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姨娘抽抽涕涕地进来，“老爷……”她身后跟着两个女儿也是眼泪汪汪的，已经中午，太阳正毒，她们又是听了消息就往这边赶，不免身上出了些汗水，再加上抽抽搭搭的泪水，脸上看起来就有几分狼狈，董成新果然如清容想的那样，皱了眉头，“哭什么！我又没有什么事！”
“妾身是太担心老爷了。”张姨娘一面用帕子按着眼角，一面望着董成新，“妾身听说老爷落水昏迷不醒，太太又自己一个人去了留香苑，不知道老爷的情况，妾身焦心得坐也不行站也不行，一听说老爷回来了……”
“妾身，妾身是太激动了。”
她侧过身去，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往日里，她跟董成新两人在房里的时候，撒娇的时候也是做这模样，董成新怜爱她，见她这样就忍不住心疼，再一看她梨花带泪，就容易信了她的话。
这一招张姨娘可以说是使得炉火纯青，屡试不爽的。
可这一次却没了用。
若是平日里，董成新少不得要怜惜她一番。
可今天，董成新自己才刚刚死里逃生，又折腾了一夜并一个早晨的，精神头都没有以前那么好，更加上此时人多，他才跟太太温情脉脉了，这会还真顾不上怜惜小妾。
最重要的就是，像清容预想的那样，董成新看到有几分狼狈的张姨娘，完全察觉不到张姨娘有什么柔弱的、脆弱的美感，反而觉得她哭哭啼啼地惹人厌烦。
“丧气！”
董成新冷不丁地吐出这两个字，向张姨娘道，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不像话！”
张姨娘听了他的话，吃惊地望着董成新，仿佛没听明白董成新的话。
她身后的董清月也十分震惊，连忙垂下头去，躲在张姨娘的身侧，不让别人看见她脸上的神情。
只听董成新道，“我没事，你哭哭啼啼的太不像话了，既然见到我了，就回去吧！”
屋子里除了清容和太太以外，还有萱草堂服侍的丫鬟，董成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张姨娘，张姨娘顿时就没了面子。
她眼中水光闪烁，想哭又强忍着的模样，“老爷……”哀婉的神情望着董成新。
可惜了，董成新这一次没能如她所愿地收回刚才的话，反而多了几分不耐，“让你回去，没听见吗？”
董清月就悄悄地拉了拉张姨娘的衣角，提醒张姨娘这个时候不要触怒董成新。
张姨娘没想到董成新会这样对她。
她听说董成新哦落水昏迷不醒，生怕董成新出了什么事，以后她跟两个女儿只能看着太太的眼色吃吃饭，在太太的跟前讨生活，那可不比如今有董成新给她撑腰，能时不时明里暗里得许多好处，那会儿她就搂着两个女儿大哭了一顿。
哭完了，听说老爷跟太太都回来了，老爷没事了，她又是喜极而泣，连忙带着女儿过来看他，没想到，他竟然嫌弃她！
张姨娘僵硬在原地，平时多机灵的一个人，如今却呆如木鸡。
董清月着急了，用力一拉张姨娘，张姨娘原本就是做一副弱柳扶风的姿势，斜斜地站着，又怔怔地出神，被董清月这么一拉，顺势就倒在了地上。
董成新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来人，送张姨娘回去！”
语气里已经有很浓的不满了。
清容差点没笑出来。
董清月银牙都要咬碎了。
恨张姨娘不会看形势，又恨董成新莫名其妙地发作张姨娘。
她连忙跟董清玉上前去扶张姨娘，趁机在张姨娘耳边说话，“姨娘，别跟爹对着来！”
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叫人送回枫树馆，爹爹又病了，肯定不会去枫树馆的，到时候爹爹不来枫树馆，太太或是董清容又拦着姨娘，姨娘跟爹爹见不上面，爹爹什么时候才能消气，再来看姨娘？
董清月脑子转得飞快，她扶张姨娘的时候，狠狠地掐了一把张姨娘的软肉，让张姨娘一阵吃痛，终于回过神来。
惊讶地望着董清月，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对上董清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咬牙低声地在她耳边道，“你想惹怒爹吗！”
董清月声音不大，只有她跟张姨娘听得见。
张姨娘浑身一个激灵，是啊，女儿说得对，她想惹怒董成新吗？她敢吗！
张姨娘想坐起来，可她被董清月刚才的一掐，身上的软肉还在痛，一个力气不支，本来想坐起来，反而又仰了回去。
“姨娘！”小女孩的声音稚嫩的喊声有些尖锐，董清玉慌忙地上去拉张姨娘，一边拉一边哭。，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的脑子根本就反应不过来了，突发的情况让董清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先是听说爹爹昏迷不醒，再是姨娘被爹爹训斥，如今姐姐又把姨娘拉倒在了地上。
董清玉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平时再机灵，这个时候都只会想依靠姨娘，见扶不起来姨娘，就慌张地哭了出来。
董成新的眉头皱得更深，脸沉了下去。
他原本只是对张姨娘不满，可董清玉也这样，就让他觉得是十分地厌烦了。
他也不想想，平时他没有什么事儿，一回家都争着想在他面前表现自己最好的那面，当然是小妾温柔，女儿聪明活泼，可一旦有事儿了，依附他作为主心骨的、一直以来以柔弱示人的妾室和女儿，就暴露出来了行事没有章法的缺点了。
太太和清容一直冷眼瞧着这闹剧，董成新和太太是早就不用膳了，清容却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把自己碗里的粥吃了个干净。
一边吃一边看戏，倒是舒服。
这么想着，清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就听见太太开口了。
“好了，张姨娘，你也别闹了。”
“清玉，你也别哭了。”
“清月，你哄哄你妹妹。”
太太唤了陈妈妈进来，“张姨娘这是太激动了，外面日头又大，我看张姨娘刚才都站不稳了，不知道是不是中暑了？”
“你带人送张姨娘回枫树馆去，请个大夫来给张姨娘瞧瞧！”
又对董清月道，“清月，你一向懂事，这一次你姨娘就要靠你照顾了。老爷身体不舒服，你跟清玉也不用过来侍疾了，什么时候你姨娘好了，你们再过来请安吧。”
太太一句一句地吩咐下去，这是萱草堂，服侍的都是太太的心腹，自然马上有人或是扶起来张姨娘，或是去请大夫，比起刚才的混乱来，太太的几句话，就把事情处理得很好了。
董成新的脸色微霁。
“太太说得没错。”董成新对太太的处置给予了肯定，“清月，你这些日子就看着你姨娘好了，爹和太太这边就先不用过来了。”
没有明着说，但意思就是要让他们禁足。
董清月的心沉了下去。
上次还只是姨娘惹了父亲生气，她跟清玉是没事的，这一次却是连她也被禁足了……
她咬了一下嘴唇，攥紧自己的拳头，垂下眼帘，不让人看清她眼底的嫉愤，控制着情绪，极力做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爹爹和太太说的是，女儿记住了。”声音微颤，泄露了她此时的心绪不稳。
清容在心里暗自“咦”了一声，发现董清月是越来越能忍了。
上回她还暗暗地回击了清容，这一次却是什么都没说，直接认了下来。
董成新见她听话，脸色又好了几分，到底还是有一个女儿是懂事的，不由得对董清月说话的语气都软和了几分。
“外面渐渐地热了，这段时间你就不用去吴先生那里了，免得来来去去的太热，晒得中暑，你就在屋子里学学针线，也好好照顾你姨娘。”
又向太太道，“上回我看蓁姐儿针线做得不错，你从京城请回来的刘姑姑很好，不如就让她也教教清月姐妹针线吧？”
刘姑姑是赵家送来的人，是太太专门为清容请回来的，以前张姨娘就想过要让董清月姐妹也跟着刘姑姑学针线，被太太给挡了下来，又因为董清月一心在读书上，董清玉年纪还小，董成新也不是特别地在意这件事，太太又派了一个老嬷嬷去指点董清月针线，董成新就更不会坚持要让刘姑姑也收下董清月姐妹了。
不过这一次，他有心让董清月留在屋子里，又觉得董清月平白是受了张姨娘的连累，想给她一点补偿，所以才问太太要人。加上他已经决定要把董清月许配给李黎，虽然还没有正式地说，但是在董成新心里，董清月是已经定亲了的人，既然定下亲事了，以后也要准备嫁妆，绣嫁衣什么的，当然要会女红了。
因为上回清容的针线他觉得很不错，进步很大，董成新以为都是刘姑姑的功劳，清容虽然如今也得他的欢心，但董清月才是他一直以来偏爱的女儿，他觉得董清月肯定比清容聪明，如果有刘姑姑来指点，说不定还能学得比清容更快更好，到时候也不会丢了董家的脸。
董成新的心思，太太约莫能猜到个七八分。
如果是之前，太太肯定是不乐意的。
不过今天张姨娘可吃了憋，而且这件事也不是张姨娘求来的，太太的心里就好受了些。
再一个，董成新才刚刚被张姨娘惹得生气了，她可不想当第二个张姨娘，惹得董成新发怒，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于是笑着答应了下来。
“就是不知道刘姑姑最近有没有空？”太太虽然是答应了，可态度却很明确，“刘姑姑以前是京城有名的绣娘，如今在我们家客居，虽说是指点蓁姐儿的女红，但她也还偶尔接了京里头贵人们的一些小活计来做，就是蓁姐儿也不敢常去的打扰的。”
太太还特地地把“客居”两个字咬得重了一些。
意思就是，想跟刘姑姑学女红，可以，但是如果刘姑姑不愿意教、或者没时间教，太太是不管的，毕竟刘姑姑不是家里的仆妇，是来这里做客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