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河归来，萧谷一行就遇到了无数的阻截，每次都是一小波一小波地到来。
为加快速度，萧谷命队伍加不得停留，哪怕是遇到阻截，也要迎难而上，蒋雄派了一队人马护送，还有莫山影一路冲杀在前。并没有遇到大股兵力的阻拦，只有小股部队在骚扰，虽然服装各异，但从身手上就能看出来不是普通盗匪，看来长安方面也在封锁消息。
阻力不算大，这也说明了长安出现的事情是意外，否则就不可能只派这点人来阻截。
其他人没事，就是苏樱和萧琰两个女子连日赶路有些撑不住，离长安三百里，萧谷却是有些急了，他们在这里遇上了一股最大的拦截盗匪，一个个不要命似的攻击他们。
对方没有高手，莫山影挥舞长刀直接就杀了一个来回。
“怎么样，能突破吗？”
“他们没有高手，但意志坚决，应该是来自长安的唐军精锐。”
莫山影抹了一把沾在脸上的血迹：“这次对方的人数较多，如果是你我这样的身手过去没问题，整队人过去的话，得先把贼寇清除干净。”
萧谷摇头道：“不能等了，长安或许有异变，我得先走一步。”
莫山影一愣道：“你先走，她们怎么办？”
他指的是苏樱和萧琰，这个紧张的时期莫山影也不敢说大话，没有两个高手压阵的话不安全，若是有高手来袭，护卫的唐军数量根本形不成一定的阵仗。
“不用担心。”萧谷道，“一直往前即可，后方有蒋雄的大军掩护，一路上不会有危险，而现在的长安城……我猜得没错的话，他们阵脚有点乱了，否则我们遇到拦截不会这么轻松。”
莫山影还是点点头：“那你小心，没准你到了长安，城门都不让进去。”
萧谷笑了笑：“我倒要看看谁敢挡我，替我照顾好他们两个！”
说着，就从马鞍两侧分别拔出两把刀，直接冲向敌阵。
敌阵刚被莫山影冲乱，还没有结好阵，萧谷就来了，这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大唐精锐，先是一阵箭雨，然后前方的人立即阻挡萧谷迟缓他的进攻。只可惜他们现在乱了，萧谷的马又很快，一下就直插敌阵之中，两把刀翻飞不停，掀起一阵血雨腥风，造成的杀伤竟不比莫山影小。
没有高手坐镇，阵型也不够厚，一下就被萧谷穿透过去。
后面的马车掀起帘子，一双美目从车里看出来，盯着萧谷先行而去的背影。
你要小心，这一去，天就要变了。
……
天灰蒙蒙的，下起了细雨，整个长安城笼罩在一片阴郁之中。
长安城外，一名骑士策马立于高坡之上，远远地眺望着长安城，此刻长安城四门戒严，一派如临大敌的景象。这就是先行而来的萧谷，他此刻心情既担忧，又有些欣慰，担忧的是自己怎么进城，晋王府现在如何了，不过那老头子什么风雨都经历过，还轮不到别人替他担忧。
欣慰的是，有可能刺客还没有抓到。
萧谷一拉缰绳，战马直接就朝城门奔去，既然来了，总是要进去的。
如果有人阻拦，那自己不介意杀进去。
城门口加强了数倍的守卫，对进出的百姓一个个盘查，他们的神情严峻，忽然听到马蹄声，一阵风声鹤唳，城门口立即就集结了几十甲士，手执长矛如林而立，对准了冲过来的骑士。
骑士在城门口停下，看了一眼结阵的兵卒，喝道：“都瞎眼了，不认识我是谁？让开！”
很快就有人认了出来：“是晋王府世子殿下！”
可是兵阵却没有散开，一个个在犹豫着。
萧谷又喝道：“这是干什么，你们奉命要阻我入城？谁下的命令？”
“不……不敢。”城门官战战兢兢道。
“那为何不让开？”萧谷怒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拦我？”
城门官不得已走了出来，惶恐道：“世子殿下，我等奉命严守城门，任何持兵者不得出入，世子殿下还不知道吧，皇上遇刺，这可不是小事，切莫为难我们。”
“所以呢，你就要把我挡在门外？”
萧谷脸色沉了下来：“皇上是我堂兄，这种时候我更应该为皇兄分忧，你却把我挡在城外，是何居心？是要离间皇族？小心你自己的脑袋，这可是要诛九族的。”
城门官冷汗涔涔而下，没个大人物在场，他根本就罩不住。
不拦吗？他这个日子就算混到头了，明知上头的意思是拦住萧谷。
拦，得罪了晋王府有谁不怕？天下又有谁能不怕？
萧谷已经不耐了，抽出了刀，一副要冲阵的架势，那军阵竟不知如何是好。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双方冷冷对峙，眼看战斗就要一触即发，冲这个几十人的小阵，以萧谷的身手还没问题，但他也不想对大唐士卒出手，特别还是在长安城。
正犹豫间，一个声音喊道：“住手，晋王府世子居然有人敢拦！”
萧谷的目光越过兵阵，是萧炎武带着一队王府卫士冲出了城门，一个个长刀出鞘气势汹汹。
城门官谁都得罪不起，为难道：“这……下官哪里敢挡世子殿下，可是职责在身……”
“大胆！”萧炎武喝道，“连王爷你都不放在眼里吗，你这是藐视皇族，不管你的差事怎么样，一个抄家灭族的罪是背定了。”
城门官打了个寒战，军阵里的士卒也都胆战心惊，握矛的双手发抖。
萧谷看得明白，趁势大声喝道：“还不让开，等着抄家灭族么？”
刷刷几声，军阵一分两半，立即就让出了一条路来。
萧谷毫不顾忌地策马前行，这些人他还不放在眼里，只是见了血对名声不好。
来到萧炎武面前，萧炎武躬身道：“恭迎世子返回长安。”
萧谷点点头道：“五叔，我后面还有一队人马，我妹妹也在，你准备一下，带人去接回来，一定要平安！”
萧炎武略一犹豫就应诺道：“是，世子殿下，王爷在府里等着您。”
老头还是撑得住场的，看样子早就让人注意他回来的时间了，城门口也有人在盯着，此刻才能好好进城。以萧谷的身手直接冲进去的话，就会激化目前的矛盾，在城门口见血始终是不好。
萧谷就快马加鞭直接赶回晋王府，府里早有人等待，一番梳洗穿戴之后直接引萧谷去找晋王。
晋王爷此刻就在后院的亭子里喝酒，这么多年，酒是越喝越淡，心事却越来越重了。
下人把萧谷送到后院，晋王挥挥手让他们下去，园里就剩下一对父子。
“来，喝一杯。”
“你又喝酒。”
萧谷皱起眉头一脸不悦，晋王却笑了：“现在不喝，以后的机会恐怕就少了。”
“父亲此言何意？”萧谷不懂，难道局势危险？
晋王放下杯子，叹了口气道：“当年我就想着，万一有这一天怎么办，结果这一天还真的来了，你在清河，表现得不错，没有弱了我晋王府的威名，嗯……就是当年的父王，也不能做得更好了。”
萧谷仍是一副冰冷的样子：“您就是叫我来听这些废话的？”
晋王忽然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知道眼下是什么局势吗？”
萧谷摇摇头：“我远在清河，这一路上都有封锁消息的，知道得并不清楚。”
晋王道：“之前我让人去给你消息，想必你也知道皇上遇刺了，我也猜到你会回来，你那个女人可真能找事，先是闹了个满城风雨，然后又行刺皇帝，哪一件都是大事啊。”
“宁柔怎么样了？”萧谷神色不变地问道。
“你居然还问她！”晋王严厉起来，“历来行刺君王的又有几个好下场？此风不可长，我们也都是皇族中人，至少皇威是不能冒犯的，你应该问问现在的朝局，知道吗，宣德帝，就是你那个堂兄，估计没几天了。”
这么严重？萧谷终于色变：“宫里有消息传出来了？”
晋王摇头道：“瞒得很好，不过我也不需要刺探什么，因为满朝文武都争着另立大统呢。”
萧谷神情凝重，这番话传递的消息不简单，满朝文武都不是无风起浪的人，他们也很难得知宣德帝的伤情。而宣德帝眼下无后，最可能继任大统的就是两个弟弟，肯定是这两个堂弟在后面掀起风浪了，没有他们的推波助澜，文武官员不可能敢提这种事情。
所以，宣德帝的伤情已经很清楚了，他那么贪恋权力的人，若不是病危，绝不会允许发生这种情况。
晋王继续说道：“宁王，景王两府都在拼命地结交大臣，获取支持，这段时间以来我这里可是清闲很多呢，要不然你也不能轻松回到这里，你看看，是不是天大的事？”
萧谷道：“无才无德，他早该退位！”
晋王缓缓摇头：“你也知道大唐强敌环绕，个个都有虎狼之心，这种时候一旦自乱阵脚又会如何？那不止是皇室的问题，也不仅仅是长安的问题，整个大唐就会被异族威胁，一旦强敌借机犯境，大唐的存亡就只在一线之间，他们连你都顾不上了，哪里还能顾得上百姓安危？”
“父亲不必担心，短时间里，大唐还不是可以动摇的。”萧谷胸有成竹，“回来之前我已经让蒋雄知会了陆承宇和常万师，让他们驻守边关不能轻动，哪怕长安城的消息传出去，周边几国想要进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您自己的部下，还没有信心？”
晋王点点头：“你能这样做，父王很欣慰，就怕那几个家伙添乱，带兵直逼长安，那就真的危险了，可惜，宁王和景王的大位争夺就在眼前，长安城的危机不是那么快就能过去的，他们哪个没有自己的一点势力，要是争夺起来……恐怕要做好更坏的打算。”
萧谷目光闪动：“那……父王支持哪位继任？”
“我？”晋王冷冷道，“皇家之争我不插手，当年答应先帝的，我一定要做到。”
忽然，晋王意识到了哪里不对，转头盯着萧谷看：“我还没有问你呢，我那几个老部下，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的骄兵悍将，怎么就任你驱使了？”
萧谷淡淡道：“他们并不是任我驱使，而是为了自己。”
晋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那几个部下，他自己再熟悉不过了，一次次派人密报请求要搞大事，自己从来都没理过他们，那个位子真那么好坐吗？要是没有这个心，萧谷恐怕还真使不动他们，所以萧谷也是因势利导，借机发令稳住边关局面，给他们一个定心丸：好好守着，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
晋王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不错，可惜处于晋王府这种尴尬的位置。
萧谷忽然问道：“父王打算怎么做？”
晋王的嘴角勾起笑容：“不是我打算怎么做，而是你打算怎么做。”
“我？”
“你父王已经老了，失去了雄心壮志。”
晋王眼中满是萧索，他才四十多岁就言老，和他一般年纪的男人正当鼎盛呢，这些年他当然是受尽了内心的折磨，此刻也是处于纠结中。当年忙于征战，对不起家人，意识到功高震主之后，他打算弥补家人过一下安宁的生活，可惜又没有做到，宣德帝一直视晋王府为眼中钉。
他要是逆来顺受，家人会受到委屈，他要是做点什么，又对不起先帝。
晋王就在这两难之间翻滚，他没有什么大心，只想着做好自己的事，为什么有人就不理解呢？
他接着说道：“我老了，但牵挂的还有这个家，你如今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主意，今后的日子都是你的，我已经让你们委屈了二十年，所以今后的日子我不再替你们做决定，让你自己来决定吧，你打算怎么做？”
问题又抛回给萧谷，萧谷沉吟片刻道：“不论他们哪一个登上帝位，稳下大局之后，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们晋王府，因为很多人都知道，刺杀者与我有牵连，就算这不是我指使的，世人也会这么想。”
晋王点点头，不动声色，没有发表任何一件，仿佛这事和晋王府毫无关系。
萧谷继续说道：“现在他们还抽不开身，无暇顾及我们，等到了掌握大权稳住局势的时候，刺杀内幕就会公开，百姓不会知道太多，他们只知道晋王府背上了行刺皇帝的罪名。”
晋王又点了点头，轻松得仿佛这没多大事。
“所以，我们要先下手为强！”萧谷最后决然道。
晋王微微睁开了眼睛，冒出精光：“你想怎么做，我不会管，但也不会做什么，当年我答应过先帝的，就得守承诺，你的将来你自己去争取，但我要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这由得我想吗？”萧谷忽然笑了，“哪一次又是我愿意的，其他就不说了，妹妹遭人毒手我都不能光明正大地找个公道，所以我不想再这样下去，父王，我认为人不能太自私，得为自己身边的人做些什么，只要妹妹能过得好，我哪怕将天捅破又如何？”
晋王浑身一震，僵住不动。
是自己做错了吗？果然还是太自私了，自己在的时候还能保护家人，可自己若是不在了，家人该如何自处？可这全都是家务事啊，先皇也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兄弟，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
然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你长大了，有些事情，是父王陷得太深，一辈子都没想明白，现在看来，是父王低估了你，你比父王年轻的时候可强多了，但父王要告诫你，大丈夫立世要敢作敢当，自己做了要当得下来，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晋王再一次重复地问出了这句话，不是他喜欢罗嗦，而是事情实在太大。
萧谷说的没错，这就是把天捅破的大事，父子俩都没有说破，却心照不宣，彼此心中都明白。一念之差，有可能就天壤之别，谁也看不到将来到底会发生什么，这个决定关乎家族存亡。
“父王，您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萧谷终于道，“什么都不做，我们会有什么结果？既然如此，何不试试？”
晋王长长地出了口气，昂起头，身形显得更加挺拔，完全没有之前落寞的样子。
“好，从今天开始，晋王府的一切事务由你来决断。”
萧谷愣了，这样就把权力放下来，真的合适吗？
晋王继续说着：“晋王府所有势力由你掌管，左右金吾卫也有我们的部分势力，你可以在长安城中来去自如，这些势力足够了，他们目前自顾不暇，想做什么你就去做吧，为自己的将来争取一些东西，有什么不明白的，炎武会跟你时候，我不过问，你也不要来问我。”
说完，晋王放下杯子，走出小亭。
萧谷则是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目光中尽是迷惘。
但这迷惘并未持续多久，目光就变得坚定，变得凌厉逼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