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局在快速变化着，几乎是一日三变，宁王势力和景王势力不断争夺朝臣的支持，你来我往，渐渐地，宁王似乎占据了上风。但所有明白人都知道，宁王一直就处于上风，景王想上位基本是很难的，别说他现在就是个活死人，哪怕是恢复了，依然是身有残疾不适合登位。
所以那些表面上依附了景王府的人，实则没有归心，甚至很多暗地里还是宁王的人。
之所以造成这一切，是宁王的手段，他不能让自己目标那么明显。
哪怕现在宣德帝不能主事，他本身也有无数的顽固势力，宁王要拉拢朝臣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他故意立了一个敌人：景王。一开始就摆出一副势均力敌的样子，让朝臣们眼花缭乱，景王府看到似乎有机可乘，当然也会膨胀起来，自然而然地分去了宁王的压力。
宁王就只在等一件事：宣德帝驾崩。
朝堂翻涌得厉害，晋王府也悄然有了变化，晋王势力的主导者变成了萧谷。
一般说来，老爷还在，少爷是做不得主的，少爷这个称号在百姓看来很羡慕，可在正规权贵场合来说，就是没有说话权的意思。少爷嘛，你就赏赏花溜溜鸟玩，上头有老爷在没你什么事，谈正经事的时候人家看都不看你，谁家要让少爷待客，那就是没礼貌。
在晋王府里，晋王当然就是老爷，世子就是少爷。
正常待客的时候，哪怕是你没资格见晋王，世子也是没必要见的，因为不主事。
可现在变了，晋王府主事的是萧谷。
……
夜深，长安城里左金吾卫上将军的宅邸里，董凡准备就寝。
近来金吾卫有点忙，长安城出了那么多的事，从清河消息传来开始就麻烦不断，无论好事还是坏事，巡防长安城的金吾卫都是最累的。后来又是惊天动地的刺杀，让董凡觉得天就快要塌了，这不是感觉，而是越来越真实的事情，他从许多方面了解到宣德帝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皇宫的侍卫也是他旗下的金吾卫，如今简直是风声鹤唳。
忽然将军府的下人来报：“禀将军，晋王府世子到访。”
董凡一愣，他来干什么？
和晋王府的交情，要算到二十年前，其实董凡也是晋王的部下，战场上的交情一般人不能懂，也没多少人知道这个事。因此这么多年来董凡一直在暗地里护着晋王府，他的金吾卫管制长安治安，明里暗里给了晋王府不少便利，左右两卫驻守长安城，也是晋王之所以安然无恙的底气之一。
但萧谷来得很奇怪，完全没有道理。
如果双方要沟通，也是董凡去晋王府，但一般都不会直接接触，用身边人沟通。
那这位世子殿下为什么会来呢？
下人递上一块牌子：“晋王世子说，看到这个您就会见他的。”
董凡神情严肃地回答：“更衣，我这就去见他。”
这是晋王府的令牌，代表了晋王本人，一般情况下别人是拿不到的，甚至是晋王世子。看来这次晋王府是要有什么动作了，董凡思索着，联系起这些天来的事情，想不通为什么萧谷会来，难道是为了城门口的事？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吧，不至于上门讨伐。
董凡细想得更深了一些，忽然冒出身冷汗，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
换过衣服出来见萧谷，一见面萧谷就给董凡行礼：“萧谷见过上将军。”
“世子殿下客气。”董凡和颜悦色道，“是什么风把世子殿下给吹来了，这么晚有事？”
仆人给上了茶，下去之后萧谷才说道：“上将军近来劳累了，萧谷只是代父探望。”
“不敢，王爷可好？”董凡预感到有事，千万别是真的。
萧谷微笑道：“劳上将军挂心，父王他在府中静养呢，现在晋王府一切事务都由我做主。”
“哦？竟然……”
董凡有点吃惊，晋王这是要闹什么？嘴上却改口道：“王爷这也是信任，世子殿下在清河的名声如今长安城尽人皆知，才华盖世，王爷让世子历练也是应有之本意。”
“盖世不敢当，此番前来不是来吹嘘的，想问上将军几个问题。”
“几个问题？是王爷问的？”
萧谷摇摇头：“我刚才说过，王府一应大小事务都由我打理，所以是谁问的并不重要。”
他是左金吾卫上将军，一般没有哪个年轻小子在他面前敢这样说话，但萧谷这样说了，他竟然没有发脾气，而是降低了声音问：“请世子问吧。”
果然是那件事，董凡觉得自己猜中了。
萧谷问道：“敢问，现在董将军为谁效力？”
“当然是皇上。”董凡脱口而出，“当兵吃饷，这条命卖给的是皇上。”
萧谷更加凌厉地问：“这个皇上，是不是指萧瑭？”
董凡一下就愣住了，你不废话吗，皇上不是萧瑭还能有……
“世子殿下，切不可乱说。”董凡脸上阴晴不定。
萧谷笑道：“您不需要回避问题，我就是这么问的，上将军，您该知道眼下我的两位堂弟都在争夺势力，笼络文武官员，他们为什么敢这么做？不用查就知道萧瑭肯定会重伤不治，就算有治，我的两位堂弟也能让他不治，所以想问上将军，你会为谁效力？”
这是在了解自己支持哪一方吗？
董凡很谨慎，哪怕是晋王府，只要不是晋王亲临，他都不会直接买账。
于是说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皇家的事本将管不了，金吾卫就只听从皇上号令，他们再怎么闹也会有个结果，何况现在皇上仍在，做臣下的忠于职责理所应当。”
说了一堆没用的话，萧谷继续刺激他：“如果很快天上连太阳都没有了呢？”
“你说什么？”董凡睁大了眼睛。
他知道行刺皇帝的人与萧谷有关联，但他几次三番打探之后才发现晋王根本就无意大位，所以就没往这方面考虑。有过联系而已，还不能说是萧谷的意思，没想到今天萧谷就表露出了这个意思来，晋王府真要动手吗？
董凡想的不止是这些，因为宁王和景王都有资格继承大统。
萧谷所说的“天上无日”，意思竟是要把他这两个堂兄弟也一网打尽！
“这……哈哈，殿下说笑。”董凡虽然是军汉出身，但这么多年来也学了不少，赶紧打哈哈道：“天上总是会有太阳的，只要有人愿意让它升起，明天早上依旧会高高挂在天上。”
萧谷笑了：“那么董将军，您希望那个太阳升起？”
董凡终于惊骇得沉下了脸，不是他不稳重，而是这事实在太大，听到不惊心的绝不是正常人。这些可都是高高在上的战斗啊，一个不慎就会闹出许多人的性命来，他对晋王言听计从，可和边关的几个人不一样，跟随宣德帝多年了，只要能保住晋王，他就没有太多的野心，还有家小要养。
他赶忙站起来，走到门边四处看看，看到没人在附近才才走了回来。
转过身的董凡居然对萧谷行了个礼，萧谷吓一跳道：“将军这是要干什么？”
董凡到了礼毕才说话：“王爷与我过命的交情，不敢有负王爷之意，但这事王爷知道吗？”
萧谷点点头：“刚才说过了，我的意思，就是父王的意思。”
董凡的神情更凝重，看来这次晋王府必然是要一搏了，也对，那边三兄弟正为了皇位纠缠呢，暂时没顾得上晋王府，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可是晋王沉沦了这么多年，能行吗？该不会是一时冲动吧，来的又是世子，这么年轻的一个人怎么看都信不过。
于是董凡道：“若是王爷有令，董凡万死不辞，只不过长安两卫还有一个右金吾卫，光有我们的话怕是……”
萧谷看出来了，这是对自己的不信任，到底是在皇帝身边，没有边关的统帅那么放得开。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老头子就是想用这个考验一下自己吧？
另一个金吾卫上将军那里他不想去找了，不管这些人对晋王再怎么忠诚，这种事总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皇帝身边待了那么久，这些人总会有顾忌的，让他们出手很不现实，别说自己，就算晋王到场他们都不一定能豁得出去，比起边关厮杀汉来，他们安逸多了，不想再涉足浑水。
“董将军不必担忧，不需要您做任何事，只要不做。”萧谷笑道。
“不做？”
董凡一愣，瞬间就明白了，萧谷是要在他这里获得长安城通行自如的权力！
金吾卫就是看守都城的军队，整个长安的安防，还有皇宫的护卫，都是他们的职责。
有了这个保证，晋王府在长安城里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年轻人，似乎成竹在胸的样子，联系起之前的名声，倒也有让人佩服的地方。
当下就点点头：“世子殿下放心，只要事先给我个消息，长安城内你们可以畅通无阻，就是皇宫里……”
萧谷摇头道：“皇宫里我不去，将军大可放心。”
董凡怔怔看着萧谷，不进皇宫，这样能成？
……
萧谷是在等，等皇宫的消息，晋王府在皇宫里当然也有人手，但他一直都没有动用，因为不值得。一旦动用了就会有暴露的风险，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必须在最关键的时刻使用。
而苏樱和萧琰她们也赶到了京城，在莫山影和随行卫队，以及王府增派出去那些卫队的保护下，安全抵达长安。回来一说，增派的卫队赶到还真是千钧一发，莫山影再厉害，也不可能挡得住那些亡命厮杀，对方一窝蜂冲过来，你厉害我不打你，攻击其他人你怎么办？
按照萧谷的要求，苏樱、萧琰和莫山影三人各自藏在马车里入城，没给任何人发现，蒋雄那些护送的卫队也回去了。三辆马车低调入城，虽引起一些注意，但还没人敢来搜晋王府的马车，对外说是郡主回来了，还带来一个郡主认识的神医。
获得消息的人都在想，难道晋王府想要治好皇帝的伤？
皇帝的伤情现在谁也不知道，宫里严禁透露出任何消息，可是这种情况下没消息一般都是坏消息，若是皇上龙体有康复的迹象，皇宫里肯定会透出消息以安民心，没看见朝堂都乱成什么样了吗？
晋王府门口，马车直接开入府内，没人知道马车上都是些什么人。
苏樱一下车，四周看了看，这就是让天下敬畏晋王府啊，倒也没什么特别，但因为是晋王府的原因，让人觉得一砖一瓦都沉稳而内敛，然后又慢慢传递出一种肃杀。果然是萧谷所说的，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如果这里住的不是晋王，而是普通一个贵族，恐怕也看不出这许多来。
萧琰下了车，蹦蹦跳跳地就过去了，萧谷和一个中年男人等在那里。
那个就是晋王吧？
当年被传为战神的晋王，看起来也跟一般人差不多，只是比同龄人都显得苍老一些。作为大夫的苏樱也懂得这些道理，显然是心力消耗过大的原因，这些年他恐怕不是饮酒取乐，而是内心纠结。
晋王笑呵呵地就走过来，看着苏樱道：“这就是苏姑娘吧。”
苏樱赶紧行礼：“民女参见……”
“行了行了，在我面前不用这么拘谨，我就是混日子的一个老头而已。”
晋王出奇的和气，跟以往都不太一样了，在一个民女面前都自称“我”？
“晋王认识民女？”
“朝歌和我说过，你也别民女民女的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苏樱脸色羞红，低下头去，晋王忽然说道：“你跟我过来，给我把把脉，这些年落下了不少的病根，听说你的医术高明，看看我老头子还有没有救。”
苏樱诧异地抬头，看了萧谷一眼，萧谷朝她微微点头。
晋王把苏樱调开了，萧谷又拉走了莫山影，来到一间密室中。
“你这些天就不要在人前出现了，尽量别让人看见你的真面目。”
“为什么，好容易来趟长安，不能好好玩玩岂不可惜。”
莫山影哪里肯依，这大舅子也太不厚道了，来这里居然不让玩？
萧谷道：“这是为你好，长安城正乱呢，你这陌生面孔一出现，当心被人抓起来。”
“什么，晋王府的人都敢抓，你们混得也太惨了吧？”莫山影才不信，“这样，大舅子，我这一身功夫纵横天下哪里都敢去，若是有什么麻烦我替你出手，说吧……不会是要对付皇帝吧？”
莫山影也不傻，能让晋王府都头疼的是什么人，他能想不到？
萧谷忽然说：“我确实有件事要你帮我去做，暗杀一个人。”
“杀谁？千万别是你们大唐皇帝，这种活儿我不干。”莫山影还是相当精明的，“皇宫里卫士重重，相当不好下手，还有许多高人，再说我就算成了，今后也背着这个名声一辈子，你忍心看着我和你妹妹浪迹天涯？”
萧谷摇头道：“胡扯什么呢，我要你杀的人不是皇帝。”
“那是谁？”
“我父亲。”
“晋王！”
莫山影呆住了，看着萧谷久久不说话，萧谷笑道：“怎么，一个晋王就吓到你了？”
“可是……”莫山影又想了半天，“可他是我岳父，我怎么可能对岳父动手呢？我说大舅子，你这就不好了，现在名声也有实力也有，自己不想毁名声的事让我去做，你不想当逆子让我来是吧？”
萧谷道：“你不干，我就不让妹妹嫁给你。”
莫山影大怒：“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等不及要继承晋王的位置了吗？没想到以前是看错你了，哼，你有什么资格不把琰儿嫁给我？我去和他说你要弑父，看她还信不信你的鬼话！”
转身要走，却被萧谷一下拿住了手臂。
“咦，想动手是吧，我这个人正直，龌龊事是不会做的。”
莫山影反手一扭，把手臂挣脱出来，挥拳就砸向萧谷，他这是愤怒了，居然找自己做这种事。而萧谷伸手把他的手臂又给拿住，反手一扳他就无法动弹了。
“你这是偷袭，反正无论怎么说，我都不会给你做那种事的！”莫山影大叫道。
“你叫吧，没人听得见的。”萧谷大笑道，“好了，我这是在试探你呢，真的有事让你帮我。”
“不是杀你父亲？”
“不是。”
“不是杀皇帝？”
“当然不是，你这个人怎么那么怂，怕这怕那的，我妹妹最看不起这种人。”
莫山影怒了：“什么叫怂，我也是有规矩的，这叫不糊涂！”
萧谷放开了莫山影，对他说道：“不过你还是要躲几天，不要让人家知道我们王府多了个人出来。”
“还要关我，凭什么？”
就在他们折腾的时候，外面有人敲门，萧谷看了莫山影一眼，过去开门一看，是朝歌。
朝歌凑近萧谷的耳朵说了几句话，萧谷的脸马上就严肃下来，变得十分凝重。
“又出事，怎么你们王府这么麻烦？”
“嗯，你也许不需要躲多久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