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挣脱了挽具的束缚之后，那匹战马身上的负担立时减轻了许多，但这头畜牲此刻已经疲惫不堪，它的精神也受到了极为严重的刺激；肉体与精神上的双重重压严重影响了它身体运动时的协调性，以至于在它从束缚中解脱出来那一瞬间，便脚下一空，失去了平衡，朝泥浆中栽去。

马匹巨大的身躯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猛冲了好一大段，它的前腿骨骼在自身体重和速度所带来的巨大力量压迫下被碾得粉碎，但还没等这可怜的牲口感觉到疼痛，它之前所拉着的那辆瘸腿马车便轰隆隆地从它身上碾了过去。

碾过一匹战马的尸体对车辆带来的冲击可真不是开玩笑的，尽管瓦尔瓦拉已经牢牢地将自己卡在了马车车斗里，但她依旧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抛向天空，车里的杂物、甚至尸体也一同被抛了起来——那个小孩子的尸身直接和一大堆烂蔬菜一起翻滚出了车外，在泥潭里摔得七零八落。

“快避开！”

黑马上的特务见势不妙，扭头朝后边的人大吼道——他这一声主要是喊给那个驾马车的人类小子听的，那架违规超载的马车本来重心就高，要是碾上尸体侧翻了绝对是十成十的救不回来。

幸而那个小学徒驾车水平还不错，脑壳也清醒，看见情况不对立马就在极短的距离内拉出了两个连续急转弯，堪堪避开了泥浆中的尸身，不过车速却瞬间降了下去——拉着车的两匹老马已经离脱力而亡不远了。

更加操蛋的事情还在后头。

只听得那瘸腿马车另外一边的后轮轮轴咔吧一响，连辐条带轮直接碎裂了，硕大的车斗顿时“轰”地砸在了泥地里，在大路上直接拖出一道宽沟，车底盘的金属与木制零件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扭曲、变形，最终散落一地，被包裹在泥浆中。

瓦尔瓦拉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关进了洗衣机的滚筒中一般（没错这个时代是有洗衣机的），在车斗里来回碰撞着，上一秒一颗土豆砸在她的脸上、下一刻就是一具尸体的脑袋顶住了她的后腰，她对于这混乱的局面根本无能为力，只得尽可能地稳住自己的体势，免得被甩出去然后变成一滩扭曲的血肉混合物。

这噩梦般的拖行足足持续了...嗯，她也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但已经足够让她回忆完自己小半个世纪以来悲惨贫瘠而毫无意义的人生。

失去了两个主要负重轮和一半动力的马车终于歪歪扭扭地停了下来——剩下的那匹战马将其拉到了马路边沿上之后便一头栽倒在地，痛苦地抽搐着，从鼻孔与口中流淌出大量的黏液。

而车斗里被甩得七荤八素的特务少女则也是“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酸水来，她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从侧腹上那条浅浅的伤口里挤出来了。

瓦尔瓦拉挣扎着从满车污物中翻了个身，她现在的模样可谓狼狈至极，原本扎好的银色秀发已经完全散开来，发丝上挂满了菜汁、血水、呕吐物和其他天晓得是什么恶心玩意儿混合在一起的浆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她身上那件白衬衫也完完全全湿透，被染成了花衬衫——可不是能在百货商店橱窗里挂出来的那种花，而是老屠夫皮围裙上的那种花；少女脸上被鲜血与秽物覆盖着的地方隐藏着大片的淤青，脑后也肿起了好几个鼓包。

“居然还活着...列祖列宗啊，这次我算信你们了...呕...”

少女伸出手，挡住仰面洒进来的刺眼阳光，直到几滴血落在她的脸上，她方才发现自己手上的指甲盖也裂了好几个。

另外背后好疼啊，别是肋骨被磕断了吧？

她阂上眼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而后又毫无预兆地、像诈尸一般，从车斗里挺身跳了起来，就她那动作的流畅度和精神头完全看不出这居然是个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人。

“好耶！重伤回家快活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