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编 如 此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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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云龙宝剑

报:洪妖头洪秀全的长毛太平军已经出动,大军所指,为我扶夷江。

主宰天君说,什么大军大军,以后不准说大军,就说是长毛军。他长毛军

来得好啊!主宰又问:

“洪妖头来了没有?”

回答是不但洪妖头来了,所有的妖王妖相全来了,长毛是全军出动。

太平军是从永安突围出来后,直扑桂林,围攻桂林一个月,没攻下,便撤围北上,攻克兴安、全州,向扶夷江进发。

主宰天君听了探报后,说:“好,情报有功,给赏。再探。”

主宰天君当即命令蓑衣渡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过了两天,又有情报来了,说长毛军距离蓑衣渡最多还有两三天行程。

主宰天君命令蓑衣渡做好一切迎击准备,只等长毛军一进入蓑衣渡,便用火攻。将蓑衣渡变成第二个赤壁。

主宰天君说,洪妖头要是坐在前面的船上就好了,他不是说要斩我这个天君吗,现在可是轮到我要烧他天王的妖头了。不过,我断定他是不会坐在前面船上的,如果放后面的船进来再烧,那是放不得的。这次,就看是哪个妖王当他的替死鬼了。

主宰天君正“运筹于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踌躇满志时,又有“十万

火急”来了。

报:蓑衣渡失守。

“什么,你说什么?”主宰天君顿时失色。

“禀报天君,蓑衣渡失守。”

“蓑衣渡失守?被长毛军占了!?”

“不是被长毛军占了,而是被江忠源占了。”

“江忠源!江忠源从哪里冒出来的?”

禀报者说,江忠源是从金芝岭沿小路于深夜实行偷袭,从蓑衣渡后面偷袭得手。蓑衣渡的人马都在盯着广西方向,江忠源突然从后面杀出,我救民军措手不及,火炮、弓弩火箭等均被江忠源缴获。

“谁也不会想到有人从我们国内杀来啊!”禀报者说。

“他有多少人马?”

“大约三百团练。”

“才三百团练!?他带领团练从蓑衣渡往这边来了吗?”

禀报者说,江忠源占据蓑衣渡后,并没离开,而是命令他的团练加固蓑衣渡的防务,喊出的口号是决不让一个长毛进入扶夷江。

主宰天君一听,轻松了:

“江忠源这是要先御外寇啊!行,让他先和长毛打,咱坐山观虎斗。”

主宰天君命令一员大将带领队伍,即刻往蓑衣渡进发。叮嘱,离蓑衣渡不远处埋伏,不要攻打蓑衣渡,让江忠源先打长毛。江忠源打败了长毛,如果追击长毛而往广西,则乘机夺回蓑衣渡,但不得尾追,由他去。他若往内地而来,放他进伏击圈,然后一网打尽。

“将他那三百团练统统给我干掉!”

主宰天君哈哈大笑起来,说:

“我还以为江忠源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帅才呢,原来就是一介勇夫。他以三百团练而偷袭我蓑衣渡,勇乎?勇哉!他又以三百团练而要拒长毛十万大军,勇乎?勇哉!可他也就是一介勇夫而已。他要先御外寇,因为他是扶夷江人,他以保卫自己的家园为首要之务,就这点来说,他值得佩服。可他绝不会想到我会打他的埋伏。哈哈!”

笑完,主宰天君突然想到,江忠源能在金芝岭练出三百团练,我这里怎么没有一个人知道?不可能,肯定有人知道。那个和合先生一定知道!怪不得他再也不来找我了,原来他已暗通江忠源。

“和合先生啊和合先生,林之吾,老林,你个老混蛋,本天君也待你不薄嘛,大戏台上那次,我单单留下了你的性命;留下了你的性命后,我待你为座上客,美酒美食美女,全给了你,还封了你个监审大夫……你却给我来这一手,还竟然瞒过了我。来人!”

“天君,是去把那个和合先生抓来吗?”

主宰天君说:

“抓他干什么,不抓他,他毕竟还是我的监审大夫嘛,怎么能随便抓。去把那个看管他的人抓来。”

军爷便衣被抓来后,往刑讯室里一丢,还未动刑,便全部老实交代。只是

他全部老实交代的也就是曾收过铃儿给的两次打水酒喝的钱,每次是二钱银子;收过一个不认识的来找和合先生的乡人所给的五钱银子;前一向还收过和合先生给的一点钱,还在和合先生那里吃过几餐饭。总共加起来最多一两银子。明细数目是收铃儿四钱银子,收不认识的乡人五钱银子,和合先生给的是几个铜钱,吃的几餐饭都是粥饭,折合成银子也就一钱左右吧。

军爷便衣以为是自己私下里收银子的事被发现了。救民军有严格规定,不得私自收任何人的一文钱。所收钱物一律上缴“天库”。军爷便衣还认为是铃儿那个娘们揭发的,因为自己知道她给和合先生戴绿帽子的事。

审讯官问他,和合先生和哪些人有来往?他如实回答,和合先生从不出门,出了几次门是小鬼警卫来喊的,由小鬼警卫领着去,带着回。就只有三个乡人来找过他,其中一个来了几次,就是给他五钱银子的那个人。但也就是第一次来时给了他五钱银子,后来就没给过了。

审讯官向主宰天君禀报审讯口供。主宰天君立即断定,那个送了五钱银子的就是江忠源的人。吩咐,不要惊动和合先生,派出暗哨,在和合先生家四周隐伏,若再有来找他的人,立即秘密抓来,由这个收银子的辨认。

主宰天君说,只要将江忠源派来联络的人抓获,就不难抓获江忠源。江忠源即使从我派出的队伍所设埋伏圈里侥幸逃脱,他也是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副天君问天君为何断案如此神奇?主宰天君说,你想,他一个乡人,怎么

能拿出五钱银子来行贿,他的钱哪里来的,只能是江忠源给的。此其一。其二,那个和合先生在饥荒没来之前尚且只有腌菜汤泡饭吃,饥荒来后竟然有钱给看管他的人,竟然还能请吃饭,他的钱哪里来的,他的食物哪里来的,不是此乡人替江忠源所送,还能从天上掉下来?

副天君连忙稽首,说天君胜过唐朝的神探狄仁杰。

胜过神探狄仁杰的主宰天君万万没有想到,江忠源在蓑衣渡不但大败太平军,打死南王七千岁冯云山!迫使太平军撤退改道北上,而且即刻率领人马从蓑衣渡杀回,他派出的队伍还未到达指定埋伏地点,就碰上了杀来的江忠源,一场遭遇战毫无征兆地骤然打响。救民军长途跋涉,人困马乏;江忠源的团练打的是“楚勇”旗号,穿的是“楚勇”战衣,击退太平天国数万大军的得胜之师,打死太平军南王的骁勇之兵,还有谁能拦阻他们的进攻?!楚勇人人奋勇,个个争先,确是以一当十,以一当百,一顿猛冲猛杀,本已疲惫不堪的救民军顿时被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救民军一溃败,四乡的百姓齐齐动手,操起锄头耙子扁担棍棒,专打溃逃的救民军。

江忠源率领楚勇一路杀来,一路的百姓自动加入,队伍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欢呼“天君爱百姓,百姓爱天君”的尽皆反水。反水的百姓除了饱受酷刑、饥荒之害外,还有不服外人管的心理。和合先生曾说过的扶夷江人“父降子不降,男降女不降”的叛逆精神,在这个时候彰显了出来。

主宰天君一边严令给我顶住,给我顶住,一边忙调八十里山的兵马回援。然而,已经晚了。江忠源的楚勇攻势之凌厉,进展之快速,声势之浩大,如扶夷江涨大水,席卷一切。

主宰天君来到了和合先生家里。

和合先生一见主宰到来,明白自己的死期到了。江忠源自蓑衣渡一路杀来

势如破竹的消息,已经四处传开。如果江忠源处处受阻,出兵不利,他判定主宰

还不会杀他。可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江忠源的实施的战略竟然真的是“先拒外寇,再除内贼”,真的是独抗三面之敌。更没有想到他的战果是如此之大,进展的速度是如此之快。现在,南面来犯的太平军已遭重创,退而另走他路,此面之敌已破;主宰天君也已到末日,剩下的就是八十里山的靠山军了。按理说,他应该和靠山军不约而盟,因为先前正是靠山军将救民军的主力粘住,而在主宰天君命主力迅速回援时,又是靠山军乘势追杀,令其回援队伍不仅损失重大,而且无法及时赶回。但和合先生知道,两路之敌已破,江忠源一腾出手来,便要对靠山军下手。

和合先生并不为自己的生死担心,若要保命,江忠源两次派长老爷来请,他早就到了江忠源那里。此时,面对着主宰天君,他却在想,江忠源啊江忠源,你对八十里山的靠山军,可得实施怀柔、安抚之策呵!否则,你也将重蹈主宰之覆辙。

和合先生的白头发早已重现,早已没人替他染发了。就是有人再替他染,他也是断然不肯染了的。

主宰天君见和合先生对他的到来无动于衷,对随行人员呼喊的“天~君~到~”似乎根本就没听见,便大声说道:

“老林,我的监审大夫,近向好啊!”

和合先生这才看着他,说:

“我知道你是来杀我的,我该对你讲的话早就讲了,我再三对你说过江忠源不可小觑,再三跟你说过应对江家村安抚抚恤,再三跟你讲过八十里山不可进剿,再三跟你讲过扶夷江人之性情……我对你,问心无愧。”

主宰天君见他说得直白,便说:

“好,你直来直去,我也直来直去,你,背叛了我!你投靠了江忠源!”

和合先生说:

“我没有背叛你,但我知你必亡。我知你必亡而不走,是我不愿事二主。”

主宰天君说:

“你没有背叛我?以何作证?”

和合先生说:

“江忠源可证。”

主宰天君大笑起来:

“老林,和合先生,你不要再戏耍我了。你已经戏耍得够了。你以为江忠源必胜?我告诉你,我的大军马上就要赶回来了,我已经命人和靠山军协商,只要他们和我联手,头领就是副天君加封靠山王。别看江忠源已离我很近,可他已是强弩之末。我为什么不走,我为什么不往舜皇山暂避,我就是在等着他江忠源。到时候我的大军和靠山军从外杀来,我从内杀出,内外夹攻,他江忠源能逃生否?”

和合先生说:

“我没有戏耍你,江忠源两次派人来请我,皆被我拒绝。江忠源之所以可作证,就是当你被缚于江忠源帐下时,你可以问一问他。”

主宰天君一听此话,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有点像咳痰,也有点像打饱嗝。两个侍卫立即将和合先生五花大绑,按到在地。其他侍卫冲进和合先生的卧室、书房、厨房……

和合先生又昂起他那颗满是白发的头,说:

“感谢你到此时才来抄我的家。我原以为搜抢财物、拷掠逼供暴行一起,我这家也会被抄。我家里只有些书籍和几件字画、古董,已整理妥当,你只管拿去。以此求你答应一件事。”

主宰天君说:

“什么事?”

和合先生说:

“我只求你答应之事,就是杀了我后,请你将我的眼珠挖出,像伍子胥被吴王处决后那样,将眼珠挂在城门外,我要亲眼看着江忠源将你这假装伪善、满口百姓,实则残暴至极、以致民不聊生,到了人吃人的时候竟然还不开仓放粮之人面禽兽所建的扶夷国灭掉!我还要告诉你,靠山军绝不会和你联手,你那加封什么副天君,什么靠山王的衔头,对八十里山的山民毫无诱人之处。倒是江忠源,他对靠山军,对八十里山的山民,也要行仁义才行呵!你如真有机会见到他,除了要他作证我没有背叛你之外,还请将此话转告。”

“拉出去,拉出去,立即砍了!”主宰天君这回不是只在喉咙里咕噜一声,而是叫了起来。

和合先生被拉出去时,还喊了一句:

“你的罪过休想逃脱,我已是地下史官,地下史官。”

和合先生最后这句话,令主宰天君纳闷,“地下”两字倒是听得清清楚楚,可后面两个字呢,“诗官”、“湿管”、“死官”……他爱吟诗,难道是“地下诗官”,到地下还去写诗?“地下湿管”,“湿管”难道是句当地土语?什么意思?“死官”,当死人的官?最后他判定,应该是“地下死管”,他到了地下还要死管着他认为要管的事。可将整句话连起来仍然不对,因为有“我已是”三字。他还没死怎么会“已是”?主宰天君到得他自己死时都没猜出是“地下史官”。

和合先生临死前所说靠山军的那句话又说对了,八十里山杀出来的靠山军根本就不吃天君那一套,什么副天君,什么靠山王,八十里山人人是靠山王。被派去协商的人被扣留,靠山军穷追猛打不舍。

主宰天君只能往舜皇山逃了。

江忠源占领了主宰天君所设的国都。他立即宣布废除扶夷国,恢复原置,张榜安民。将未完全转移也未来得及烧毁的“天库”里的财物、粮食发放给乡民,同时从新加入进来的“楚勇”新兵中组织一支运输队,不分昼夜从金芝岭运粮,救济灾民。

江忠源并不急于向舜皇山进军,他发放财物、粮食,救济灾民的行动一展开,就断定舜皇山的山民会让逃去的主宰吃尽苦头。就如同李自成败逃出北京城一样,在九宫山就被当地人杀了。舜皇山的山民即使杀不了他,自动充当探子前来的报信也会不断。他要将靠山军解决了再说。

江忠源解决靠山军用了和合先生所希望的怀柔、仁义,但是掺杂着用。

他的人马已经壮大了十数倍,要求加入的人还在源源不断。他不需要过多的人直接参与打仗,便将新来的组成自卫队,负责各自所在乡镇的秩序。尔后朝着被靠山军追杀的救民军迎头扑去。

这支救民军在围剿八十里山时损失不小,回援时被追在后面的靠山军杀了

不少,沿途被反水的百姓干掉不少,逃跑的更多,已是败军如山倒。

江忠源断定余下的救民军会往舜皇山去,他们只有去舜皇山与主宰会和,别无他路。

不能让他们进入舜皇山!否则,舜皇山难平。又会陷入他们围剿八十里山的窘境。江忠源索性只带着操练出来的三百楚勇,全部换上快马,一律短刀硬弓,直插通往舜皇山之路。其余人马则紧随其后,并受命不须参战,只去占守进入舜皇山的几个道口,将欲逃进山中的人擒获。

兵贵神速,江忠源抢得了那么一点点时间,就在救民军接近舜皇山边界,正要庆幸可以与主宰天君会合时,三百楚勇横插在他们前面。霎时间,三百张硬功齐射,三百支羽箭齐发……救民军大乱……

慌乱之中,楚勇一顿混杀,直杀到了紧追在救民军后面的靠山军面前,靠山军见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支队伍在砍杀救民军,正欲分辨确认,楚勇那边已飞来几箭,将为首的几个射倒。靠山军莫名哗然之时,江忠源大喊,对方是八十里山的人否?接下来便是表示嗟叹,怎么误杀了八十里山的头领?喝令将自己的人捆了几个……再接下来便说扶夷国已灭,你们回八十里山去种自己的田,种自己的土罢,从此开始,再无人敢来侵犯,敢来管你们的闲事。全由你们自己管自己。靠山军没有了头领,又听得可以回去种田种土、无外人来管了,“嗬呵”一声,散了。

逃进舜皇山的主宰天君左等右等,不见自己的援军到来。派人出去联络、打探消息,可出去联络的人也好,打探消息的人也好,皆是有去无回。或是被舜皇山的山民杀了,或是被守住山口的楚勇捉了。

这一下,主宰天君真正感到了形势的严峻,不无惶惑,他大喊那个小鬼警卫。可小鬼警卫不见了,不知是跑了,还是被杀了,抑或是投降敌军了。他喊副天君,副天君也不见了。他再看看身边,那些一直紧跟他的幕僚,都被封了高官的高级知识分子,一个都没看到。

“铃儿,铃儿!”

他喊铃儿。铃儿在坚守岗位。

见铃儿还在他身边,他感到一丝欣慰。他不能不回想起往舜皇山“撤退”时

的情景,那个江忠源,他娘的简直是个鬼,像鬼影子那样出现得突然,又他娘的简直像闪电,怎么能来得那么快。他“撤退”的准备工作还没做好,“天库”里的金银珠宝还没装完,粮食还没来得及放火烧掉,“焦土战术”、“坚壁清野”还未来得及实施,江忠源的人马就到了。仓促之间,连自己的夫人君后都没来得及顾……夫人君后现在何处?是否已落入敌贼之手?

自己的军队,为何败得那么快,为何那么不堪一击?只要再阻击住一天,哪怕是半天,自己也不至于“撤退”得这么慌忙啊!回援的队伍,为何迟迟不能赶到,为何到现在都没有踪影?那些拥戴自己的百姓,让他们去抄家、去分财物、得了好处的百姓,为何亦不见来相帮一下?按理说,即使反水,应该也就是那些

被抄家,被抢夺了财物的人反水,为何齐齐反水?……

所有的这些问题,他一时都想不清。

他想到了李自成的失败,李自成是流寇,始终没有自己的根据地,故而山海关之战一败,便败得不可收拾,无处立足啊!……可他不但有根据地,而且建设得好啊,都建成了国啊!到处是新气象啊!

自己的战略布置,有哪一点错?哪里有点错?蓑衣渡被江忠源夺取,看似坏事,其实是好事,免了咱直接打洪妖头,派去的部队如果能按他的部署设下伏击,江忠源不就完蛋了否?可部队不能及时赶到。和靠山军的协商谈判,咱给他的条件还不优惠乎?可他娘的靠山军不接受。只怪去谈判的人太无水平,没有经过谈判培训。从八十里山回援的队伍,他娘的有那么多啦,就算分一部分兵力断后,应该也能挡住靠山军那些山民啦!平常养的这些兵,到了关键时候,全没了拼死拼命的。怪哉,怪哉,难道是天要亡我?!是我这天君之名号取得太大太高,触怒了老天?可洪妖头的名号还取得大些取得高些啦,我还只是天君,他是天王。如此看来,他那天王也做不了多久。

主宰天君虽然想得有点暗淡,可并未认为自己彻底完了。老虎死了都不倒威哩。他既然进了舜皇山,就觉得江忠源无法奈何他了。老子可以在舜皇山打游击!偌大个舜皇山,古木参天,怪石嶙峋,他能找得我到?老子在舜皇山再发动百姓,再建立一支大军。老子在舜皇山这行宫里早就准备了足够吃几年的食品……别说他休想打进咱这行宫,就是找也找不到。

主宰天君又失算了。他这修建得不说堂皇,但极其隐蔽的行宫,已为山民得知。山民打飞脚出山,告诉了江忠源。

就在他和坚守岗位的铃儿说着他东山再起的计划时,楚勇包围了行宫。

如同所有将头儿包围后的程序一样,先是喊话,赶快投降吧,你已无路可逃了!和正常程序又有所不一样的是,没有喊投降不杀,也没有喊缴械不杀。反正喊的只是要他投降。喊话的人也不是楚勇,而是舜皇山的山民。这些山民嗓门儿特别大,中气特别足,既没用喇叭筒,也没用麦克风,就是将两只手拢在嘴巴两边,那喊声一出,山谷间便全是“投降吧,投降吧,投~降~吧~”。回声不断。这个山民喊了那个山民喊。前一个山民喊的回声还在回荡,后一个山民的喊声又起,似乎整个舜皇山都在喊“投降”。喊得行宫里的卫兵既心惊胆颤,又抱有一线希望……

主宰天君焉能投降,他想到了自己的救民军攻打八十里山的一个山寨时,围了几个月,欲让山寨断水断粮不攻自破。结果山寨里抛下用树叶包着的活鱼……他这行宫里也是有水有粮还有好吃的东西,水是井水,清冽甘甜,粮是细粮,早就储藏在这里的,还有各种不用煮就可以吃的方便食品。他便也要学一学八十里山那个山寨的把戏,气一气包围行宫的人。

主宰天君要铃儿到储藏室里去拿条熏得金黄金黄的腊鱼,也用树叶包好,交给卫兵扔到行宫脚下去。

铃儿应声好咧!她不但坚守岗位,而且仍然保持着原来的青春活力,她没有因局势紧张而紧张,也没有因仓惶撤退而沮丧,更没有因现在的情况危急而丧失信心。她崇拜天君,充分相信天君,再困难的情况,再危险的境地,只要有天君在,就一定能战胜困难,一定能化险为夷,一定能再次取得胜利。她甚至还感谢仓惶撤退,使得那个风摆杨柳的君后不见了,没来了,使得她能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在天君身边。跟着天君就是幸福,跟着天君就有一切,跟着天君就能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铃儿从储藏室出来再回到天君身边时,脸却变得特别白,不是化妆擦了粉的白,不是皮肤格外好的白,而是惨白。

主宰天君没注意她那变得惨白的脸,问:

“腊鱼扔下去了吗?”

铃儿结结巴巴地说:

“那储,储藏,储藏室里,什么,什么也,也没有。”

主宰天君霍地跳了起来: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主宰天君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地下储藏室,但见被砸开的室门歪倒在一边,室内的东西荡然无存,只有撒落在地上的一些白米。

储藏室里的东西,全被他身边的人拿走,跑了。至于究竟是跑到舜皇山里躲藏起来了,还是跑到山外投降去了,不知道。

“当啷”,主宰天君手里的宝剑掉在地上。主宰天君大睁着双眼,呆滞地望着空空如也的储藏室,坐在了地上。

“天君,天君!”铃儿忙喊。

“喊卫兵来。”主宰天君的声音已经有点打颤。

“卫兵!卫兵!”铃儿大声喊。

未有人应。

“卫兵快来啊!天君有令!快来人啊!”铃儿又放肆喊。

铃儿放肆喊后,听见有铁链的响声。铃儿不由得有那么一点害怕。藏在悬崖下利用天然岩洞改造而成的避暑行宫,太大了,此时又太安静了,安静得令人心悸。而在岩洞下层、储藏室外的铃儿,突然听到铁链响声,能不有点害怕?

随着铁链响声的越来越近,铃儿转身便跑,跑进储藏室,抱着主宰,惊恐地说:

“天君,天君,你听,你听,有鬼,有鬼!”

主宰天君仔细听了听,说,是人,是戴着镣铐的人在走动。

主宰天君要铃儿把他掉落在地上的宝剑拿给他。他手执宝剑,坐到被砸坏了的门的门槛上。

铁链声哐里哐啷骤然增大,一个脚上戴着脚镣,手上铐着手铐的人出现在主宰天君和铃儿面前。

铃儿惊讶地说:

“你,你不是原来天天守护在我们家门口的那个人吗?”

戴着脚镣手铐的,确实是那个军爷便衣。军爷便衣因收了她给的打水酒喝的银子,收了长老爷的五钱银子,收了和合先生给的几个铜钱,吃了和合先生几餐粥饭,经审讯又完全交代后便被关进了牢房。

主宰天君坐在高高的门槛上,双手撑着宝剑,问:

“怎么就你这么一个人。”

军爷便衣说:

“他们都出去了。外面喊话的开始喊投降,后来喊不杀喽啰。他们就都出去了。”

主宰天君说:

“你怎么不出去?”

军爷便衣抬了抬脚镣,晃了晃手铐,说:

“我戴着这个,无法攀岩无法下岩呀!还不会摔死?”

主宰天君说:

“你应该是被关在都城牢房里,难道也是撤退时被带到这里来的?”

主宰天君想,“撤退”时连自己的老婆君后都没能撤出来,谁那么大胆,竟然把个囚犯带了出来。宁救囚犯不救君后?!

军爷便衣说:

“哪里,哪里,我犯了错误,被审讯后,我已经全部交代了啊,就连这位铃儿夫人给我两次、每次二钱的银子,我拿了去打水酒喝,都交代了啊!可副天君说我是机密要犯,连夜就亲自将我押送到这里来了。”

主宰天君明白了,他娘的就是这个副天君,以送押机密要犯为名,来到这里,将储藏室砸开,偷了个卵打精光。

主宰天君强忍住心头的怒火,说:

“你被关在这里的死牢里,怎么能出来?”

军爷便衣说:

“是他们那些要出去的人打开的牢门,他们说你也跟着逃命吧。可他们急着走,忘了给我打开这脚镣手铐。不打开手铐还不要紧,不打开这脚镣,我怎么走?唉,也不怪他们,他们是走得急,忘了。我刚才是听见喊来人,就来了。若是只喊卫兵,我还不能来。”

主宰天君扬起手中的宝剑,说:

“我替你斩断这脚镣手铐。我这宝剑,名唤云龙宝剑,听说那洪妖头也有一把宝剑,也名云龙宝剑,难道是雌雄双剑?我这宝剑到手在前,那就应该是雄剑。”

主宰天君以雄云龙宝剑一劈,军爷便衣脚上的脚镣应声而断,再一劈,手铐也应声而断。

军爷便衣忙往地上一跪,连声谢天君救命之恩。

主宰天君说:

“我问你,你如实回答,今儿个你还忠实于我否?”

军爷便衣回答:

“忠实。我以前忠实,现在忠实,将来更忠实。开头也想走,那是他们喊我走。”

主宰天君说:

“好!你是个说实话的人。我将此云龙宝剑赠与你,你持剑即如我在。亮剑即是命令,任何人不得违抗。”

说完,他将铃儿拉到身边,摸了摸她那漂亮的脸蛋,又摸了摸她那纤细的腰肢,说:

“真正忠实于我者,唯铃儿和你二人也。铃儿不能落入敌贼之手,这么漂亮、可人的小妞,不能让敌贼蹂躏。且铃儿早就想做我的君后,亦已是实际上的君后,但无名分。故此,令:我死后,铃儿即刻与我同葬!”

主宰天君此令一下,军爷便衣打了个寒颤,我的个爷,这不是要将铃儿殉葬么?

“听清命令没有?”主宰喝道。

“听清,听清了。”军爷便衣忙说。

“是否照办?”

“照办照办。”

铃儿叫了起来:

“天君,天君,你这是要干吗?你不是说要带我打游击吗?你不能死,不能死,我跟你去打游击。”

主宰天君说:

“休得啰唣,我意已决。我已遂了你的心愿。我不愿亲自动手,全凭你的忠诚。云龙宝剑,一刻之后执行。”

“是!一刻之后执行。”

铃儿哭着喊:

“天君,你不能死啊!”

铃儿没说自己不愿殉葬。只说天君不能死。

主宰天君摸出随身所带的毒药,一口喝下。这毒药没令天君抽搐,他很安静地歪倒在被砸烂的储藏室之门的门槛上。

铃儿扑在天君身上边哭便喊,那哭喊也就和乡里女人哭刚咽气的丈夫差不多,我的天君啊,你怎么就这样去了啊!……

一刻时光过去了。铃儿抬起头看了看军爷便衣。

军爷便衣没有扬起那把云龙宝剑。

“噫,你怎么还不杀我?”铃儿说。

“他都死了,我还杀你干嘛?”军爷便衣说。

铃儿说:

“你不执行天君的命令?”

军爷便衣说:

“你真的想死啊,真的想殉葬啊?你如果真的想死真的想殉葬,你就自己碰死在这石头上啰。把你两个埋到一起还是归我来。”

铃儿说:

“你真的不杀我?”

军爷便衣说:

“我干嘛要杀你,你还给过我两次一共四钱银子打水酒喝。我知道你是以为和合先生有大官当,心里一高兴才给的水酒钱,后来和合先生当的是虚官、假官,什么权什么钱都没有的‘官’,你就不给我银子打水酒喝了。你以为我傻啊,我全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我有时候得装点傻。和合先生是好人,他无钱时对我和气,有钱时也对我和气,有钱时还给我一点钱,还请我吃饭。你最对不起的就是和合先生,他没当上真的大官你就看不起他,你给他戴绿帽子。你给他戴绿帽子我还没告诉和合先生呢!你不是个好女人,可你也不该死啊。你快走吧,走吧,包围我们的人喊不杀喽啰。我相信他们的话。你就说你是个喽啰。你不要说你是天君的情fu啦!你说你是天君的情fu我就不敢保证他们不杀你啦!”

铃儿指着死了的天君,说:

“他,他说了,像我这样的,会,会被蹂躏……”

军爷便衣说:

“哎呀,他的话你也当真啊!他的话管咱大腿事!他有几句话是真的啰,以为我不晓得?大饥荒来了,饿死的老百姓就不说了,连我们都只有两餐稀饭吃,要我们天天唱《只要搭配晓得煮》,‘吃了苞谷吃红薯,吃了红薯吃萝卜,不怕田里不长谷,只要搭配均匀晓得煮。’说平时吃苞谷搭红薯嘛,吃红薯搭萝卜嘛,米饭平时半稀半干嘛,苞谷红薯杂着吃嘛,农忙时就多吃点干的,农闲时就多吃点稀的嘛。困难是有的,但困难总没有办法多嘛。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嘛……所以灾荒是可以度过的嘛。人家老百姓有苞谷红薯吃还会人吃人啊!人家有办法想还会饿死啊!古时候有个皇帝,大臣禀报说老百姓没有饭吃。那个皇帝说老百姓没有饭吃,不晓得吃肉粥啊!那个皇帝是个蠢宝。他是聪明过人,全是糊弄人。他把搞来的粮食铁紧锁着,就是不开仓,就是不放粮。可现在呢,就连这储存库里也早就卵打精光!自作孽,不可活。临死了还要人殉葬。”

铃儿说:

“算了算了,那些就别说了,你讲的也是真的。你赶快告诉我会不会遭蹂躏啦,要是遭蹂躏,还不如就死在这里算了。”

军爷便衣说:

“不会哩,告诉你他的话信不得。他的话只能管咱大腿事!那么多人投降了,没听见半点被怎么样的消息。要不,我再告诉你个保险的办法啰,你就说你是和合先生的女人啦!你只要一说是和合先生的女人,人家会让你骑马,让你坐轿。再说,你原来也是和合先生的女人啦!你就别说已经与和合先生‘拜拜’了啦!但你那天说的‘拜拜’,我听得清清楚楚。我不会说出去的啦!平常看起来那么聪明,怎么一下就这么傻了。还天天说和合先生呆滞。唉!”

军爷便衣要铃儿快走快走,别再啰嗦了。� �他还是把天君埋一下,埋了天君后再出去。埋一下也算对得起天君了。

铃儿这才赶紧走。军爷便衣突然想起件大事,对铃儿喊,喂,你一出去就要告诉他们,他们要捉的人已经死了啦,只有一个脚上手上有镣铐的人走得慢,还在这里面。别搞得他们不耐烦了,用火烧,把我当天君烧死了啦!那我就真的是个背时鬼了!

军爷便衣选了个有土的地方,用云龙宝剑刨出一个坑,将主宰天君拖进坑里,盖上一些土便走。走了几步,觉得老是不得劲,碍手碍脚。什么东西碍手碍脚呢?猛地醒悟,除了脚镣手铐碍手碍脚外,还有主宰天君所赠的云龙宝剑。

拿着这把宝剑是个害。军爷便衣想,人家一看咱手里这把宝剑,会以为我就是天君,还是会把我杀了。不好攀岩下岩碍事不说,还真拿不得。拿不得!

军爷便衣又走回去,将云龙宝剑往主宰天君的“坟头”一插,说,还是还给你,还给你。

就因了他将这云龙宝剑一插,还给了主宰,一百多年后,舜皇山掀起寻宝热潮,寻宝的人都想得到这把云龙宝剑,结果连山上的所有坟墓全都被盗。

军爷便衣爬上石岩峭壁,再从另一条路走下另一处石岩峭壁,终于到了包围行宫的军士、百姓面前。人家一看从行宫里出来的这个人脚上有断了的脚镣,手上有断了的手铐,就断定他是个政治犯。忙牵过一匹马要他骑上。

军爷便衣说,之前有个女的出来了,她告诉你们那个祸头死了的消息没有?听了的人说,没有啊,没有一个女的来到这里啊!军爷便衣说,那就怪了,她在我前面出来的,她是和合先生的女人哩!

一听说是和合先生的女人,就有人要去寻。这时有山民说,哎呀,在这之前好像是听到过一声女人的惨叫啊!当时没在意,还以为是山里的鸟叫。不好了,她可能是下来时摔到悬崖下去了。于是忙忙地去悬崖下寻找。

铃儿确实是摔下了悬崖。她心慌心急,一脚踩滑,掉了下去……当人们找到她时,她那漂亮的脸庞,已是血肉模糊;她那纤细腰肢下的一条长腿,折扭在腰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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