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文武百官大气不敢出，偷偷瞄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人。

皇上冷冷道：“李维邦，你请的好客啊！”

李维邦赶紧磕头道：“皇上圣明，臣昨晚只是请了旧友一聚，不知道犯了何罪？”

皇上一拍龙椅，怒道：“人证物证都摆在这里，还敢狡辩！李景隆，你有何话说？”

李景隆往前爬了几步，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昨天下了朝，奴才堂弟李维邦找到奴才，说是奴才奉旨离京办差回来，要为奴才洗尘，还说有几位客人在座，奴才也没问是谁就答应了，是奴才糊涂该死！”

皇上冷笑道：“你曹国公架子可不小，当真没问清楚客人是谁，你就去了？”李景隆磕头如捣蒜，道：“回皇上，奴才真是糊涂了！真的没问！”

皇上冷冷道：“你这次糊涂了，倒算聪明了。朕知道你不知道陈’瑛在，昨晚吃饭，你还和陈’瑛吵了起来，对不对？”李景隆直起身赶紧道：“对对对，皇上明见千里、明察秋毫，最是圣明不过了！奴才言辞斥责陈’瑛头脑不清、大逆不道，跟着燕王欲图不轨……”

皇上打断道：“行了，你闪到一边！黄兴林！”黄兴林从殿外进来，磕头道：“回皇上，奴才带人将陈’瑛家搜遍了，没有找到陈’瑛本人，其余家眷全部带回，暂押大牢。李新建应是已在返回武当山的路上，奴才已经派人前去追捕。”

皇上点点头，道：“好，继续全力搜捕陈’瑛！李新建就不要追了，把人撤回来。”黄兴林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皇上道：“李维邦，你可知罪了？”李维邦不顾李景隆连打眼色，梗着脖子道：“回皇上，臣与陈’瑛自小结识，不觉得他能依附燕王与朝廷为敌……”

皇上打断道：“反了！反了！你以为，你以为，你这榆木脑袋除了练武还会以为什么？你知道燕王这几年向京师派了多少密探？给京师里的官员送了多少金银财宝？他燕王胆子真是够大，派的密探被朕拿获了，居然敢明着派人了！陈’瑛，从京师过去的子弟，陈’瑛父亲也是你李家的人，认识当朝多少人，可就是这个陈’瑛，就是来为燕王探听消息的！你李维邦觉着自己做了禁军统领，不忘旧交，讲义气、够意思，对吧？上了人家的当还帮人家数银子哩！”

李维邦不服，还要再说，却被李景隆抢着道：“皇上，我这堂弟一介武夫，哪里懂得这其中的要害！奴才身为将门之后，自愿请缨做讨伐燕王的大将军，戴罪立功，为我李家洗刷耻辱！”

皇上刚要说话，身边的云北归也跪下了，道：“皇上，李维邦确实不知道陈’瑛是奸细……”皇上大怒道：“干什么！成何体统！外臣议事，什么时候需要太监开口了？！太’祖祖训何在？来人啊！”

黄兴林应声跑进来。皇上喝道：“将这李彦拉下去，先杖责一百，听候处置！”黄兴林赶紧令人将云北归拉了下去。云北归路过李维邦时，忽然挣脱禁军，重新跪向皇上，道：“皇上，恕奴才多句嘴，可是奴才要说大实话，奴才刚才不是要替李维邦说情，说起来，奴才还和他打过架！”

皇上怒视着他，却不说话。云北归继续道：“当时，奴才为您出宫办差，李维邦为先皇守卫，他看了奴才拿的腰牌，就是不让奴才进宫门，气得奴才就跟他动了手！”

皇上冷冷道：“可是你后来却跟他喝酒吹牛，做了朋友，对不对？”云北归背上冷汗直流，兀自道：“嗯，因为奴才想，这禁军就是为皇上当差的，先皇活着，他就为先皇当差；太子继位当了皇上，他就为皇上当差。原来奴才和他不对付，可是现在我俩都是为皇上办差，就没啥过节了。”

方孝孺出来道：“皇上，这李彦人虽粗俗无礼，但是话糙理不糙，尊君重道，正该如此。”

皇上哼了一声，道：“方爱卿也为他们说情。”方孝孺道：“臣与他们从无私交，认理不认人。”又有几个官员出来为李维邦说情。

皇上叹口气，道：“死罪免了，活罪难逃，李维邦降为六品，罚俸三年，回家闭门思过，不得外出！再有过错，一并处罚！”李维邦跪倒谢恩，出了大殿。

皇上回头又看见云北归，气道：“拉下去！”

黄兴林带人将云北归带到牢里，嘱咐几个狱卒好生伺候，也不敢与云北归说话，急急走了出去。

云北归百无聊赖，坐等天黑。

云北归正在迷迷糊糊睡觉，听见牢门有动静，急忙侧耳静听，听见牢头等人在忙不迭行礼，又被噤了声，知道是有人来了，也不起身，照样大喇喇躺在床上。

牢头开门进来，道：“李公公，旨意来了。”云北归头也不扭，道：“你骗谁呢！皇上那么多军国大事要办，那儿会在乎我一个死太监。”

牢头还要再说，却被一个声音打断道：“皇上自然政务繁忙，却对一个太监关怀备至，端的是圣心周详、爱民如子！”

这个声音不大，听在云北归耳朵里却如同惊雷——成风！没错，就是他！劫持了燕王府上神机营主官王骥的少林僧人成风，他和师弟成化还与自己（当时还叫狗剩儿）交过手，自己打不过成化，只好使诈将成化引入坑里，骗得成风进去施救，自己趁机救了王骥。

云北归在黑暗中迅速镇定下来，现在的自己老娘都未必认得出来，更别说他俩，而且，哎，不对，他们不是和尚吗？为啥来到这皇宫监牢里了？

那声音走近，道：“李公公，久违了，阿弥陀佛！”

云北归慢慢翻身坐起来，看见昏暗灯光下站着的素衣僧人，正是成风。云北归笑道：“哦，这倒奇了，咱家在监牢还能遇见大和尚！”

成风笑道：“李师兄见笑了，你我武当一别，竟已十年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云北归心里一惊，看来这成风竟然和这李彦还是旧相识，好在应该不熟，当下道：“可不是嘛，有句话叫什么他乡什么碰见老朋友啥的，高兴得很哩！”

成风一怔，旋即笑道：“他乡遇故知，确是人生幸事！”云北归站起身，假装亲热，走过来拍拍成风的肩膀，笑道：“老久没见了，谁承想会在这儿遇到，要是咱家出去了，一定请你喝酒！”

成风又是一怔，缓缓道：“李师兄与当年在武当之时变化很大，贫僧几已不敢相认了。”

云北归心里知道差点露馅，嘴上道：“哼哼，武当，咱家早就忘了！现在咱家只知道为皇上效力，武林门派一概不知！”

成风双手合十道：“李师兄见教得是。”见牢头走了回来，当即道：“皇上密旨。”云北归一愣，旋即跪下接旨。

成风道：“皇上口谕：着御前禁军成风提李彦觐见。”云北归领旨谢恩。

云北归跟着成风出了监牢，身后随即跟上来很多兵士，其中就有那个胖和尚成化。云北归笑道：“大和尚，别来无恙啊！”成化嘿嘿傻笑，没有说话。

云北归见了皇上，扑通跪倒，哭道：“皇上，皇上，半日不见皇上，奴才想得紧哩！”皇上冷笑道：“去一趟北平回来，倒学会了燕王这一套，他在北平装疯卖傻，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里跟我演戏，哭给谁看呢！”

云北归流着泪，抽抽噎噎向皇上认错服软。他在家时，一旦在外边惹了事，回到家免不了老娘一顿数落，每次他都是撒娇带耍赖，磨磨唧唧哄老娘开心。这次，如法炮制，将暂时还离不开他的小皇上哄得没了脾气。

回到寝室，云北归立即换了夜行衣，伺机准备出门。出了今天的事，自己再想大大方方出宫恐怕就难了，今天得到不少消息，必须尽快传给燕王，最近的途径自然就是陈’瑛了。那天夜里在河坊街，他与陈’瑛正式接上了头，交换了联络方式。

云北归从房后跃上屋顶，由于蹿得太高，落下时重重砸在瓦片上，发出很大的声响，把自己吓了一跳，当即跳下屋顶，从窗户跃进自己房内。很快，过来一队禁军提着灯笼四下查看一番，半天才走。

云北归等到他们走远了，才再次爬出窗户，轻轻跃上屋顶，悄悄沿着屋顶轻轻起落。太极轻功果然妙不可言，越是奔跑越是轻巧灵动，云北归觉着好玩，发足“狂奔”，仍然无声无息，速度也是越来越快，不到一盏茶工夫，他就到了皇宫高墙之外。他跃上大树，辨清方向，朝着建初寺方向奔去。直到看见一座塔尖，他心知到了，便放慢了脚步。

云北归跃进寺院，刚要迈步，忽然听见一个屋里传出一个声音道：“……方丈此言差矣！师侄此举也是为了光大少林、遏制武当罢了，何来给少林带来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