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离城墙不远的庞然大物，有将领便提议摸黑下去将那临冲车给烧了，但立即被车震给否了。原因很简单，北魏之所以敢将这临冲车就这么放在离城不过几丈远的地方，一定是设下了埋伏，就等人下去呢。

其实常夜觉得这魏军的临冲车自然是有人看着，但若说是故意放在这里设伏那应该也不会，只是这地上到处都是石头，这庞然大物他们想退也退不回去。

众将是个个垂头丧气，对于明日的战况无不是心头一片寒凉。

既然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不如回去睡觉。常夜刚想着要遣退众将，却见得慕明急匆匆跑了进来。

“常公子，车队到了！”慕明气喘吁吁道。

常夜听得一惊，忙跳了起来，叫道：“在哪里？”

“车队已到潼关镇了，正赶过来呢。”慕明道。

“好，来的正好！”常夜转身对着众将笑道，“兄弟们，煤油到了，潼关当守得住了！”

众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煤油！”常夜笑道，“是煤油，火攻，火烧临冲车！”

众人听得一惊，瞬间便叫了起来。

“煤油？对对对，火烧了那临冲车，现在就烧了去！”

“对，现在就烧了去！”

众将一时议论纷纷，刚刚的垂头丧气被这煤油的到来一扫而空，仿佛立马就能把那两里外的魏军杀得片甲不留一般。

“不，现在不能烧。”常夜看着远处魏营中的点点火光道，“我要等明日里这些临冲车里装满了人才点火。”

众人听得一愣，瞬即也都狠狠道：“对！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些魏狗，要活活烧死他们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车将军，赶紧安排兄弟们卸车，将煤油运一半到城墙上来，一半储存起来，切记煤油遇火就着。”常夜部署道，“这煤油我早先在敦煌的时候就已经交待人包装好了，有大坛和小坛。大坛煤油配有水瓢和唧筒，用来喷洒煤油。小坛比酒坛还小，如同拳头大小，上面用布塞子堵着口，可以用火点着了布，然后将这小坛砸向魏军。这叫煤油弹。”

这唧筒实际上是常夜在敦煌城里见到的灭火用的喷水装置，有点类似放大号的针筒，吸进去水然后推出去灭火。常夜先前特意采购了些，准备用来吸进去煤油，然后再推出，大概能射出十几米远。当然，如果居高临下射程则会更远。

众将听得惊叹不已，虽没见过常夜说的这煤油弹和唧筒等到底是什么样，但听常夜这样讲讲就觉得一定能烧得魏军屁滚尿流。

“赶紧安排人将煤油卸下来，城头上一定要放在沙土旁边，切记防火。”常夜道。

众将得令赶紧按照常夜的部署行动去了。

众将出去后，常夜赶紧又找来赵器和冯破北，把煤油到货的消息告诉了他们两人，让他们取消退守长安的准备。

常夜想不到这煤油竟然来得这么快，找来押车的一问，原来慕磊安排两队人马运这趟货。两队人马两班倒直接睡在马车山，星夜赶路，每日十二个时辰不停歇。

所以，两千多里路本来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却只用了二十日就赶到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天无绝人之路，常夜不禁心中感叹。

煤油按照常夜的部署放置到位。众人看着近在咫尺的临冲车，心里是恨得牙痒痒，一个个是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就把这玩意一把火点了。

常夜看着咬牙切齿的将士，忽然灵机一动，交待车震找来几个长竹竿，将中间打通，几根连接起来做成水管。然后将煤油流到几丈外的临冲车上去，他不是现在就要烧掉这临冲车，而是要让煤油泡一泡这庞然大物，好明日里迅速起火，让里面的人逃无可逃。

第二日，四更起床吃饭，五更列队训练。常夜现场教学，告诉将士们如何使用这煤油弹，如何使用那唧筒，如何注意防火，如何使用沙土灭火。并且特别叮嘱，这煤油着火了切勿用水灭，否则会炸火，火越灭越大。

雪虽然早就停了，但西北风依然“呼呼”的刮着，满世界一片银白，分不清天地。

号角声和战鼓声响彻天地，魏军大营打开，“轰隆隆”竟然又从里面推出十几架临冲车来。这满世界银白里，这十几架临冲车车显得格外的巨大骇人。

潼关城头上，数千人看着那缓缓而来的十几架庞然大物，竟一时被震撼得张口结舌，心中不自觉叫一声完了。过得好一会，众人方才醒悟过来，我们现在有了杀手锏了，但叫他来多少烧多少。

今日里倒是奇怪的很，怎么潼关城上的泽军不像前两日那样拼了命的如下雨般往下扔石头了。没有人不停地往下扔石头，那十几架新的临冲车走的快多了。

魏军并没有提前冲锋，而是等新的十几架临冲车到位后，一声令下所有几十架临冲车一起向着城墙靠了上去。

“咚咚咚”一声声响起，巨大的临冲车靠上了潼关城墙。奇怪的是今日里并没有如昨日一样遭到泽军长杆的抵抗，顺利的让人不禁以为是不是泽军已经弃城而去了。

冲锋的号角再次响起，魏军如潮水般涌进了临冲车里，四十多架临冲车挤满了就是将近六千多人。

潼关城头上，火炉里的火在西北的吹拂下“呼呼”作响。常夜让将士们耐住性子，听过他号令。

当那巨大的临冲车上猛然跳下人来的瞬间，常夜大喝一声：“火攻！”

火把发着“呼呼”的声音砸向了临冲车，“轰”的一声，冲天的大火瞬间将那三四层楼高的大家伙从上到下团团围了起来。

“煤油弹！”常夜大喝着。

城墙下如潮水般涌向临冲车的魏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何临冲车突然着火了，就被天上如雨水一般掉落的小坛子给砸了个稀里哗啦。魏军不知道这城头上的泽军是不是石头都用完了，竟然砸起了酒坛子。

也只是瞬间，几支火把从天而降，又是“轰”的一声，潼关城下一片火海。

凄惨的叫声响彻天地，闻者无不心惊胆战！

浓烈的煤油味和尸体燃烧的焦糊味，不禁让人恶心想吐。

这一日的仗开打仅仅一个时辰不到便就结束了，浓烟依旧滚滚而上，惨叫声却早就消失了。潼关上下变得雅雀无声，没有人说话。

无论魏泽，两边的将士都看着那滚滚的浓烟仿佛傻了一般。

钟声响起，魏军只能鸣金收兵了。两百米外魏军又如潮水般退去，只是已经没有先前势不可挡的气势了，如今是默默转身犹如丧家之犬。

望着默默退去的魏军，城头上的泽军好半天方才“哇”的一声大叫起来，相互之间拍着掌高兴不已。

这一日，不过一个时辰魏军战死近万人，比前面十几日加起来战死的还要多。

而这一日，泽军除了几个士卒不小心被自己的火烧到了外，其余竟无一人伤亡。

而这一日，白面馒头没剩，大块的肉却剩了不少。关隘外那尸体烧焦的味道经久不散。

“折寿啊！”议事厅里，常夜不禁一声长叹。

但是想到昨日被抬下去的一具具尸体，众人又不禁大声道：“魏够犯我边境，杀我兄弟同袍，今日火烧方解了我等心中大恨，常指挥不必挂怀！”

众将也都纷纷安慰常夜起来，道战争便是你死我活，如果没有今日这火攻之术，那死的就是我们自己了，唯一不同的只是死法而已。

“常指挥，今日一战杀北魏万人余，这可是举世大功啊！末将建议快马递报长安和敦煌。”车震道。

常夜摆摆手道：“不急这一两日，等看看魏军接下来的动向再说吧。如果再撑得几日，东晋那边也该有所动作了。”

见常夜并无急着表功，众将便也不再提此事。但是人人心中无不是激动不已，若魏军这几日想不出更加厉害的破城方法，那这潼关就算是守住了。而守住了潼关，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这几日大家更要打起精神来，如果魏军白日里拿我们没办法，那就会趁着夜色在晚上偷袭。魏军其实也和我们一样，被时间催得紧。”常夜道。

众将听得不禁点头，现下，众人无不是对常夜佩服不已，想不到这长相英俊潇洒的少年竟然是个老谋深算的人。而且，下手亦是狠辣。

常夜要求将士们白日里带甲休息，随时备战。晚上要求全员两班倒，亦是要求不准卸甲。另外，冯破北的骑兵悉数上城头巡防，以防魏军从十二连城方向偷袭。

然而魏军并没有来偷袭，第二日白天也竟然是静悄悄的过去了。

常夜预料中的偷袭是第二日的晚间到来的，当三更过后两班倒的士兵进行换防时，魏军竟然悄悄的摸到了城墙下面。

“咔咔咔”，从十二连城方向直到主城连绵数十里，无数的连环云梯勾上了城头，一片一片如同蛛网一样贴在了潼关的城墙上。

一声号角响起，魏军如潮水般涌向了潼关城墙。

也是一声号角响起，潼关城头亮起了一条长长的火龙，南北走向绵延数十里。

“唧筒！”常夜一声令下，数千名士兵拿着唧筒对着城墙上的云梯和密密麻麻的魏军拼命的喷射着煤油。当最前面的魏军忽然闻到那浓烈的煤油味时，就突然僵住了，然后想急速向下退去，却发现下面密密麻麻都是人，都在拼命的往上爬。

一点火光，然后是一道火光，接着就是一片火光。

这一夜，潼关绵延数十里的城墙上竟然燃烧着一片一片的大火，远远望去甚是壮观。

这一夜，魏军又战死一万多人，那惨烈的叫声响彻黄河两岸，那令人作呕的尸体烧焦的气味随着西北风向东在北魏境内飘散。

漫天的大雪又洋洋洒洒飘荡起来，也不过一夜那潼关城墙下被烧得焦黑的尸体就被大雪所覆盖，似乎那曾经的惨烈都不曾发生过。

那雪白洁净的关隘前，一个士卒飞奔向北魏军营而去。那是常夜派出去的信使，他给魏军带去了一份简短的信，允许魏军派人过来收敛城墙下的尸骸，不带兵甲，泽军不攻击。

也就半个时辰，送信的士卒便就被绳索吊了上来。

“回禀指挥，魏军将于半个时辰后派一千人过来收敛尸骸。”送信的士卒回禀道。

常夜点点头道：“好，辛苦了！”

“魏军可有其他说法？”车震看着那士卒问道。

“魏……魏”那士卒有些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

“魏军怎么了？你直说无妨。”车震急道。

“魏军，主将有问我军主将是谁？”士卒支吾道。

“你有说么？”车震突然瞪着眼睛喝道。

“我，我是不肯说，但，但他们要砍我的头，我，我只好说出了常指挥的名字。”士卒通红着脸畏畏缩缩道。

“呛”的一声，车震随即拔出了佩刀，大喝道：“谁特么要你说的？”

车震挥刀就要去看那士卒，被常夜一把拦了下来。

“车将军，不要怪他。一天一夜烧死魏军两万人，瞒得了今日，瞒不过下个月，我在北魏军中早晚得挂上号。”常夜说着将车震手中的刀推回了刀鞘，然后转头对那士卒道，“你下去吧，你送信的功能也会一并记上，待魏军退了，朝廷一并赏赐。”

那士卒哪还敢说话，忙一溜烟下去了。

“常指挥怕是不知道，天下各国之所以惧怕魏军，一是因为魏军战力的确厉害。但另一个原因是魏军记仇。”车震道。

“记仇很正常，谁不记仇。”常夜不屑道。

“不是一般的记仇。”车震急道，“战场之上，只要对方斩杀的魏军多于魏军斩杀的人数，他们无能如何都会报仇。就算仗不打了，他们也会追杀对方的指挥。”

常夜听得一惊，忙笑道：“这特娘的也太无赖了吧，战场上打不过，还私下里玩追杀。”

“所以，天下各国将领能不和魏军打仗的尽量都不打。”车震道。

“不过北魏的这个方法倒是挺好，以后我们大泽也可以学一学，让天下人都不敢与我们为敌。”常夜不禁想起了记忆中前世某个国家有过类似的做法。

“那也要实力够强才行，只有拥有北魏这般强悍的战力做保障，才可以肆意追杀别国的将领，别国也只能吃哑巴亏。”车震道，“可反过来，哪国敢追杀北魏的将领？北魏铁甲须臾间就冲了过来，不但要将凶手的首级奉上，说不定还要割地赔款。”

常夜点点头，心想从来都是实力说话，有实力就不用讲道理。因为实力就是真理。

所以常夜不禁有些醒悟，这个年代真的没必要装斯文，该杀的时候就绝不能心慈手软。

魏军整整用了三日时间才将潼关城下的尸骸全部收敛完毕。

常夜每日里都拿木炭在桌子上计算着时日，直到第二十一日清晨，车震和冯破北等人一起急匆匆跑进了议事厅。

“常指挥，魏军撤兵了！”车震大声喊道。

常夜赶紧跑了出来，望着几里外的魏营，果然正在拔营后撤。

“常指挥，末将愿领两千骑兵追击魏军尾部。”冯破北请命道。

常夜忽然想起他从敦煌出发时，他师傅常八九的话。他看了一眼冯破北，忙摇摇头道：“穷寇莫追。魏军此次来犯，前前后后伤亡虽多达三万多人，但他们后面随临冲车增援过来的人也至少三四万人，如今也至少有七八万人呢。而且，最主要的是他们的一万铁甲军是毫发无损呢。”

“常指挥，我们只是远远的袭扰而已，不求杀敌，缴获些物资也是好的。”冯破北接着道。

“冯将军说的也是，也该我们出城追一追魏军出口恶气了，哪怕部位杀敌。”车震附和道。

“休得再提追击的事情。”常夜突然板着脸道，“车将军，传我令，任何人不得出城半步，违者，斩！”

众人听得一惊，心想不让去就算了，如何搞得这么严肃。

常夜知道这些将领的心思，一是被打了二十多天，也应该趁机出口恶气扬扬威风了。二来，这档口正是趁机捞军工的时候。魏军的正面打不过，这大撤退的时候不打，那什么时候大？

常夜也懒得和他们啰嗦的，他的任务就是守住潼关，如今守住了他就不想多做任何事情了。那点军功他根本不在乎，而且谁知道魏军有没有设埋伏，城门打开容易，关上就难了。

有些事情不能太贪婪，他常夜就吃过太多次贪婪的亏了。所以，无论如何，在潼关这里，他不能吃贪婪的亏。

追击不让，但是斥候探报还是要有的。

直到第二十二日，常夜方才确信魏军真的全军撤退了，退进了函谷关。

但是潼关的将士们并没有见到东晋的援军，不过也许是东晋在魏晋边境有所动作才让北魏感觉到了威胁才会回缩防守也是极有可能的，这也是先前常夜提出来写进给东晋的求援国书里的。

【作者题外话】：请记得投票，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