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个黑影在高空飞掠而过，在常人看来，甚至不及一只蚊蝇的动静，却在云北归听来，如同当头棒喝——马建成！当下纵身而起，追了上去。

两人乃是当世轻功最高之人，又都是武当传人，一前一后，不分伯仲。云北归屏气凝神，不让对方有所察觉——他心中有个预感，十几年前的那一幕又要上演。

果不其然，马建成熟门熟路，很快飞入大内，飞檐走壁，悄然无声，很快到了正阳宫屋顶，轻轻落地，推门而入。

屋顶上的云北归稍一思忖，也轻轻落了下来，悄悄走到房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还有脸来呀！”正是徐皇后。云北归闭上眼睛——在他眼中，皇后娘娘嫂子贤惠大气、温柔可亲，对自己和杉杉也是极好，怎会犯这种糊涂，和这个牛鼻子老道搞在一起？！

马建成道：“问荆草，处’女血，石鼓苔，一样不少，贫道也在日夜用功，从未懈怠，还请皇后娘娘稍加忍耐。”徐皇后哼道：“一样不少，日夜用功，这些话你都说了多少年？本宫眼见着皇上身体一天天垮了下去，议着事都能忽然晕倒，这就是你大吹特吹的灵丹妙药？！”

马建成沉吟道：“其他确认都是真的，那只有这石鼓……”皇后打断道：“石鼓，你忘了？最早那还是云王氏告诉我的，我告诉皇上时，你就在场……”

马建成摇摇头，道：“当时的石鼓的确是真的，也是贫道多次潜入云府暗中得来的石鼓苔，也拿来与问荆草做过药材……”皇后哼道：“药材？说得好听，倒是便宜了你的宝贝闺女！可惜搞垮了皇上的龙体！”

马建成不理皇后的抱怨，继续道：“……可是，从何家抄没得来的那块，我总觉得有些古怪，但又说不清楚……”皇后急道：“说不清楚，那你就敢让皇上服用？！你好大的胆子！”

马建成道：“师妹，我派丹药自来便是有德者食之延年益寿，无德者食之苟延残喘，难道师妹久不练功，都已忘了……”

屋内两人兀自低声争吵，却着实震惊了屋外的云北归——母仪天下、尊崇无比的皇后娘娘居然也是武当派弟子！还好，还好，最起码没有让皇上大哥再多一顶绿帽子。听这意思，偷盗石鼓，妄杀宫女，栽赃何长在，都是为了炼制所谓的长生不老丹药了？！为了它，可以不顾礼义廉耻，可以妄杀三千人命，可以栽赃陷害，可以……

屋内突然静了下来，云北归赶紧收回心神，竖起耳朵静听。

马建成的声音如同蚊鸣：“师妹，你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以后可以在一起。”皇后压低声音斥道：“不要说这种话！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绝无可能！”

马建成苦笑道：“我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几十年前就知道，可是……师父他老人家说得对，说我是执念障，囿于男女私情无法得道。因为发妻惨死，我无法解脱，才会舍弃女儿做了道士；出家之后，却偏偏又遇到了你……”皇后叹口气道：“师兄，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当年我父亲将我送到武当派，只不过是暂时避难而已。”

两人沉默半晌，寂然无声。

马建成起身道：“你放心，有我在，就不会让他身体垮下去。石鼓，我会继续找。”皇后哽咽道：“师兄，付出那么多，害死了那么多人，终究还是如此，莫若算了吧！听天由命，难道不好吗？”

马建成打开门，回头道：“正因为付出了那么多，这事就不能停下，再说了，我要停，他肯听吗？”话音甫落，身子已起，登时消失在夜空之中。

房门再次关上，阴影中的云北归走了出来，顿了一顿，也施展轻功，飞上屋顶，继而回了家。

他进到密室，搬起石鼓就往外走，心道：“既然有了它，大哥就能长生不老，我作为兄弟当然要拿出来的。”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了三弟何长在，为了它，为了长生不老，皇上大哥就能听凭那些人设局冤死三弟一家！算什么大哥！有什么问荆情义！这样的大哥凭什么值得我以死维护？！不能给他！又把石鼓放回原处，刚要迈步，却又想到，大哥当了皇帝，着实做了不少大事，北修京师，南修武当，击败蒙古，安定安南，疏通大运河，编修《永乐大典》，还派郑和几次下西洋，别的我不知道，反正我从小到大听过的评书里的皇上们没一个比得上他的，他要是能长生不老，该能为老百姓做不少好事哩！行吧，石鼓给他得了！又搬起了石鼓，刚刚走出密室，听见丫鬟喊道：“老爷不好了，奶奶又犯病了！”

云北归吃了一惊，立即放下石鼓飞奔过去，只见老娘在床上捂着心口来回打滚，嘴里嚷着“涛儿”的名字。

云北归心里难受，将她扶了起来，嘴里安慰道：“娘，娘，狗剩儿在呢，狗剩儿在呢！”向下人摆摆手，示意她们都退下了，手上运气发功，抵在老娘背后大穴上，慢慢地，终于使她安静了下来。

老娘叹口气道：“狗剩儿啊，我又梦见涛儿了！你给娘说实话，你是不是把涛儿弄丢了？还有儿媳妇呢？放着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你天天都忙啥呢？”云北归道：“娘，我跟你说多少遍了，涛儿真没事，杉杉也没事，他们现在就在咱们新家住着呢！要不是您现在受不了，我早就把您一块带去了。”

老娘微微摇头，道：“为娘跟你爹受了半辈子苦，苦是苦，可心里安生；你当了官，是，咱家日子好多了，吃的喝的，还有丫鬟伺候着，你这几年当官，总在外面，老婆孩子都不在身边，又总跟人斗来斗去，娘的心里时时替你悬着……”云北归叹口气道：“知道了，娘，儿子也累了，等儿子办好几件事，这官儿就不做了，咱们一块去找杉杉和涛儿去……”

张玉从邱府回到家，已是半夜，仍有几拨人在等着他。

走到半路时，头就有些晕眩，想必是多喝了几杯的缘故，张玉喝了几口茶，示意一个人开始汇报。那人低声道：“大人，宫中传来两个消息，一个是皇上派出锦衣卫开始调查邱指挥使的情况……”

张玉点点头，道：“这是自然，还有呢？”那人道：“皇上近来龙体有恙，近日可能真的要考虑设立储君一事了。”

张玉一怔，旋即道：“也是，皇上在位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册立太子，马建成那套把戏不灵了，也该想想这事了。”

那人退下后，又有一个人低头走了进来，道：“老爷，何大不见了……”张玉睁开眼，道：“哦，这小子又打什么鬼主意？”沉吟半晌，“在少林寺卧着的人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那人道：“宋庆宝刚刚回来，就在外面候着呢。”张玉示意让他进来。

很快，一个瘦弱和尚低头走了进来，向张玉施礼拜见。张玉缓缓道：“宋庆宝，你在少林寺当了多长时间和尚了？”宋庆宝回答道：“回大人，前后有一个月了。”

张玉道：“说吧，有何收获？”宋庆宝抬起头，道：“少林寺里的确有一个叫邱小宝的俗家弟子，祖籍沧州，后来随父亲移居京师，父亲在通惠河做艄公……”

张玉打断道：“说些新鲜的！”宋庆宝立即道：“是，我私下问过不少师兄弟，都说邱小宝练功倒也刻苦，可是由于资质一般，武功长进并不大，在年轻一辈里顶多算是中下而已……”

张玉沉吟道：“中下水平？还有吗？”宋庆宝道：“后来据说邱小宝父亲病重，他就回了京师，一直没再回来。不过，小人倒是想了一个办法，但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准……”

张玉道：“说来听听。”宋庆宝道：“小人在府上见过邱指挥使，就照着他的样子画了一张图……”

张玉眼前一亮，道：“好！那些和尚看了怎么说？”宋庆宝为难道：“可能是小人画得不好，有些人看了说有些像，可也有些人看一眼就说不是……”

张玉思忖道：“这倒是个办法，你下去后去找下师爷，让他找个画师，好好画一张像，你带回去……”

下人们都退下了，头又开始难受起来，张玉不再熬着，上床睡了。

今日下朝之后，永乐帝特意留下了几位大臣。

太师马建成首先进了内殿，云北归、张玉以及新任指挥使邱小宝在殿外候着。

云北归向邱小宝道：“昨儿家里有事，没去府上喝酒，指挥使可别怪我呀！”邱小宝道：“侯爷说哪里话！你能去是赏我脸；你不去，是觉得晚辈还有进步空间，这小小的指挥使还算不得什么。”

云北归向张玉笑道：“瞧瞧，这小嘴儿！比起咱们这帮老帮菜，强得可太多了！”张玉向邱小宝道：“谨言慎行，不可造次……”忽然那种眩晕感再次袭来，急忙伸手扶住了邱小宝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