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陈玉贵为海涛找来不少发票，将年里年外花去的一万多元钱报掉。发票刚刚找齐，中心校开会，刘本初下令各校不得私自为学生购买办公用品，必须由中心校统一订购。不久，一批办公桌椅、宣传报栏和卫生用具便送到了各个小学。仅此一项便花去一万二千余元，本学期公用经费用去大半还多。海涛攥着一把发票，找到刘成运拿钱。年后柳旭东便已调走，刘成运成了主事的管家，事事都听刘本初的安排。任凭海涛说得天花乱坠，他只推说没钱。海涛只得向许文发陈情，最后经许文发向刘本初细说原委，刘本初给刘成运打来电话，他才算领到了一万元钱。归来叙说其中的艰难，陈玉贵骂娘道：“刘本初个狗日的太胆大妄为了！光购买东西，全乡就花去了好几十万，他的回扣最少也有十来万。”海涛故作一笑道：“算啦！这些东西终究是要购买的。中心校统一配备是对的，咱们只求把学教好。再说那钱花起来哪就那么顺手？我听说是上面要统一政府采购的，并不是他个人行为！”但心中仍是气愤，看来刘本初比萧逸文胆子还大，竟明目张胆地与所辖学校争夺公用经费。

两周后，中心校派车又送来了一百套新桌凳。学生们坐上新桌凳欣喜若狂，在教室里满屋子里乱敲乱唱。看着孩子们的新鲜劲，海涛面上含笑，但低头一算，这一百套新桌凳又要花去近万元吧，等于这学期的公用经费全都开支尽了。幸亏没再请教师带课，否则工资都无处可结。想到这儿，他摇摇头，又念起志愿者的事，却还顾惜着这里的一帮同事和学生。

几天后，赵奉宪带人检查作业教案，好在海涛提前作了布置，检查结果十分满意。然而一周后开总结会，刘本初竟大发雷霆道：“有人自恃有些学问，不服从中心校管理。说什么中心校乱开支公用经费啦，中心校长拿回扣啦！这都是屁话！有本事你去告得了，查出来我有一分钱的回扣就处理我！别在背后叫嚷，还在网上搞什么阴谋诡计！要干就要一老本等地干，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什么事都干不成的。”所有校长坐在下面一声不吭。海涛对他这种近乎指名道姓的骂娘感到意外，是震慑还是恐吓？是压制还是威胁？总之作为领导在大会上如此叫嚣，尽管大家不敢回应，但事后总有公论。最后刘本初又露出笑脸道：“我刚才说的话有些重，大家不要放在心上。今天开会没别人，我只想让大家知道，有我刘本初当校长，你们还能够坐稳这把椅子，一旦我哪天不当了，你是不是能坐上我这把椅子？这话不好听，但我希望大家团结起来，一起将我们蔡湖的教育搞上去。这才是正经的心里话。其他的都不要计较。最后，大家今天不要走了，湖上湖重新开业，大家一起去坐坐。放心，这钱中心校来支付，不让大家埋单！”

原来湖上湖终又回到蔡家人手中，蔡良俊委托叔叔蔡政和将其重新装饰，又恢复旧名号，趁着蔡湖古会大肆开业，遍请周边名流。几里之内凡有大宴宾客者，多来此消费。去湖上湖的路上，海涛与周挺启、秦效文等人一路，方得知些消息。原来有人在县政府论坛上揭发刘本初借购买教学用具之名大敛其财，刘本初受到冯广安的约谈，才在会上说些敲山震虎的话来。秦效文笑道：“随他骂去！我一不会电脑，二不会上网，这事儿咱不放在心上。”周挺启附和道：“我和你一样，是个电脑盲！”海涛听他们这样说，傻眼道：“啥意思？难道这事儿还怀疑我不成？”秦效文解释道：“陈主任，哦，不对，陈校长哪能这样想。全乡小学校长不只你一人会电脑，刘本初那话也不是给你听的，他是吓唬大家背后不要胡屌说。”周挺启忙戏谑道：“不要胡屌说，堵都堵不住的！今天这饭是啥意思？如果没赚钱，如果清清白白，哪会招待我们？以前萧逸文每次开会都补贴三五十块钱。但自从他一到，他哪提过这事儿。我看还是乱一点好，乱一点他不敢这么大胆。他有本事管饭吃，咱骂两句也可以顶个饭钱吗！别让他把咱们都当作一堆哑巴！啥事儿都做绝了！”

海涛听得这话，心底不由苦楚，想不到他会些电脑技术竟还会有这种意外打击。难怪许文发有一次提醒道：“你现在一老本等地把陈家庄学校治理好就成了，其他的事儿还是少问，不该说的就别说！”他当时没听明白啥意思，只思忖着努力办学，什么事儿都没做呀。原来许文发早料到会有这些事儿。海涛如此想着，便低着头进了湖上湖，啥都不说，只陪大家吃喝。刘本初与许文发向大家敬酒时对他说：“涛子，你还年轻，说话做事可要用点心。你那学校现在非常艰难，我和许校长商量过了，以后给你倾斜一些资金！”他脸色方有好转，端杯与他相碰，表态道：“刘校长放心，我不是爱折腾的人，我会做好的！”

期中考试不久，陈玉文忽然回乡到校，要求上课。海涛大喜，将六年级交给他，又带众人为他接风，心中暗道，唉，有些事只可等不可求，现在好了，终于能轻松一下了。

然而他不可能就此轻松起来。两天后许文发电话通知他到蔡湖，直言道：“你呀，做事尽不留根。你被人告到乡政府里了！”他甚是惊异地问道：“告我？告我什么？”

许文发严厉地说：“告你私自找发票套取公用经费，告你趁星期天给学生补课，把学生胳膊摔断，还告你私自给领导送礼，想谋取高位！”

海涛一听这话，淡然笑道：“什么都有了！那我也没办法，花钱不用发票哪能报掉！你们中心校，包括乡政府哪一个不是这样？我补课没收学生一分钱，是免费的；学生胳膊摔断了我没花学校一分钱，都是我个人出的。私自给领导送礼，我只求分到两名教师，但什么都没得到——我谋取什么高位了？”

许文发便生气地说：“你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这事儿出来了，捂都捂不住。所谓‘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那寥若辉你见过，多正派的人！为了竞争副校长，也被王海平搞得臭名远扬！你还这样执拗！我对你讲，今晚我陪你去乡里找纪委书记谈谈，一样都不要承认，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儿。别忘了带钱，吃顿饭是小意思！”

海涛更加郁闷，想不到那个一向光明磊落的王海平竟能有这般卑劣的手段，而今自己竟也会落到这种泥潭里无法自拔。他抬头看看许文发，只得照办。幸亏以前许文发在乡里跑来跑去，与如今的纪委书记胡连生交情不错。此人一脸祥和，当然也食人间烟火，一顿小酒外加两条烟两箱酒，便让他不再追问此事。于是一切万事大吉，什么鸟事儿都没了。

待了结这事儿，麦收时节来临，海涛帮舅舅收拾停当小麦。期末随之到来。他不计较陈玉文背后使绊子，认真主持完期末考试。泉安却传来爆炸性新闻，关新派打手追杀许若彬，许若彬不敢居住泉安，携巨款逃亡在外，其在泉安开发的几家房产陷于困境。流传的原因有两种，海涛从左键口中得知第一种，刘姐与许若彬共同开发房地产，因为利益不均而生忌恨，关新唆使刘洋一帮把子弟兄，遍寻许若彬，甚至动用公安人员追捕他。许若彬眼看在泉安气数已尽，只得逃亡。然而海涛放假归城在车站路牌上却看到了一张宣传单，这便是另一种传言，说关刘洋自小与顾影华一起生活，早在少年时就暗恋影华，看到许若彬将顾影华骗到手，却还百般相虐，心起忌恨，于是到处追打姓许的。看到这里，海涛当时脑袋一懵，眼睛眩晕，硬是扶着站牌稳住脚跟，支撑着赶到岳母家，打算不再让凤荷住在岳母家。当看到凤荷与岳母亲昵地坐在那儿，他又打消了主意。人老了就要有种寄托，而今影华在外受人诽谤，岳母肯定是伤心透顶，还是让凤荷给她多带些快乐和安慰吧！

看到他回来，岳母立即忘记多日不快，奔波着做饭。海涛问及岳父上哪儿去了，她伤心地说：“我给你说了，你别放在心上，为了影华的事儿，他不能呆在泉安，只好去省城。唉，这影华以后有得受了。姓许的老逃也不是长法，听说和他头房在一起，正在找律师和刘姐打官司呢！影华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我都替她愁死了！”海涛想细问经过，但看到岳母摇头叹息，不忍再添堵，便忍下未问。岳母毕竟还念着亲生女儿的幸福，饭桌上试探道：“涛子，你现在怎么想呀？你不能老是独身一人呀！说实话，凤荷在我身边没有什么短缺的，可你毕竟还年轻，还要生活下去的！”他便抬头笑道：“妈就不要操心了。我现在是心静如水，只求把工作做好，什么都不考虑的！”

岳母看他诚心正意，只道他仍在气恨影华，一时半会不可能扭回头的，便不再打探，只顾与凤荷吃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