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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寒假将至，其间下了两次大雪。陈家庄小学门前的砂浆路踩成了泥水滩，不少孩子弄得满身雪泥。海涛看在眼里，痛在心头，给小东打了几次电话，恳请他想办法把小学门前的路修修。小东表面应承，口头上大力支持，许诺开年后动员村民捐资修路，并希望学校能拿出点儿诚意。海涛表示可以出些资金，但数量有限，还希望村里能够重视这件事。自从与海涛谈论那块操场用地无果后，小东一直闷闷不乐，此时听到他有求于已，便想引他上钩，忙故意卖关子道：“以前与乡领导也汇报过这事儿。但要想得到项目支持，需要花钱请客。村里资金短缺，没有可供开支的余钱。如果学校能出面活动活动，舍得投入，事情还是能办成的！”海涛听懂他的心思，算算手中的钱，年前还要付给孙成功工资，影华留给他的两万块钱也仅够开支的，手里除了一把白条外，哪还有余资可供支配？但是他身在其位，不谋求更好的办学条件仿佛便是失职，便留个话巴道：“如果村里真心为学校办事，花钱的事情可以考虑！”这话正合小东口味，只要有人花钱请他办事，那便有油水可捞。他不仅可以又吃又喝又白拿，还能结交更多的人脉。所谓人脉，即打通人情关节的动脉。动脉的功能是输血供氧，人脉自然也离不开“输血供氧”。用官场的话来说，再有钱，没有人脉，钱也是死的，生不出更多钱，更不能创造奇迹。陈小东便信奉人脉是一笔潜在的财富，他一直践行“借他人之钱通自家人脉”的致富之路，获得了不菲的利润。海涛的允诺令他欣喜万分，当晚即邀海涛到乡里请分管交通的刘副乡长吃喝，花去五六百元。那刘副乡长在官场里摸打流滚抓十几年，眼看届期已满，只图个吃喝圆满，招遥撞骗之术无所不用其极。吃喝完毕后他便暗示小东道：“兄弟你讲的那事儿我看不难！开年后就有一批项目，可能先考虑把你们村的路给修一修。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今晚上这酒喝得也不少，可咱哥们的情份还没叙够！改日到泉安再叙，一方面与县里领导坐坐，我再请你们洗洗澡，给你们找两个妞玩玩，那就万事大吉了！”海涛虽喝酒不少，但心知肚明，这人的胃口可真不小，竟还想找妞玩儿！于是警醒自己，上当只此一次，这六百元就算打水漂了，不能再跟小东跑了。回来路上，无论小东如何摆谱，又如何引诱，他都装作醉酒沉默不语，回学校休息得了。

在醉梦浮沉中，海涛俨然做起了陈家庄小学的校长。他一边读书一边育人，传统的敬业精神仍在他的血脉里滋生着。他似乎悟出一个真理，作为一个教师，整日忙得焦头烂额，却只顾挣钱求生存，而没有任何时间和精力静下来去读一本书，哪里能把学教好呢？即便教出的学生都考上了大学，又能体现多少人生价值？尼采说过：“高贵的灵魂，是自己尊敬自己。”海涛此时方觉得国人最缺的是这幅精神，他也必须要学会武装自己。虽然他自己认为是一座供人们通行桥梁，但也必须将自己打造得更加结实耐用才更有价值。

他便一面工作，一面沉浸到书本之中。然而他布施似的奉献并不能得到别人的赞成，而且他也无法静下心来读书。他最终还是在繁琐的工作中挣扎着，丝毫都没有找到平衡。不久中心校长刘本初喜嫁女儿，作为小学校长焉能免俗？他便与各小学校长一同随五百元的礼了事。柳旭东终于调出蔡湖，为了表示蔡湖教育界的不舍之情，在许文发的带领下，大家又欢送他一场，二百元礼金是少不了的。其间陈玉贵二儿子回乡成亲，海涛帮着忙前跑后，上了三百元礼金以示祝贺。期末考试前，中心校又追收寒假作业费用，要求各小学必须按入学人数交纳款项。本来这笔费用早在公用经费中扣除过，但彭伊味作为全乡教育后勤保障的主管，硬是三番五次给各校打电话，传达刘校长对此项费用的指导意见。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就算年终给中心校作点奉献，于是各动各的脑筋，各找各的门路。为了不让危在旦夕的陈家庄小学因为收钱导致学生流失，海涛便没向学生收取任何费用，先垫付了一千二百块钱，送交给彭伊味，拿到一张签收的白条，带回来几捆寒假作业了事。

随着寒假降临，海涛把工资给孙成功结算清，又按陈家庄小学的传统，发通知书那天上午在陈玉贵家设了场简单的团圆宴。然而孙成功没到场。海涛几次打电话请他，他都推辞说帮亲戚办喜事，没法过来。陈玉贵看出苗头，便预言孙成功下学期不会再干了。海涛顿时无语，想不到孙成功也随王敏中走了。陈家庄小学的前途便笼罩上一片迷雾。他清楚孙王二人离开的原因，并非两人势利，也不能怪外人从中作梗，最重要的是生活所逼，一年四五千元的工资，无论如何都满足不了他们的家庭开销。他们的离开，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听海涛把这话分析开来，陈玉贵便道：“眼下只有一条路。我听说今年暑假分下去的特岗教师并不满意目前的分配格局，到中心校反映过好几次。中心校打算对他们进行调整。我们何不想办法争取两个，最孬能调来一位，也好缓解一下！”

这事儿海涛也听许文发说过，但他认为寒假调整教师的可能性不大，便没动这心思。此时听陈玉贵一讲，他便停下筷箸，到外面给赵奉宪打了电话，询问可有此事。赵奉宪便实话实说，原来刘本初确有此意。海涛便央求他道：“赵主任，我们陈家庄小学六个年级只有六个教师，陈玉文一直在外看病，开年后实难应付！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将特岗老师调两位过来？”赵奉宪平时说话都是滴水不漏，此时却道：“行，老弟你一句话就行了。不过，你得打个申请报告，我才好向刘校长反映。到时候就好解决了！”海涛一听有门，非常热心，告诉他申请已经写好，下午便可上报，请他一定帮忙。赵奉宪欲言又止，便打哈哈道：“行，我见了申请再说吧！”

海涛回屋端起酒杯一饮而下，向大家传达赵奉宪的回话。陈玉贵听完说道：“这话和今年开春许诺陈玉文的没啥两样！怕还需要花费吧！”

海涛果断地笑道：“如果他能给咱们调来教师，咱们花些钱请客也是值得的。”

李存河看出门道，担忧地说：“不是花两个钱！陈玉文花了四五千块，毛都没见到一根！”

海涛便解释道：“那事儿我管不了。现在讲现在，明天我和陈叔一起去，一人为私，二人为公，花多少钱我先付，只要有结果，就是值得的。咱们一年聘两个教师还需要万把块呢！”

孙子海和刘启英虽然心有异议，但看到另外三人都没异议，两人便都默认。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第二天已是腊月二十一，海涛写好申请，提前约赵奉宪在老王饭店见面。待两人赶到蔡湖，赵奉宪却打电话说他和刘校长有急事都上泉安去了，两人又坐车赶到泉安。趁此机会，海涛回家取来四千元钱，用红纸包好，交给陈玉贵，赶往一家酒楼定下餐位。十一点五十，赵奉宪果然提着一个光亮别致的皮包如约而至。两人像见到亲人一般出门迎接。赵奉宪满面春风，笑呵呵道：“都是啥事儿呀！还让两位跑到这儿，涛子你打个电话不就成了吗？哪还用这样盛情！算了，今天这饭账我来结。我与这家酒楼有往来，你们不用担心！”

海涛并不听他迁就，只道是客气话。陈玉贵却听出弦外之音，明白饭后还要替他把以前的饭账处理掉，脸上便显出被坑蒙拐骗的神色。海涛却说道：“赵主任不用客气。今天请你是有事相商，只请你帮忙将此事办成。酒由你来点，我喝酒不行也要舍命陪君子！”

于是这天上午，海涛破开肠肚，陪赵奉宪喝了两瓶泉安国窖。他那种喝酒的直肠性子，怎么能抵挡住赵奉宪的三劝两说？幸亏有陈玉贵从旁照应，不管是何手段，总算救了急，他才没喝得下不了桌。赵奉宪临别时笑道：“涛子呀，论教学我可不如你；但论喝酒，你还真得再学几年呀！”海涛已是晕头转向，只顾笑脸相送，并没忘记暗示陈玉贵将红包塞给他。陈玉贵硬将红包塞到赵奉宪的提包里，心下却道，这些钱如若再没有结果，那便是砸到了狗嘴里，算让狗给咬了。赵奉宪只当没看见，挥着手到前台要结账。陈玉贵连忙上前，拉着他的手没让结，还对服务员说：“查查赵主任以前有没有账单，一起都结了！”赵奉宪听到此处，对服务员使个眼色道：“算了，只能结今天的，其余的我明天让人送来！”待陈玉贵付了账，他提着皮包一步三回首乐呵呵地出门打的走了。陈玉贵慌忙回屋，却见海涛正双手扶桌，在那里伸脖子出洋相呢！他便扶海涛进了卫生间，任凭他对着便池大吐特吐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