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编 如 此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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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天袍天棍

部署好防止太平军入侵的战略,并下达了准备战斗的命令后,主宰天君决定亲自巡视关隘要地。

临行前,他想到了和合先生。蓑衣渡之险峻、之重要是那个老顽固最先告诉他的,他得带上老顽固,让老顽固看看他的军威,看看他的布置。

主宰天君问铃儿,你那个老头的病好了吗?铃儿说应该好了。主宰天君说既然你那个老头的病好了,那就叫上他,跟我一起出巡。铃儿说你还记着他啊,他现在还有什么用。主宰天君说要你去喊你就去,怎么这样啰嗦。铃儿就说好咧,要我喊我就去喊咧。不过不要再说什么是我的老头。主宰天君说,他现在还是你的老头啦,我又没批准你休了他。

和合先生见铃儿回来,依然笑脸相迎。可听铃儿说天君要他随同出巡,他又有点犹豫,主宰已经摆好了与太平军干的阵势,自己随同出巡,还挂了个空头大夫的衔,岂不成为太平军的对头。那太平军若是打了进来,自己又难逃一劫。可乡民都说长毛杀人如黄巢,这又不能让长毛打进来。不让长毛打进来,自己又得帮主宰……唉,唉,乱世之际,站到哪一边都不好办。

和合先生对依靠救民军实现自己五斗米道六斗米道的理想已经破灭。难道再赌一把,将希望寄托在太平军身上。不可轻易再试,不可!尽管他也听到了太平军的纲领口号,可救民军的纲领口号同样好啊,自己就是轻信了纲领口号……他猛地又想到了自己的地下史官之责,正好借此机会再来个实录。反正是什么就记什么。

和合先生遂跟着铃儿进入了出巡的队列。

这一随同主宰天君出巡,和合先生算是见了世面,那阵势,既不同于皇帝出巡,但又不失皇帝的威严,可谓是推陈出新。

出新之一,乃主宰天君不坐轿子,坐的不知该称什么。他那胯下本应是匹战

马,但战马从头到尾都布满金银首饰,令人看不出是战马,而看不出是战马的战马上有一顶不用人撑的黄罗大伞,比今日摩的上所装而交警不准装的那种遮阳伞要大,要气派得多。黄罗大伞是怎么装上去的,和合先生隔得远,眼睛又有点近视,硬是没看出个究竟。再则,战马本应是骑,但主宰天君是坐,双脚不用套在马镫里,原本的马镫处,变成了宽而厚的护垫,身后又有高高的靠背。黄罗大伞下,主宰天君靠在靠背上,前后左右各有四名牵引、跟随、护卫着战马的人,远远看去,又像是坐在打着黄罗大伞没有顶盖的八抬大轿上。

出新之二,虽然有轿子,随行的文官都按人头配备了轿子(给没给和合先生配,和合先生不知道,铃儿没跟他说,铃儿早就到她该去的队列了),但轿子里无人。随行的所有文官都开动11号车,走路。因为主宰天君说了,说今儿个我们同甘共苦,我不坐轿子。主宰天君说他不坐轿子,随行的所有文官就都不坐轿子,所以轿子里是空的,空轿。

出新之三,随行的武官也都按人头配备了马匹,但随行的武官们也走路,原因是有腿把子劲的武官说,我们天君不坐轿子只骑马,如果我们也骑马,那就等于和天君并驾齐驱,那就是非礼了。于是武官们也都走路,马儿由副官或士兵牵着。有腿把子劲的武官还说,走路好,走路是最好的锻炼方法,比什么锻炼都好,不但可以锻炼身体,还体现了我们天君经常说的人人平等,我们不骑马,就和走路的士兵平等了嘛!凭什么士兵能走路,我们为将的就不能走路?主宰天君听了夸赞,说把他的人人平等之思想体现在了具体行动上。主宰说,你们要走路我不反对,但如果谁走累了,走不动了,就去坐轿子,就去骑马。轿子和马本来就是给你们坐、给你们骑的嘛。主宰天君说了这么体谅下属的话,下属们谁也不说自己走累了,走不动了。

浩浩荡荡的出巡队伍一出发,道路两旁挤满了来看的百姓,交口称赞,说从来没见过这种新气象,文官不坐轿,武官不骑马。天君坐的那个东西,连大戏台上都没见过。说是骑马吗,自古以来没见过马上面还有不要人撑的黄罗大伞,而且那马,硬是看不出还像马了;说是坐轿吗,又分明是四条腿在驮着。还有人唱起了顺口溜颂歌:

扶夷江,弯又长,

扶夷国里新气象。

扶夷江,波连波,

扶夷国里新事多。

扶夷江,往东流,

扶夷国里尽风流。

……

武官不骑马,

文官不坐轿,

老百姓乐得心里跳。

天君爱民民爱君呀,

咿呀嗨呵咿呀呵。

这顺口溜颂歌是铃儿原来所在的扶剧团集体编出来的,铃儿他们走到哪教到哪,词儿容易记,曲儿是套用本地山歌调,一下就为人们记得滚瓜烂熟,唱得滚瓜烂熟。但“武官不骑马,文官不坐轿”几句是唱的人现场临时加进去的,和前面的几句套不起。扶夷江人唱山歌都是临时编词,加几句进去容易得很。对于原作“扶夷国里尽风流”那一句,当时铃儿表示了不同意见,说还是别用“风流”,免得百姓往那方面去想。旋遭到反驳,说风流是指英俊杰出的人物,有何不妥?铃儿还是坚持最好别用,免得人往那方面去想。争来争去,有人说,你是自己往那方面想多了吧。铃儿就不争了。

听着顺口溜颂歌,主宰天君对马儿两边的人说,有百姓这样的拥护,谁奈我何?!洪妖头能奈我何?!

马儿两边的人说,是啊,是啊,这都是百姓自发的心声啊!

主宰天君在感叹谁奈我何时,和合先生在想,这哪里是去巡视关隘要地,这

是去封禅啊!若真的要去检查蓑衣渡之布防,当从水路乘船直达。若照这个行径,

这种走法,十天半月也到不了蓑衣渡。然,咱只管如实地秘密记述便是。

出巡的人马走着,走着,主宰天君要撒尿了。

天君也好,天王也好,在出行途中要撒尿都是无可厚非的。特别是坐马坐轿,一颠一颠的,特容易颠出尿来。只是主宰天君在这途中的撒尿,那是酷毙。

但听得马儿两边的人喊道:“暂~停~!”并对后面的人做出“暂停”的手势,有点像篮球比赛裁判示意暂停的手势。后面的人便一齐停住。马儿右边的四个人将主宰天君扶下马,马儿左边的四个人立即过来,八个人簇拥着主宰天君往路边走。走到路边,主宰天君说还走远点,走远点,还是要注意点文明礼貌。于是又走,走到一个田堪边,主宰天君立住了。一个侍从按照皇帝撒尿的仪式喊道:

“开~天~袍!”(皇帝撒尿本是喊开龙袍。由太监喊。主宰天君说不要搞皇帝那一套旧玩意。遂改为开天袍。以下的“龙裤”、“龙棍”等,均照此改了。)

另一个侍从赶紧半蹲着将主宰天君的袍服撩起,搁在自己的手上。

主持仪式的侍从又喊道:“脱~天~裤!”

赶紧又走过来一个侍从,将主宰天君的裤子脱下(那时不管是皇帝还是天王天君,裤子前面都没有开口钉扣子或安拉链,所以都得把裤子脱下)。

主持仪式的侍从接着喊道:“托~天~棍!”

脱裤子的那位侍从便将“天棍”轻轻托住。这时主宰天君开了句玩笑,说,什么天棍,还不就是条**。主宰天君一边说就是条**,一边撒尿了,因为憋了一阵子的尿,这一撒出来便撒得既高又远。主持仪式的侍从便喊道:“一泄千里,滋润万物!”(若是撒出来的尿没劲,只往下滴,甚或是断断续续地滴,则喊:“万年不干水,润物细无声。”总之是随着尿出来的不同程度而变换喊法。)

主宰天君尿完了,主持仪式的侍从就喊:“抖~天~棍!”“一抖,二抖,三抖……”

托着“天棍”的那位侍从就按照口令“一抖,二抖,三抖……”

主宰天君点了点头,示意抖干净了,可以了。主持仪式的侍从便喊:“收~天~棍!”“天棍”就收进去了。“复~天~裤!”裤子就恢复原位了。“穿~天~袍!”袍服就整理妥当了。

主宰天君展开双手做了几下扩胸运动,又做了几下踢脚运动,说,走吧,还

得赶路哩。八位侍从就簇拥着主宰天君回到原地,将主宰天君扶上马,喊道,起

行!便又往前而走。

和合先生以为那些抬着的轿子全是空轿,他错了。有一顶轿子里其实坐着主宰天君的夫人,也就是天后。但主宰天君认为洪妖头洪天王洪秀全的老婆肯定也称天后,遂命令改称天君后。可天君后喊起来有点拗口,便简称君后。这位君后坐在轿子里之所以会被误以为是空轿,乃她非常注意减肥,减得体重只有几十斤。她的个子不矮,减肥减得只有几十斤后,那身材就甭提有多好了,一走动起来,就真是风摆杨柳。铃儿曾对和合先生说过君后之美丽,说“你若见了她,小心膝盖打颤”。铃儿那么漂亮,都自认为比不上。铃儿实在有些嫉妒,也想减肥,可本来就不怎么肥的她不敢减,因为她担任宣传工作要经常在外面跑,在扶剧团时还得下乡演出,若减肥减得弱不禁风,一走路也像风摆杨柳,还怎么到处跑工作?!可嫉妒之火愈发炽烈。现今她成了天君的秘书、小三,她就想着有一天要取君后之位而代之,被扶正。本来其时的小三都可以被正式纳为妾的,铃儿可以当妃子,但主宰天君破旧,说他不搞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那些个东西。因此铃儿就只能当小三。只是小三都是不安份于小三的。后来铃儿的结局就很惨。

君后尽管体轻,但在轿子里照样颠,比体重的颠得更厉害,颠来颠去颠得她也要撒尿了。于是队伍又停下来,一群侍女立即上前,将她扶出轿,簇拥着往有树木的地方走,走到树木浓郁而又便于撒尿之处,一个侍女喊道,开凤袍!另一个侍女便将君后的凤袍撩起,同样搁在自己的手上。接着是喊脱凤裤,另一个侍女便将君后的裤子脱下。再接着喊的是露凤眼。露出凤眼后,君后就开始撒尿了。君后撒尿时,喊的侍女也要根据尿出来的不同程度而变换喊法,如果也尿得急,尿得有劲,就喊“骤降喜雨,万物复苏”。如果尿在落于地上的树叶或草上沙沙响,便喊“雨打芭蕉,喜庆喜庆”。君后示意撒完了,则喊,夹凤眼!一夹,二夹,三夹……直至君后示意可以了。就不喊夹了,而是喊闭凤眼,复凤裤,复凤袍。把君后的衣裤重新穿好,整理好。再出示一面镜子,照着君后的脸,重新美一美容。君后撒尿这一套仪式,完全参照皇后撒尿的仪式没变。主宰天君说,女人嘛,就算了,别改了,难得想出个新的字眼来,反正是那么回事。

君后撒完尿后,上轿继续前进。随行的其他人员撒尿就比较容易,和平常人出行差不多,男的要撒尿了,走到路旁或田墈上掏出就撒;女的要撒尿了,邀几个人一同走到隐蔽一点的地方。苦就苦了围绕在主宰马儿前后左右的十六个侍卫,还有君后轿子前后左右的几个侍女,得憋着。主宰天君或君后撒尿时他们(她们)不能撒,能和天君或君后一同撒尿吗?天君或君后撒完了他们(她们)照样不能撒,能让天君或君后等他们(她们)吗?别说是天君君后,就是一般的上级也不能等,上级要走了,小车在等着,你还去撒尿,那就是完全不懂规矩,不适

合机关工作。

铃儿就在得憋着的人员之间。她不是君后的侍女,是临时工。主宰天君派她临时担任君后侍女的头领,希望她把出巡期间的侍女工作做得更好一点。铃儿本不乐意,凭什么要我去侍候你那大老婆?但不敢违抗,只能尽心尽意做好临时侍女头领工作。可守着君后撒完的那一泡尿,令她心里极度不平衡起来。原来当大老婆有这么样的优越呵,连撒尿都不用自己脱裤子……取而代之的念头愈发炽烈。她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向主宰天君“进攻”,让天君把这个“风摆杨柳”休掉……铃儿这么想后,对君后愈发恭敬,君后上轿下轿她亲自去扶。她本来是只要指挥别的侍女“快点快点”就行。

继续前进的出巡队伍受到了凡有百姓所在之处的百姓的热烈欢迎。欢迎队伍中有扶剧团早就安排守候在那里的人员,他们夹杂在百姓中间,带头喊欢迎口号: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天君爱百姓,百姓爱天君!”

……

还唱顺口溜颂歌。

主宰天君频频向欢迎的百姓挥手致意。

这么热烈欢迎的场面,和合先生认为同样要秘密记录下来。唯真嘛。可惜的

是那时还没有照相机,不能将热烈欢迎的场面拍摄下来。

终于到了一个打尖歇息的地方。主宰天君还没下马,就要马儿身边的人传他的旨意,先是表达他对随行人员的慰问,大家都辛苦了!随即要走不动的人回去休息,不要再跟着走了。说出巡第一阶段的任务已经完成,下一步要走的路程可就不是今儿个这路程了。今儿个这路程都走不动了,明儿个反成为累赘,影响出巡工作的顺利完成。回去的人员坚守好本职岗位,并做好迎候出巡队伍回来的准备。

主宰天君这旨意一下,一片响亮的回答声是:“坚决跟着天君走,千难万险不回头!”

这时主宰天君已经下了马。他就说,那就随你们,随你们。反正明儿个要精简不少人。

听说要精简不少人,就有不少人想,与其明儿个被精简,还不如今儿个回去;

今儿个回去还可以会一会情人,反正老婆还以为咱是跟着天君出巡。可又想着就算今儿个回去,打尖的这餐饭还是要吃了才行,实在走不动了不说,肚子也饿得贴后背了。于是吃了打尖的这餐饭,便有不少人遵照主宰天君的旨意,回去了。孰知吃了打尖的这餐饭便回去了的人,就吃不到多少餐饭了。回去的人成了主宰天君清洗的对象之一。主宰天君非常清楚局势的严重,外有长毛准备进犯,内有八十里山的匪患,成了什么靠山军。真正的“内忧外患”。凡局势一吃紧,自古以来,无论朝廷、也无论绿林;无论义军还是割据者,都会先清洗内部,将些不坚定分子、受怀疑分子、被认为有问题、不忠诚、不可靠分子,统统清洗掉。此类例子数不胜数。吃了打尖的这餐饭便回去了的人,就是不坚定分子!也有少数没吃打尖的这餐饭就走了的,主宰天君认为他们比吃了再走的人还是要好一些,至少省了一餐饭,可以划为不坚定分子中的B类。这些没吃就走了的人在路上吃了自带的干粮,急着要找个地方躺下睡一觉。

和合先生没走,他要跟着走完全程好如实秘密记录。

和合先生为了如实秘密记录,跟着主宰天君出巡做到了“坚决跟着天君走,千难万险不回头”!躲过了第一波被清洗的劫难。主宰天君在行宫单独召见铃儿时,说,你那个老顽固老林,我原以为他会在第一天就溜走的,没想到他还自始自终跟着咱。你那个老家伙,难道是真心忠实于我?!铃儿在下面用手轻轻地捶了一下他的背,说,讨厌,在这个时候还说那个老家伙。他就是那么个呆滞,一根筋。别的我倒是没看出什么来。主宰天君说,你还不让我提那个老家伙,你这不是在为那个老家伙说话么?铃儿说,他不干我的事,你快点批准我休了他。不过你批不批准都无所谓,反正我早就没回他那个鬼家了。当初就是你害了我,害了我。铃儿撒起娇来,不停地扭动。扭得主宰天君大畅快,将他压得更紧了……

主宰天君从行宫里出来,见到在外面站岗的小鬼警卫于毒辣的太阳下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心疼得摸了一下小鬼警卫的脑壳,说,小鬼,辛苦了。小鬼警卫立即敬礼,大声回答说,天君辛苦!过了一会,铃儿出来了。铃儿说,小鬼,还没换岗啊!铃儿吃吃地笑着走了。

跟随主宰天君出巡、吃了打尖的那餐饭便回去了的人,在主宰天君出巡回来

的欢迎会上,一个一个被拖出去砍了脑壳。没吃那餐饭就走了的人,嚇得面色惨白,跪倒在地,放肆磕头,乞求天君饶命。个个磕得额头流血。主宰天君说,我又没说要把你们怎么样,磕什么头,像什么样,起来起来,把血擦了,去包扎一下。并要伙房给做餐好吃的,补起那天没吃的那一餐。

和合先生并没有庆幸自己躲过这一劫,而是想,这个主宰天君疯了,连自

己人也滥杀起来。扶夷国,气数不会长了呵!他断定,这种滥杀自己人的事会继续发生,不断发生。终有一天,他也逃不脱。但他不去想自己的脱身之计,他要坚持秘密记录到底,坚持当地下史官当到底。他当不了晋国的董狐,当不了齐国

的那个太史,但自认为传承了他们的精神。

这一天,去找江忠源的长老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长老爷这次进来没费什么周折。守护的还是那位军爷便衣,还是没换岗。军爷便衣已不记得长老爷,长老爷却认得他。长老爷一见他就掏出足有五钱的银子塞进他口袋里。塞得军爷便衣连声说,这么客气,这么客气,快请进,先生在家里。军爷便衣赶紧打水酒喝去了。

长老爷现在口袋里有钱了,是江忠源给他的。他开始不肯要。江忠源说,你身上得放些钱,万一被他们的人找麻烦,钱可通神。“他们的人”是指主宰的救民军。

长老爷一见到和合先生就说:

“先生,我找到了江大人。江大人回来了。”

和合先生忙到门外看看有不有人。长老爷说:

“先生,不用看,没人盯梢。那个便衣被我打发了银子,他打水酒喝去了。”

长老爷已不是原来那个长老爷,他找到江忠源后,被调教出来了。

长老爷又说:

“先生,我长话短说。我是江大人特意派来的。江大人已经知道先生的处境,

他要我转告先生,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和合先生说:

“江,江先生,他现在何处?”

长老爷说:

“江大人现在金芝岭操练团练。不日就要起兵。江大人说先生最安全之地,

就是去金芝岭。请先生尽早动身。我得走了。呆久了恐对先生不利。告辞。拜谢先生上次放我去找江大人之恩。”

长老爷走后,和合先生陷入了两难的境界,他知道江忠源一定能成大器,江忠源要长老爷来找他,直接告诉他金芝岭操练团练之事,并要他去金芝岭。说明江忠源是何等的相信他!不担心他去向主宰天君告密,不担心他泄露消息。统帅之才,统帅之肚量啊!江忠源说金芝岭是最安全之地。那确实是最安全之地。到了江忠源那里,还真能干出一番大事来。然而,自己已经投诚了主宰天君,又去投奔江忠源,忠臣不事二主啊!倘若呆在这里不动,他又知道,迟早会成主宰天君刀下之鬼。早则不可预知,随时有性命之危;迟则在主宰天君大败,扶夷国即将灭亡之时。

主宰天君啊主宰天君,你的大限就要来了啊!你的大限不是太平天国,而是江忠源啊!洪天王若起兵来攻,你只要守住蓑衣渡,他无法。可江忠源,江忠源,你绝非他的对手。

和合先生为主宰天君担忧起来。可有什么法子呢?没有。即使告诉他江忠源已经回来,已经在金芝岭操练团练,也没有办法,自己也想不出个对付江忠源的办法。

和合先生不禁又为江忠源着想,江忠源会怎么行动呢?如果太平天国大军来

攻,太平军是对着救民军来的,是要取道扶夷江。那么,江忠源是让太平军和救

民军厮杀,他是坐山观虎斗,待两败俱伤后行事,还是先打救民军,再战太平军?

和合先生想来想去,认为江忠源应该会趁太平军尚未进犯时,先打救民军。一则报仇心切,他不会等到太平军和救民军打起来,并打到两败俱伤后再动手,他等不及。二则救民军不如太平军强大,且主力都陷在八十里山,八十里山的主力若一撤回,八十里山的靠山军杀出,他可以联合靠山军共击救民军。打败救民军后,声势大振,兵力大增,再对付太平军,则胜算在握也!

和合先生为江忠源想的这个计策不能不说是上上之策。然而,他即使把此计献给江忠源,江忠源也不会采纳。江忠源是要“先拒外寇,再除内贼”。他与“攘外必先安内”正好相反,是反其道而行之。他那“再除内贼”还包括了八十里山的靠山军。他不但不会联合靠山军共击救民军,而且要将靠山军和救民军一并剿除,重新还八十里山一个平静。

江忠源仅凭在金芝岭操练出来的几百团练,便要南阻太平军,北击救民军,西剿靠山军,他到底有这个本事否?他的“先拒外寇,再除内贼”能成功否?

二十八夜莺飞走不复回

曾找和合先生哭诉的满老倌的预言变成了现实。

大饥荒如同瘟疫在扶夷江流域迅速蔓延。

在扶夷江的历史上不可能没有发生过饥荒,但均能较快度过,未出过饥荒史上骇人听闻的事件。故扶夷江人总爱说自己这地方好,饿是饿不着,冻是冻不着的。饥荒发生时之所以能较快度过,一是官府开仓放粮,二是大户施舍粥饭、散发钱米,三是家族内部相互周济。其中大户施舍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其一,饥荒一起,率先救助的是大户,在门外支棚架锅,熬煮粥饭,来者有份,昼夜不断。此善举无须舆论呼唤、无须有关方面下文、号召、组织。之立即自行实施,一则头顶有天,天在看着,菩萨在盯着,此时若不行善,必遭报应。“头顶三尺有神明”,不讲良心不行。“报应”是束缚人的行为规则之天律,个个相信。故那时的商人不卖假货,市场上没有假货,根本用不着工商部门去查也没有这么个部门。散发钱米亦有传统,凡讨米者,不论走到谁家门前,绝不会空手而走,最少的也会给一抓米或两个红薯或半碗剩饭。二则皆知“饥荒起盗心”之理,你不施舍,饥民便会入户来抢。“与其被抢,不如施舍”。大户施舍所起的第二个重要作用,是加快官府开仓放粮。民间大户都支棚架锅昼夜施舍,眼看就不济了,官府还能不赶快采取措施?民间大户已经替你“抵挡”那么久了,你还不快出“援手”。倘若民间大户和饥民一道来衙门前,局面不可收拾也……

扶夷江这此的饥荒来势之猛,蔓延之快,是因为不仅所有的大户都被主宰

天君发动的人及部下搜抢、拷掠、“挖地三尺”,全搞光了(抢财物之人分到的一些财物也被收缴进入“天库”了),就连中小户人家也被搞光了。这一搞光,大户人家再无什么可施,讨米的都无处可讨,家族内部也没有什么可相互周济,唯一的希望,是寄托于扶夷国的官府开仓放粮了。

大饥荒如同瘟疫迅速蔓延的消息也报到了主宰天君那里。

主宰天君说,真的有那么严重?禀报的人说,是下面报上来的。主宰天君说,下面报上来的?下面的人惯于谎报虚报,自己好从中贪污,不可信,不可信。得收集到真实的情况。

“这样吧,你们去收集些民谣。听听民谣怎么说,民谣是最能体现民情的,是百姓的心声。光听下面汇报是靠不住的,是要误事的。”

于是组织人马去收集民谣。

很快,收集的民谣就到了主宰案头,其中有和合先生死去的儿子生前编的“扶夷河,浪滔滔,救民军,威信高;均贫富,劫员外,老百姓,乐陶陶”;有扶剧团集体编的“扶夷江,弯又长,扶夷国里新气象;扶夷江,波连波,扶夷国里新事多”;有根据出巡时欢迎人群中现场所唱再加了一句的“天君爱民民爱君,百姓和天君一条心”;还有突击编出的“三天打烂一张鼓,两天敲烂一面锣;不是锣鼓不经打,而是乡里喜事多”。主宰天君看着前面那几首民谣,认为一般,认为一则是没有紧扣所传的饥荒这个主题,二则是好像在哪里听过,不新鲜。看到“不是锣鼓不经打”这一首,点了点头。

主宰天君再看“不是锣鼓不经打”的下一首时,笑了,说:

“这首好,这首不但反映了真实情况,而且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法。”

两旁的官员忙凑过头去看。只见这首写的是:

吃了苞谷吃红薯,

吃了红薯吃萝卜;

不怕田里不长谷,

只要搭配均匀晓得煮。

主宰天君说,怎么样,看出这一首好在哪里了吗?首先,它的题材好,充分地反映了现实,反映了真实情况;其次,从艺术上来说,它是真正的现实主义,是真正的来自民间的百姓之作、农民之作,没有文人加工雕琢的痕迹。前面那几首,是经过文人加工的。这些加工的文人,就是你们搞宣传的秀才,就是扶剧团的编创,以为我不知道?我全知道,只是不点明罢了。当然,收集的民歌民谣,进行适当的加工是可以的,去伪存真,去粗存精,去俗存雅嘛。《诗经》里的《国风》,是民歌,那些民歌难道没有经过文人加工吗?是经过了的。所以进行加工,进行再创作是必要的。但是和这首来比,就相形见绌了。还是“清水出芙蓉,天然无雕饰”的好啊,感人啊!

听主宰天君这么一说,众皆赞叹,天君对文学也这么内行啊!先前只知道天

君博览群书,精通经史,博闻强识,唐诗宋词,背诵如流。没想到对文学创作、文学理论也这么精通!不佩服不行,不行。

在众官的赞叹声中,主宰天君说:

“这首民谣怎么没有一个标题呢,应该有一个标题。这个标题就叫《只要搭配晓得煮》。‘均匀’二字嘛,在正文中是可以的,尽管七字句成了九字句,但表达的意思更清楚。不能因形而伤意,形式要为内容服务。况且,民谣民歌不是格律诗词,完全可以突破。但作为标题嘛,就可以不要了,标题简短一点好。”

众官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标题嘛,是要简短一点,简短一点好。”

“二胡听弦,锣鼓听音,看报读题,读书看名。标题简短一点才好记,才醒目,才让人过目不忘,才好推广……”

……

主宰天君说:

“《只要搭配晓得煮》告诉我们,灾情是存在一点的,饥荒是有一点的,但

是,只要搭配得当,灾荒是可以度过的。平时吃苞谷搭红薯嘛,吃红薯搭萝卜嘛,米饭平时半稀半干嘛,苞谷红薯杂着吃嘛,农忙时就多吃点干的,农闲时就多吃点稀的嘛。困难是有的,但困难总没有办法多嘛。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嘛。关键是要开动脑筋。人的脑筋是用来干什么的呢?是用来想办法的。《只要搭配晓得煮》就告诉了我们一些办法。还是百姓有智慧啊,智慧藏于百姓中啊!这个《只要搭配晓得煮》是谁收集的啊?”

答:是铃儿。

“铃儿收集的!不错不错,这说明铃儿是真正深入到了民间,是真正听百姓讲、唱,记录下来的。以后收集民谣民歌的,都要向铃儿学习。”

主宰表扬完铃儿,说:

“我们有些头儿、干部、负责的,听风就是雨,明明刚立春,出一天太阳,

他说夏天来了;刚立夏,树上掉下一片叶子,他惊呼,哇,秋天来了。还有理论根据,‘一叶知秋’。难道春天就没有一片树叶落?难道夏天就没有一片树叶落?发生了一点小灾荒,就把事情说得不得了,把世界讲得一团黑,好像天就要塌下来了,国将不国了。我知道,他们是把眼光盯着了‘天库’,是想打‘天库’的主意!”

主宰天君把话停住,眼光往下面扫了一圈。那锐利的眼光、威严的眼光、洞察一切的眼光,令所有人都不能不把脑壳低下。

主宰天君提高了声调:

“我在这里把话说清楚了,‘天库’谁也别想打主意,那是用来保卫我们扶夷国的,保卫扶夷国全体百姓的,是用来抵抗侵略、歼灭敢于来犯之敌的!只能是这一个用途,不能挪作他用!否则,那就真的会是国将不国。大家要充分认识到形势的严峻,南边,洪妖头洪秀全的什么太平军长毛虎视眈眈,陈兵十万,时刻想要亡我扶夷;北边,山匪组成的什么靠山军还在负隅顽抗,做最后的挣扎。我们扶夷国内,那些被剥夺了财产,受到了打击的家伙,夜里做梦都在想着变天;还有那些因自己的利益受到些损伤,或受人蛊惑、心存不满的家伙,也在蠢蠢欲动。所以,我们要时刻提高警惕,我们在睡觉时也要睁着一只眼。别让人把刀子架到你的脖子上了,你还在打呼噜,还说别吵别吵我还没睡好。”

主宰天君最后这句话,又让众官员略微轻松了一点。不得不佩服天君连做报

告都有张有弛。

待众官员轻松了一点后,主宰天君说:

“现在,我宣布几条命令,第一,‘天库’没有我的亲笔批示,任何人不得开库。第二,继续加强对洪妖头的行动监视、军情刺探,一有异动,火速来报。第三,加强对八十里山剿匪进展的检查督促,将那些收编过来的队伍组成先锋突击队,派出督战队,只准向前,不准后退,以最快的速度剿灭靠山军。第四,为了与民同苦,度过饥荒,从今日起,本人菜金减免四成,不许超过三菜一汤,三菜必须是真正的菜蔬,不准夹杂有肉。一汤就定为腌菜萝卜叶子汤。”

主宰天君这第四条对他自己的命令一出,众官哗然,呀!我们天君都不吃肉了呀!那我们就更不能吃了。于是纷纷表态,都要求减免菜金,都表示灾荒不过去不吃肉。

主宰天君继续下达命令:

“除了我和大家以身作则,率先垂范外,从今日起,凡未上前线的士兵,包

括警卫、守护、勤杂人员、扶剧团的人员等等,实行两餐制,杂以红薯萝卜。保

证前线作战的士兵吃饱吃好。第五,加强监视一切妄图变天分子、不满分子。如发现他们有妄动之举,就地处决。”

这时有人问,像和合先生林之吾那样的人要不要加强监视?因为他尽管� ��了个我们的衔名,但从不上班。偶尔来一次,满嘴胡言,极尽恶毒攻击之能事。

主宰天君说,这些具体的事问他。

主宰天君说的这个他,就是前边讲到过的,说怕和合先生自杀而派军爷便衣跟踪保护的那位主宰的得力助手,现在是相当于副天君的领导。

副天君就说,那个和合先生林之吾一直有人在看着,不用再派人了。

主宰天君便又说了句幽默的话,使得专门研究饥荒问题的会议在轻松的气氛里散场。

主宰天君说:

“我现在倒是很想听听老林的意见,看他能不能说出《只要搭配晓得煮》里面的那些能切实解决问题的办法来。他如果说得出,我就封他为搭配大夫。”

扶夷江两岸的树皮全被剥光了,白森森一片,夜里看去,像一排排被行刑剥了皮的人。田里、土里的野菜已被挖得寸根全无,就连山上的观音土也被挖尽。

终于,出现了人吃人的事。

首先是有人杀死自己的孩子煮了吃;接着是杀死别人的孩子,将尸体肢解后自己吃一部分,拿一部分去卖;再接着有从乱坟岗,从旷野荒地背回尸体来吃……

但没有发生饥民哄抢官仓事件,哄抢不起来。主要是预防措施得当,刚一发现有聚到一起的饥民,立即镇压。并且成立了专门对付吃人肉、杀孩子、背尸体、卖人肉的小组,一经发现,立即要他也变成人肉,变成尸体。

没有俸禄的和合先生本来也会饿死的,可他不但没饿死,而且没有餐餐吃盐水汤了。江忠源派长老爷偷偷地给他送来了钱和吃的食物。长老爷仍然要他去金芝岭,说是江大人再三请求。和合先生长叹一声,说:

“晚也,此时我若离开此地,就不单是背判主宰,而且是背叛乡亲了。要死就死在这里罢,和乡亲们一道做个熟鬼。命该如此,夫复何求!”

和合先生又说:

“我在此地为乡亲们和合一生,当此非常时期,恳请转告江先生,能否早日率兵前来,打开官仓,放粮赈灾,方能保得乡亲们活命。我这恳求,于救民军来说亦是背叛,然于乡亲们来说,是救他们的唯一办法。我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长老爷说:

“我们江大人何尝不想如此,但实话相告,江大人所操练之团练,尚只有几百人。所谓救民军尽管已是天怒人怨,但兵力明摆在那里,论军事势力,以几百人而直捣这所谓天君的都城之地,无异于以卵击石。还谈得上打开官仓,放粮赈灾么?先生请好自为之,多多保重。”

长老爷走后,和合先生将长老爷送来的钱,给了一点给守护的军爷便衣。和合先生说,我早就知道你对我的守护,其实是看管,你已经看管了这么久,我有什么可看管的呢!但你是奉命,我理解,理解。也幸得有你看管,抄家的没进我这里来,这一点钱,是我开学馆时所攒,你拿去,聊补你也只有两餐饭吃,又没有什么油水的肚子。你若要去告发,就请去告发……

和合先生还没说完,军爷便衣说,先生,先生,你对我这么好,我还会是

那么没良心的人么?我知道你老人家的委屈,不公,不公,太不公了。先生你放

心,我现在是真正守护你的人。有人若对你老人家图谋不轨,看我宰了他!

军爷便衣又想把他戴绿帽子的事说出来,但还是只翕动了一下嘴巴,还是没有说。

和合先生遂拉着他的手,说,兄弟,实在感谢你啊,兄弟如不嫌弃,就和我一起吃点粥饭。一天只有两餐饭吃的军爷便衣哪有不从,连忙用学来的本地话说,那就讨烦先生,讨烦先生。

主宰天君派出去刺探太平天国军情的第一拨侦探来报,说洪妖头洪秀全的长毛太平军并无甚大动静,似乎是在搞什么内部整顿,继续封王封相。

主宰天君说,洪妖头在继续封王封相啊,你们就继续侦探。把洪妖头封的

什么妖王妖相统统搞清楚。

数日后,第二拨侦探来报,说清廷派了个钦差大臣,是个大学士,叫什么赛尚阿,将长毛包围了,还派了个间谍混入长毛内部,策反了一个军帅周锡能,周锡能串通一些人“内应谋反”。但很快就被破获,由东妖王杨秀清审讯,以“诱惑军心,搞通外攻内应”之罪名,杀了周锡能这个“反骨妖人”……

主宰天君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洪妖头内部都有“反骨妖人”,咱这里焉能没有隐蔽得很深的“反骨妖人”?尽管已经清洗了一批,但还得继续清洗。遂一面令侦探加紧侦探,一面密令加强对内部“反骨妖人”的侦破。

又数日后,第三拨侦探来报,说赛尚阿虽然将永安城围了个严严实实,但无法攻下。有赛尚阿的军中文人还写了诗:“孤城在望无人近,半载遥从壁上观。”……

主宰天君说,这诗倒是写得不错啊,“孤城在望无人近,半载遥从壁上观”。看来那洪妖头守城还有几下子。那就让他去守,让大学士赛尚阿去攻吧。大热天的,咱也别老呆在这里把个神经绷得铁紧,干工作得有张有弛。走,到舜皇山避暑去。

说完到舜皇山去避暑,他当即下令,提高对蓑衣渡的防卫级别,江面上一发现船只,立刻给我击沉!

下完命令,主宰天君说,洪妖头啊洪妖头,你骂我一声妖孽,我骂你一辈

子妖头。他娘的,谁要我一时不痛快,我叫他终生不痛快!我只要把守好蓑衣渡,你就只能到你天父那里去叩头,天父啊天父,给我插一双翅膀啰!

主宰天君之所以发布这个“江面上一发现船只立刻击沉”的命令,是断定太平军只有突围一条路,太平军如果能突围出来,最大的可能就是往他的扶夷国而来。要进他的扶夷国,必须过蓑衣渡,而要想过蓑衣渡,必须先派水军侦探,尔后采用偷袭。否则,只能是来多少,死多少,真的是有来无回。故而主宰天君在这个时候说去避暑,不能完全用贪图享受之说。他下达了正确的命令后再去避暑,就防御太平天国的军事部署来说,的确是可以安心地去避暑了。

然而,主宰天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蓑衣渡会落入江忠源之手。而江忠源占据蓑衣渡干什么呢?——阻止太平军进入扶夷江。他阻止太平军进入扶夷江,不是在帮主宰天君打太平军吗?局势复杂矣。后面自有阐述。

其实江忠源在金芝岭操练团练的消息,也有侦探探得一点风声,禀报过主宰天君。但侦探未能探知是江忠源。只知道金芝岭有小股山民聚集,有异动现象。当时主宰天君听了后说,一个八十里山已经搞得我们伤了脑筋,这个金芝岭就别去惹他了。他娘的山民都是些马蜂窝,捅不得。对于江忠源,他一则是轻视,认为一个无官无职的举人掀得起什么风浪,泥鳅能掀起大浪来?二则因和合先生总是讲江忠源之厉害,为防万一,他已派人去寻找、刺杀。派出去的刺客曾捎信回来,说江忠源到曾国藩那里谋幕僚之职去了。刺客说在继续寻找时机,务必带江忠源的脑袋回来。他还有什么防江忠源之心。

刺客捎回之信,其实是江忠源所写。刺客落在了江忠源手里。

铃儿回到和合先生家。

守护在外的军爷便衣一看见铃儿走来,忙忙地进屋告诉和合先生,说那个女人回来了。

铃儿这次回来,是要拿走她的一些小东西。主宰天君在“弛”的时候也爱开点小玩笑,他不直接喊铃儿到他办公室来,而是写张小纸条,要小鬼警卫交给铃儿。

铃儿展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

“铃儿,请到我这里来一趟。”

铃儿不知道有什么事,天君可是从未给她写过条子的,从来都是有什么事,由小鬼警卫直接公开传达或秘密传达。有时干脆就亲自喊她。可这回,竟要小鬼警卫给她一张纸条,而且纸条上写着“请”字。她知道,天君越是对谁客气,谁就可能要倒霉。相反,天君对那人不讲什么客套,不拘小节,甚至在接见时衣服都懒得穿整齐,打赤膊,只穿条挂空档的大裤腿短裤,那就是器重。这个纸条写得那么客气,难道是自己要倒霉了?!

铃儿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没有哪个地方做得不对啊!只是有一次,在床上,自己使了点小性子,当时天君就好像有点不高兴,可很快,自己就用“特技”让他高兴了啊!难道,就是因为那次的小性子?铃儿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安地走进天君办公室。天君一见她进来,说,请坐。这一说“请坐”,铃儿就真的感觉到要大难临头了。她哪里还敢坐,勾着头,两只手也没有地方放了,紧紧抓住裙子,像怕裙子突然滑落下去。看着她那副可怜楚楚的样子,主宰天君知道自己的小玩笑产生了效应,他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天君一哈哈大笑,铃儿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天君是要她陪侍,去舜皇山避暑。

为了“报复”天君的小玩笑,铃儿提出,去舜皇山陪侍当然是义不容辞,但必须得批准她与和合先生“拜拜”。铃儿说她再也不想看见那个比她大十七岁的老家伙了。

天君说,行啦行啦,你就和他“拜拜”吧。但在“拜拜”之前,你总还应该去看他一下,和他说一声吧。不管怎样,总是做了一场夫妻嘛。不能总是让他蒙在鼓里吧。那个老林,有时候其实也不是那么特让人讨厌,譬如上次出巡,他就坚持到底了嘛。

于是铃儿说她还有些小东西在和合先生那里,她是去拿她自己的小东西。“我不是去看他的啦!”铃儿对天君说,“他有什么好看的。”天君就说,你去吧,去吧。拿了小东西就回来。

铃儿一进屋,和合先生仍然是笑脸相迎。铃儿连正眼都不瞧他,说,我来是拿走我的一些小东西,我再也不能容忍和一个比我大十七岁的男人在一起了。

铃儿拿了自己的小东西就走。和合先生送她出门。铃儿对和合先生说了最后一句话。

铃儿说:

“拜拜,永远的拜拜。”

铃儿走了。夜莺——蚊母鸟飞走了。她这一拜拜,真的是永远的拜拜。然而她此一去,比和合先生更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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