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吞噬魔法师性命的禁术停息，强大到不可估量的家伙出乎意料的是个年轻人，利落的黑色短发之下那双眼睛闪烁着源自于黑暗力量的深紫色光芒。人类对于强大的事物总是怀有本能一般的崇敬，看着这个凭空出现的人，布朗第一次感受到身为人类面对浩瀚未知世界的渺小与惶惑。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年轻人，你甚至不能将他称为人，如果并非神明或是恶魔，还有什么样的生物能够拥有这样的力量？

然而呆愣了半晌，布朗揉了揉疼痛难忍的脑袋才忽然发现一件事，眼前的这个家伙莫名地让人感到眼熟。

“不久之前您的服务周到得令人感动，只是很可惜我并不能因为这样的人情而在接下来的交易之中给您任何折扣，”布朗盯着那个彬彬有礼的男人，终于想起他是前一天那三位古怪客人其中的一员。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布朗是不是认出了自己，微笑着继续说了下去，“我想我该自我介绍一下，您之前或许已经听到过有关我的传言了。我是一个恶魔，但目前我更希望您把我当做一个商人。与我相熟的人类通常叫我霍莱彻，您也可以这样称呼我。”

要是在整件事发生之前有什么人忽然站出来告诉他自己是恶魔，布朗一定会觉得对方是个技术拙劣的江湖骗子。

但现在的男人阻止了魔法风暴将布朗撕碎，并且还平安无事地站在这片万物凝滞的时间裂缝里一脸微笑，他的说法就有了不少可信度。只是自称商人的恶魔会想要什么东西？所有的童话故事里早就已经有了不少的范例可供参考。

“说句话吧，先生，只要您开口，就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

“我需要知道代价。”

“您是个聪明人，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魔法师明明知道代价是什么，只是他不愿意承认，恶魔一直认为人类的这一点很有趣，自欺欺人这件事什么也不能给他们，他们却总是乐此不疲，“我需要您的灵魂，作为回报，我可以给您想要的一切。”

布朗的灵魂带着某种来自于植物的苦涩，只有深爱着什么人的家伙才会带上这样的气息，恶魔并不喜欢这样的灵魂，它们的味道糟透了。

人类总得爱着什么东西才能继续活下去，他们是太骄傲的东西，以至于这世间万物他们只能爱上彼此。这或许是一种孤单的感觉？就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寻找了漫长的岁月才得以找到与自己相似的那一抹亮光。恶魔觉得这样的生物太愚蠢，可供消遣的东西有那么多，偏偏人类非得用最劳心费神的方式填补那些用不着劳碌的时光。

“我快要死了，是这样吗？”周遭的世界一片灰白，只有二人是拥有颜色的，布朗知道这样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一旦恶魔的力量散去，他就会立马因为动用禁术而死去。

“您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了，何必再问我？”恶魔微笑如初，似乎并没有因为布朗的犹豫不决而产生不耐烦的情绪，从这方面来说，他倒真算是一个优秀的商人，“您还可以用自己的灵魂做一些最后的事情，让我来猜猜您需要什么？或许您的愿望会关于您喜欢的女孩？”

“没必要炫耀您对我的了如指掌了，”布朗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他的眼前也只能看到乔希温柔疏离的笑容，或许西德尼说得没错，她根本就不爱自己，但这一点也不重要。他向来讨厌愚蠢的人，但在某些事情上，任何人都会不可避免地变得愚蠢，“我接受交易，我希望她能够幸福地生活下去。”

人类身上总是带着某种决绝的英雄情怀，明明连自己都拯救不了，还要企图去顾及别人的幸福。

或许就因为这样的事，大多数人才总是得不到幸福。

“没问题，先生，我会实现您的愿望。”明明魔法师可以许愿让自己活下去，或者什么更具野心的希望，但即便是被称为天才的布朗也终究有感情用事的时候。恶魔一边暗自嘲笑着这位契约者，一边又感谢人类总是会犯蠢，所以自己才能经常寻到达成交易的机会，“那么，永别了。”

黑暗之中魔法的能量重又磅礴起来，恶魔轻笑的脸隐没在布朗渐渐模糊的视线边缘。他觉得自己的喉咙一片腥甜，身体被撕碎的痛感席卷了神经。身躯崩溃的同时他能感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被抽离，随后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寒冷和黑暗将他彻底包裹。

“殿下？”

晨钟已然敲响，听到女仆的声音，乔希有一种刚刚从漫长梦境之中回过神来的感觉。洁白的头纱轻掩住新娘的脸庞，如同被晨雾笼罩的新鲜蔷薇。她望着镜中的那个人，忽然意识到她已经忘了自己在等着谁。

“殿下，是时候了。”

没有谁会来了。

女仆们手忙脚乱地将公主长长的拖尾抱起来，礼仪官走上前带着她穿过宫殿狭长的走廊来到庄园开阔的草坪。点缀着碎钻的蓬松的纱裙与珍珠项链衬托出一个皇室公主应有的高贵气质，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她闪耀的浅蓝色眼眸。清晨暖洋洋的阳光让人情不自禁地生起倦意，还挂着露珠的草叶蹭过脚踝发出沙沙的声响。带着哥特式尖顶的教堂地面上的红毯一直延伸到自己脚下，在这条道路的尽头，站着乔希未来的丈夫。

一个高大英俊，一身优雅礼服的陌生男人。

弄错了啊，乔希的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叫嚷着什么，不该是这样的。

命运这样的东西，应该见鬼去才对。

可这就是她的未来了，这该是每一个贵族出身的女孩应有的样子，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幸福。

公主和公爵在神父的主持之下许下了终身忠于对方的誓约，婚戒的光芒比月色还要耀眼。这将是一场圆满的婚姻，不管是对于国家，还是对于两人而言。

教堂祝福的钟声准时响起，停歇的白鸽张开翅膀，向着阳光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