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胜清道：“帮主有令……”何富贵打断道：“帮主如果知道了你的好人好事，不知道会不会又下令呢？”

江胜清急道：“你……”何富贵笑道：“不是说好了，我们走我们的，你玩你的，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你再要阻拦，哼哼！”说完，扶着李云婷一步步走了出去。

两人走到一处渡口，来回走了两遍，不见一个船家。何富贵眼见岸边一个小屋亮有灯光，便扶着李云婷壮着胆子前去叫门。

二人刚到门口，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人都是一惊，李云婷更是扬起宝剑，准备迎敌。

门口一黑，出来一人，个子极是矮小，一边咳嗽，一边道：“你，你们……你们大半夜的……干啥啊？”

何富贵缩在李云婷背后，道：“船家，恭喜发财，有买卖上门！”

那人又是咳嗽几声，半天才道：“大半夜的……干啥买卖！老汉……老汉我只会划船！”何富贵接口道：“对啊，就是请您出趟船嘛！价钱好商量……”李云婷不耐烦，急道：“船家，出趟船，多少银子？”

船家抬起头，盯着两人半天，才道：“一口价加一个条件，不答应就是不出船！”

何富贵还要矫情，道：“做买卖哪有一口价的……”李云婷打断道：“你说啊！”船家咳嗽几声，道：“一百两银子……”

何富贵一惊，道：“一百两？你怎么不去抢钱！”李云婷不满道：“又不是没银子，计较什么？”何富贵还要再说，却见船家已经要走回屋子，只好道：“好，一百两就一百两，走吧！”

船家也不回头，道：“一百两是刚才的价，现在是二百两！还有一个条件，上船之后，我问你们仨问题，必须照实回答，有一句瞎话，老汉即刻赶人下船！”

远处忽然人声喧哗，看方向好像就是沧临派总舵大院。何富贵不敢再计较，道：“好，一言为定！我先付你一百两定金，到了对岸，再付一半！即刻开船！”

三人摸黑走去码头，船家熟门熟路，像在白天一样麻利，倒是苦了何富贵与李云婷，磕磕碰碰，还失足踩进水坑里。好不容易上了船，后面火光已经亮起，人声也传了过来。何、李二人大为紧张，催促船家开船。

船家在船头站定，却并不急着开船。何富贵急道：“你这船家，我们付了定金，你还不开船！？”

船家慢条斯理地说：“这是俺的船，规矩自来都是俺来定，不知道啥叫定金。”何富贵还要再说，却被李云婷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拍在船家手里，喝道：“开船！”

岸上众人安静下来，一人喊道：“是小师妹吗？师父说了，现在回去，一切好商量！”何富贵吓得大气不敢出，见李云婷要开口，急忙示意噤声。

船家忽然唱道：“下雨了，撇泡了，王八带着草帽了；下雨了，撇花了，王八光着脚丫了……”

好些人抬头看天，果然哩哩啦啦开始下雨了。岸上那人喊道：“船家，我等是沧临派的，快快靠岸！”

船家完全不加理会，嘴里歌声不停，已将小船稳稳划出老远，渐渐已经听不清岸上的人的喊声。何富贵道：“哼，沧临派了不起啊，咱就不理他！”转向李云婷，笑道：“只理我的婷婷一人！”

雨越下越大，何富贵搀扶着李云婷去船舱躲避。又过一会儿，雨更加大了，船夫也进了船舱，摘掉斗笠，脱下蓑衣，直勾勾盯着二人。

何富贵奓着胆子道：“船家，你你看我们干嘛？”李云婷早就按耐不住，喝道：“无礼！”想要起身，腹中一阵剧痛，只得作罢。

船家冷笑道：“半夜私奔的小情种儿！俺没说错吧？”何富贵道：“你，关你什么事啊？”

船家向外看看越下越大的雨，道：“你搞大人家姑娘肚子不关俺的事，可是你坐俺的船，可就关我的事了。”何富贵这才想起来，道：“你，你还要问问题？哪儿有划船的问人家问题的！”

船家道：“仨问题，不回答、答不上、不说实话，统统赶下船！”何富贵瞅一眼船外，怯怯地道：“好，你问吧，天文地理，古往今来，小生也读了不少书……”

船家抬手打断道：“第一个，这个姑娘是不是你第一个搞大肚子的姑娘？”

何富贵一怔，没想到这个古里古怪的船家会问这个问题。他搞过的姑娘实在已经数不过来，但是要说搞大肚子，这个应该或许可能真是第一个吧？青’楼的女子吃着药，别的良家女子也没听说谁大了肚子去他家算账的，至少到目前还没有。他看一眼怀里的李云婷，闭着眼，似乎浑不在意。但他知道她一定在听，于是道：“我说实话，婷婷是我何富贵……为我何家要娶过门的大太太。”

他感觉到怀里的她动了一动，一道闪电划过，瞥见她苍白的脸上流下一行泪水，不禁心中一动。

船家听了，哼了一声，道：“读书人就是狡猾得紧！好吧，这个算你过。第二个，你要娶这位姑娘进门，打算咋个办？”

何富贵奇怪道：“哎，船家，我坐你的船可是给过银子的，整整二百两哩！你这条是金船也够了，还东问西问人家的私事，我邻居家的八婆也没这样八卦！”

船家也不与他争辩，当场从怀里拿出那叠银票，道：“这是你们给的银票，不回答问题，现在就下船！”语气坚决，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何富贵看一眼风雨交加的船外，只好道：“好，好，坐了二十年船，头一次遇见你这样的。你问什么？哦对，娶我媳妇过门是吧？那自然是明媒正娶、大操大办……”

船家打断道：“要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不许信口开河！一句假话，我立马扔你下河！”

何富贵闭了嘴，想了一下，道：“我何富贵半世浪’荡，读书自认不少，却未考中进士，想要随父从商，老爹又不让，可说是一事无成，但是，遇见婷婷，是我二十年来最美好的事情，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给她幸福……”

船家打断道：“哎哎哎，肉麻的话以后说，现在要你一句话，打算咋娶她过门？废话真多！”

何富贵觉出怀里的她动了动，心知她并未睡着，便道：“我都说了，明媒正娶，大操大办，我何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也绝不会寒酸，不能委屈了我的婷婷！”

船家点点头，又道：“最后一个……”此时，闪电如昼，雷声隆隆，完全听不到船家的声音了。

船家凑近几步，大声道：“你何富贵可敢对着河神发誓，今后只爱这李姑娘一人，绝不三心二意去找别的女人？！”

何富贵此时的心里不是开始时的奇怪，而是莫名的愤怒：你一个划船的，管天管地居然要管别人找女人！不禁怒道：“哎，我何举人脾气好，可也不能让你一个艄公这样欺负！坐船给你那么多银子，还要问个没完没了……”

船家也不着急，直勾勾盯着他，等他说完了，才淡淡道：“不说，那就下船，没商量。”何富贵又急又气，却是束手无策，赌气扭过头，不再理会。

船家叹口气道：“小姑娘，那就对不住了！”说着上前来拉李云婷！何富贵大吃一惊，喝道：“你，你放肆！”扭过身子阻挡。

船家手法奇快，在他双臂上只是点了几点，何富贵顿时觉得浑身酸麻，本就虚弱的身体登时委顿下来，眼睁睁看着船家从自己怀里将李云婷拉了过去，抱在怀里，一步步走向甲板。

何富贵急道：“哎，你，船家有话好说嘛！”船家仍是冒雨向前，脚步不停。何富贵只得喊道：“好，好，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船家转回头，大声道：“你就对着河神起誓，声音要大，心意要诚，一句话说不对，第一个先扔这女娃，下一个就是你！”

何富贵无奈，咽口吐沫，舔舔发干的嘴唇，道：“我北平举人何富贵向河神起誓：从今往后，只对爱妻李云婷一人好，一心一意，百般呵护，不再招惹别的女子，如若……”声音转低，说不下去了。

船家大声道：“如若咋样？读书人恁的嘴笨！”何富贵抬头接着道：“如若有犯，情愿……甘愿河神惩罚！”

船家道：“说了半天只是甘愿受罚，俺听得不过瘾！”何富贵气道：“你，你想听戏，小爷请你去北平戏园子里去，折腾我干嘛！”

船家不依不饶，道：“必须发下毒誓，不然这事不算完！”何富贵叹口气，只好道：“好好，如若有犯，让我何家生意惨淡……”

船家打断他，道：“不行，要毒誓！”何富贵道：“这还不算毒誓！好好，让我何家断子绝孙行了吧？”话说出口，心里后悔，不禁暗自呸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