不了海棠了，叫她跟着我吃苦受罪，我心里也着实难过！：”

“今儿个皇后娘娘往府上去了！”箫元澈笑了笑。“千寻怀有身孕，也出不得府门，有人来同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对了，那紫云寺乃是当初御赐的神庙，现如今出了静慈一事，该当如何？”

“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全凭你的欢喜，况且紫云山山高谷深，善男信女上去的也着实是少，倒是不如紫竹林里头的观音庙！”

“这倒是真的！”箫元齐笑了笑。“今非昔比，当初先帝还带着我们兄弟一同我那个紫云山斋戒过数日有余，那时节，诸位兄弟姊妹，都在一处，也是十分热闹，现如今，却是比不得了！”

箫元齐想着安宁远嫁赵国，长久不得相见，也着实心酸的很。

都知晓那人很受宠爱，纵使是到了赵国，也被他们呵护在手心里头，这也算是得了几分安慰了。

“安宁可好么？”箫元齐朝着箫元澈看了一眼。

“欧阳对她极好，赵国皇帝跟赵国皇后也是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