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后悔会不会有些太晚了。

从他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起，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那眼神仿佛他是什么长相怪异的罕见动物一般。整个大厅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伊杰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紧张情绪又卷土重来了，然而莫琳却微笑了起来，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正忙于应付虚情假意的祝福的乔希看到他时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仓促地向着之前和她交谈着的那些贵族们行了个礼，向着自己的弟弟走了过去。

寂静到只剩下乐团演奏的音乐声的大厅甚至能让人听到乔希高跟鞋在地面上行走的清脆声响，在有人意识到这样的沉默有多不同寻常之后，交谈的声音又重新响起，填充了静默无声的空气。贵族之间的交流本就是矜持的，然而伊杰出现之后，他总觉得那些声音全都变成了窃窃私语。没有人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他们所交谈的事情也全都与他有关，他是这个帝国的未来，在这里，恐怕没有人比他重要了。

伊杰不知道自己的预感是不是真的，但毫无疑问，他所感觉到的一切都让他感觉越发地紧张了。从记事起的伊杰就已经开始参加各种宴会了，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就像是第一次被邀请参加舞会一般手足无措。

最糟的是，那束最为冰冷的目光的主人，已经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了过来。

今天的乔希穿了一条洁白的长裙，光洁的丝绸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扫过洁净的地面，白色的珍珠有着圆润的光芒，这让她少了些许锋锐的气质。金发白肤的女人一言一行都带着优雅高贵的气质，宴会之上没有人能忽视这样美丽的一抹亮色。弗洛塞家族的血脉似乎在容貌上就已经胜人一筹了，她明亮的双眼，她高挺的鼻梁，每一个精巧的部分都让她的面庞令人挪不看眼。然而看着她时没有人会把她当做一个女人，那样的心情更像是注视着一个出自雕刻家之手的精致雕像是拥有的对美好事物的欣赏之意。皇室出身的公主殿下原本也就更像是一个精神象征，人们爱她，是因为她代表着整个帝国。

乔希在伊杰面前停下了脚步，还没等她说些什么，一直站在他身边的莫琳就提裙屈膝行礼，让她的目光从伊杰身上挪开了：“晚上好，公主殿下。”

乔希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陌生的女孩，然而看她亲密地站在伊杰身边的样子，又像是早就和伊杰相识的熟人一般。平心而论这是一个样貌姣好的女孩，那双浅栗色的眼睛笑起来时会让人感到心底洋溢着的暖流，乔希看不透她，弄不明白她的性格，也不能从言行举止上看出她的家世和出身。乔希唯一知道的只是女孩的身上似乎没有恶意和丑陋的欲望，但她并不能就这样放下心来，毕竟女孩有可能确乎是个纯净无暇的孩子，也有可能，是个擅长伪装自己真实样子的交际花。

“姐姐，这是莫琳，”伊杰赶在乔希咄咄逼人地追问之前替莫琳介绍了起来，“我的……朋友。”

朋友这个词汇太过笼统了，乔希有些不满地轻轻皱起了眉，在有关于弟弟的事情上，就算是尊贵的公主殿下看上去也不过只是个焦急地想要知道更多事的姐姐而已。然而乔希很快就想起了此时此刻真正重要的事情，她欠了欠身，对着莫琳露出了抱歉的神情：“很高兴见到你，莫琳小姐，只是现在我大概要从你这里把伊杰借走一会儿，你会介意吗？”

莫琳当然不会是那么不识趣的人，她弯眸笑着看了看伊杰，随后行了个礼，转身向着一个角落走去了。

好吧，伊杰叹了口气，现在的他只能独自一人面对虽然怒气已经消退大半，却还是气不打一处来的乔希了。乔希不动神色地环顾了四周，在确认没有什么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之后，才低声对着伊杰开口：“趁母亲还没到这里来，快回去吧。”

“已经来不及了，”伊杰不为所动，只是摇了摇头，“更何况我也不会回去。”

“伊杰？”乔希还从来没有见过伊杰这样不加犹豫地就拒绝自己的建议，低着头的少年很难让人猜出他的想法，一时之间她没能控制住自己诧异的疑问。

“她的人可是看着我走出来的，我离开的消息，母亲恐怕已经知道了，所以我现在想要回去也太迟了。”伊杰抬起头来看着乔希，说话的声音平淡得像是此时的他不过是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寻常事一般，“更何况我明白现在的我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我已经做好决定了，有的事，必须尽快结束才行。”

伊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乔希看着这样的弟弟，却莫名地觉得不安起来。要说明这份没来由的不安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然而看着伊杰那双原本清澈的蓝色眼眸之中充斥着的悲哀时，乔希很快就明白了。

他下定了决心要在今晚与什么东西彻底地决裂开来，不论是过去的自己，还是一段他曾经无法割舍的情感。

大厅的另一边，莫琳拽着长裙在一个角落停下脚步没多久，就迎来了一位搭讪者。

当然了，这绝对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家伙。

“晚上好，莫琳，我们还真是好久不见了，”端着酒杯的恶魔杯中的红酒有着鲜血一般艳丽的深红，他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完美的笑容，在莫琳面前行了个礼，“我们还真是好久不见了，希望在这些天里，确实好好照料了我们俩的那位共同的朋友。”

“不得不说在我身边的他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而如果任由你来指引他的步伐，他恐怕早就失足坠入万丈深渊了。”莫琳轻哼了一声，虽然和霍莱彻说着话，她的目光却一直注视着不远处的公主殿下面前的那位少年。

“我们都有着同样的目的，请相信我，我和你一样关心着伊杰，”霍莱彻毫不在意莫琳语气里的恶意，“说起来，和恋人家里的长辈见过面的女孩，就可以正式被接受作为妻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