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可以闭嘴的话，那就真是感激不尽了。”

莫琳知道霍莱彻的意思，这个满怀恶意的家伙知道怎么寻找人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下手，对于她来说，伊杰与她的情感就是她不愿意提及的事情之一。这不是可以随便开玩笑的时候，也就只有恶魔，才会在此时仍然悠闲自在了。莫琳知道要是仪态尽失地生气，自己就会落入对方的圈套里了，她用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睛看着霍莱彻，不气也不恼。霍莱彻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即便莫琳并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露出一丝一毫不满的神情，他也仍然从容自如：“我不过只是想要提出一些诚挚的建议而已，没必要这么戒备。你一直绞尽脑汁地把你心爱的殿下往你希望的方向推去，却完全没有想过，他照着这样的道路走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子吧。“

“不管是什么样子，都绝对会好过像现在这样一直天真单纯下去，以至于被虎视眈眈的恶魔杀死。”莫琳毫不犹豫地回击，丝毫不知道在恶魔眼里她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张开羽翼护住幼崽的母鸡一样，在看似平静的眼神之下，她的紧盯着他的神情锐利而充满敌意。她精致甜美的外表和这样的情绪原本是完全不相称的，就像是斑斓的彩色糖纸之中却包裹了致命的毒药一般，“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后悔。”

当然，你当然是不会后悔的，但伊杰呢？

霍莱彻觉得有趣，眼前的女孩似乎十分确信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却丝毫不知自己身处迷雾之中，即便再怎样睁大眼，她都不可能看到任何东西。自始至终她都只是按照着自己的想法在为伊杰安排他的未来，然而伊杰的想法呢？她从来不去考虑。恶魔希望莫琳不仅仅只看到她自己圣人一般的伟大，还能看到她心底或许远超过恶魔的自私独断。如果扭曲他人的意愿这样的责任她也确实能够承担的话，恶魔很期待，期待伊杰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会以怎样的态度面对这个几乎为他铺垫了一切的女孩。

总是打着保护伊杰的旗号一直和霍莱彻作对的莫琳已经让他觉得有些厌烦了，他一直以商人的身份自居，而商人的交易应该是平等自愿的。他坚信在某些特殊的时刻，他能从伊杰口中获得愿意以灵魂交换王位的许可。这是伊杰想要的东西，在责任和愧疚的重担压在肩头的时候，即便是心志坚定的小勇者，恐怕也会选择更为简单易行的手段吧。然而在莫琳口中的霍莱彻却变成了一个强盗一般的家伙，他什么都不付出，只知道从别人的手中抢夺东西。这可不公平，恶魔在心底叹了口气，他不介意被人当做是骗子或者奸商，但如果指责他是个强盗的话，就未免太过武断了。

“那么，就祝您好运吧。”

莫琳似乎听到了恶魔的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然而再看向他的时候，他的脸庞又挂上了轻松自然的笑容。下一秒整个大厅忽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莫琳不得不中断了和霍莱彻的交谈，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一个深红的身影站在大厅的入口，她如同一面旗帜，又或者王冠的顶端一枚象征着权力的宝石。

没有人不知道她是谁，凯尔西·弗洛塞，那个整个帝国手握最高权力的女人。

野心会让一个女人拥有无尽的青春，凯尔西和饮用少女鲜血因而能够获得美貌的传说相比，区别只在于她绝不会弄脏手。酒红色的长裙和动物毛皮制成的披肩让那张年轻的容貌看上去沉稳了不少，不过就算没有衣着的装点，她的气质也绝不会让人把她错认为无害的少女。她将自己的外套递给了侍者，随后步履轻缓地在人群之中穿行而过，所到之处贵族们全都欠身行礼，向这个女人表达着敬意。她的笑容毫无敌意，也不带半分凌厉，然而人们却全都停下了言语，最终连回荡在大厅之中的音乐都收敛了起来。所有人都看着她，等着她开口，只有这样，宴会才能拉开序幕。

整个大厅之中，脸色最糟糕的人显然就是伊杰。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样正式的场合里和自己的母亲相见了，更何况此时的两人，已经不知不觉之间站到了对立的两方。他能感到凯尔西的威严与自信，她熟悉整个弗洛塞帝国，熟悉皇室的权力斗争，更熟悉他。而伊杰呢？他只知道自己两手空空，除了从父亲那里沿袭下来的血统之外，他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与国王的地位相称。

然而面对恶龙的勇者，即便两手空空，也不能有半分退怯。

可凯尔西的举动，却完全击溃了伊杰努力建立起来的心防。

她微笑着打量了一番自己的两个孩子，然后伸手温柔地分别拥抱了他们。做这件事时，她眼睛里的光芒仿佛来源于一个真正的母亲一般，伊杰知道自己没有动摇的理由，但在被她拥抱的那一瞬，他恍然感受到了温暖。他不知道凯尔西是不是有意做了这样的事来让他觉得困扰，但这时的他却因此而想起了一件他没法忽略的事情——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恶龙，她是他的母亲。

“今天，是我的女儿乔希·弗洛塞的生日，这已经是一个足以让我们欢庆的理由了，而我的儿子，同时也是整个帝国未来的希望的王子殿下，伊杰·弗洛塞也终于从病痛的魔掌之中摆脱，回到了我们身边，”结束了拥抱的凯尔西在侍者的托盘里取了盛满红酒的高脚杯，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没有人开口打搅她，因此她的声音被大厅的穹顶所放大，最终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这不仅仅是弗洛塞家族的团聚，同时，整个帝国也应该就此团结起来，如诸位所见，我们有着光明的未来。”

她高高地举起了酒杯，清脆的声音如同摇动的银铃一般，牵动了每个人的动作。

“敬弗洛塞帝国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