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势如破竹旦夕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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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场大雪,三日未停。积雪一直齐到膝盖。段家军已是再无退路

凉州驻军终于开始出动,第二天深夜发动了一场突袭。段潇鸣似乎

早有准备,袁氏大败而归。

又过了三天,军心渐渐开始涣散,大家都不明白段潇鸣到底想干嘛

,也不去叫阵,成天就是到周围各个高地巡查,俯览凉州城。

这一日,他又是深夜才回。携了一身寒风,仆仆而入。

也未宽衣,就这样坐在旁边看她。

泠霜每日都是要等他回来以后才能安睡的,所以,虽然闭着眼躺着

,却是清醒的,外面有一丝丝风吹草动,她心中都清清楚楚。可是今

夜,却是出奇地安宁,安宁地,让人一直惴惴不安。

她睁开眼来瞧他,又是红着的一双眼。她总是觉得,他似乎真是钢

铁造的,都不需要睡眠,一年里,睡的时间,怕是只有她的一半。如

今行军在外,更是整夜整夜的通宵达旦。

她撑着坐了起来,锦被落到胸下,露出素锦的寝衣,缠缠连连,都

是细密繁复的暗花织锦,一样用了白色的丝光线,暗底祥云纹,平添

一份高雅富贵。发髻早已松了,一头乌发就这样垂散着,捂在颈子里

,松松扣着的衣带,隐在其间,皆是睡意慵懒。

她这一个动作,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馨香暖气,迎面扑到了段潇鸣脸

上,吹了一夜寒风,觉得全身都冻得麻痹了,如今这一阵暖柔,熏得

几欲醉倒。

“怎么了?”泠霜一双翦翦水眸,迎了烛光的晕圈,更透了一股水

漾色泽,看得段潇鸣心中一软,顿时又揪做一团。

一阵沁骨的寒意,他已经搂了她在怀,双臂箍得那样紧,那样紧,

仿佛,她就要与这凉州城一同消失了一样。

“如果,我杀了他,你,会离开我吗?”他的脸埋在她颈间,贪婪

地汲取暖意,这个世上,什么都是凉的了,只剩下一个她,还是暖着

的。

“不会。”她几乎没有思考,就回答了。

“真的?”他的鼻息喷在她的锁骨上,温热湿润。

“真的。”泠霜抬起手,将他的头抱在怀里,柔柔地抚着他的脸,

从额头到下颌,一点一点,抚过去。

“为什么?”他的声音低得无法再低,闷在喉咙里,口中吐出的气

息,正好喷在她胸口。心,就在那个地方,一下一下,有力地跳着,

那般倔强,那般决绝。

“因为,他不要我了,他们都不要我了,所以,谁要我,我就跟着

谁,现在,只有你要我,只有你还要我,所以,我不会离开你的……

直到,你也不要我了,那,我就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我永远也不会不要你……我不许你离开,不许你恨我……”

隐隐约约之间,外面渐次响起鼓噪声。

“少主。”是孟良胤的声音。

段潇鸣仿佛被什么触了一下,立马弹跳起来,大步往外走。孟良胤

是一干谋臣之首,他亲自来,自然是非同小可。

掀帘而出的那刻,他忍不住回过头来,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她身子

向前倾,单手撑在被面上,衣领略开,露出里面的丝兜,一头青丝披

在肩上,鬓上的几缕散垂在胸前。

“不要恨我……”他道。

“小心!”她答。

他大步流星而去。

她颓然地坐在那里,半晌,冷得顿醒过来,才缓缓躺回去,盖好了

被子。

这一夜,烽火连天,杀声四起,整夜未消。

* * *

天亮以后,她才知道,昨晚上半夜,段潇鸣用巨型投石机,在凉州

城外各个高地,将浸了火油的巨石,投向各个粮草储备地。凉州守军

措手不及,忽见天将火石,一个个都惊呆了,连救火也忘了,许多守

军都在混乱中被砸死与烧死,等到镇定下来,火势已经不可挽救,眼

睁睁看着辛苦调运来的粮草被大火吞噬。

这一条计策是段潇鸣早就深思熟虑好的,起初与孟良胤商议的时候

,他觉得不可行。因为从前代留下的投石机,最精良的射程也没有多

远,这个关键性的技术问题不攻克,其他都是枉然!

要达到预定射程,除了要大力改良机器本身,还有就是射击点的问

题,所以才有了一开始段潇鸣全力夺去凉州周围各个高地作为据点,

几乎所有的人,包括袁昊天在内,都以为他这是要陷凉州于孤立无援

的境地,而后围城。只有孟良胤知道,他这是为了安排投石机。

这一役,凉州的三大存粮仓库皆受到火石的攻击,损坏程度不等,

不过几乎已经全部都烧毁了。凉州,真的陷入了绝境。

前半夜城中粮仓失火,几乎是同时,前面段氏军队前来攻城,架了

云梯,又抬了冲天木来撞门,两相夹击,城中一片混乱。

袁昊天知道粮仓损失严重,却顾不得查看,亲自坐镇城楼督战,一

夜交战,终究段氏未能破城而入。

城虽未破,却也与破无异。

城中百姓知道粮仓尽毁,破城只在朝夕,段氏又派人来劝降,扬言

只要开城投降,保证军民皆安,不然,城破之日,便是屠城之时!

一时间,百姓人心惶惶,街巷一片混乱,民心已散,异口同声要求

开城投降。

凉州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一连三日,段潇鸣都安营扎寨,静待开城。凉州已无存粮,根本不

需要他动手,只要围上两日,不攻自破。

袁昊天英雄一世,到最后竟是这样的惨败。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凭你再怎么壮心不已

,终究是难敌一个‘老’字!

廉颇老矣,三遗其矢。

长江后浪推前浪,心出奇兵,这一世,竟是输给了这样一个后辈!

袁昊天站在城堞前,看着缓缓升起的朝阳,慨然长叹:将霜儿嫁给

这样一个人,到底是对还是错?!

城楼之下,黑压压一片全是段军。今日,决战在即。

城中早已大乱,百姓们一片骂声,说袁军不肯开城,要连累满城父

老陪葬。袁氏本是‘篡位’的佞臣,夺了前晋的江山,而今,段潇鸣

打着匡复前朝的旗号,挥军西征,前朝遗老纷纷箪食壶浆,夹道欢迎

。从段之昂到他,两代坚持不肯称帝,等的便是这一天,要的便是这

一派纷纷响应,而今,他实力在,民心在,何愁天下不定?!何愁海

内不归?!

他隐忍了这么多年,要的,不就是这万里锦绣江山?!而今,江山

已尽在他眼前。

* * *

烽火孤城斜照里,万里江山皆缟素。白茫茫一片,白得这样彻底,

这样决绝,或许,也仅剩下那殷红潺潺的热血,才能将这死一般的白

化开——用一种死亡取代另一种死亡!

段潇鸣已是几日未归,她也从来不闻不问,连寝帐都不踏出一步。

直到这一天,她忽然唤哑儿开箱,取出出嫁时候穿的那套礼服,悉心

妆扮起来。

施铅粉,抹胭脂,涂鹅黄,画黛眉,点口脂,画面靥,贴花钿。

一袭织锦缂丝青鸾献瑞的大红宽袖长袍,领口露出藕粉地织金缠枝

莲妆花纱绣‘天禄万寿’纹方领女夹衣 ,红地牡丹纹天华锦的上襦,

红地加金菱格填花锦的罗裙,第一层袖口是乘天绣深绿地串枝宝仙花

纹,第二层袖口亦是乘天绣,每个袖口皆是四朵四合如意云纹,自袖

口沿两肩而上,各一对龙凤呈祥团花纹样。

腰间系大带、革带、绶带,衣襟上一列排扣,皆是一溜的‘双蝶捧

珠’金带扣。

平时惯散着的一头乌发绾作了朝天髻,却没有用大簪花,仅用了一

枚‘鸳荷纹金栉背’与一对菊花纹水晶簪固发。金栉背上雕刻的荷梗

缠枝,荷花与荷叶交相辉映,一双鸳鸯游戏其间,画面生动活泼,栩

栩如生。这件饰物是泠霜十六岁及笄的时候,袁昊天送给她的表礼。

耳上一对蓝宝石金耳坠,呈水滴状,蓝宝石上有金花叶纹为蒂,花

纹精细,乃是袁昊天赠她的大婚贺礼。

霍纲接到禀报,说泠霜要上前线去,侍卫们力劝不得。

霍纲即可前来,见到的便是她盛装步出了寝帐的情景。

顿时,仿佛被夺去了呼吸。这样的一个人,此时,在这烽火连天的

战场,满天的雪白里,一袭火红吉服,如云蒸霞蔚,站在营帐前,直

刺进人的心里头去,耀眼地竟叫人不敢直视。

“汉妃这是要做什么?”他依旧沉稳周密,永远地不动声色,谦卑

地行礼,低头便见她层层叠叠的锦绣裙裾长长地曳在身后,脚上一双

‘玉华飞头履’,细细密密地缀满了米珠。

“我要到前头去!”泠霜看着他,坚定无比。

“这个属下做不了主。”霍纲实话实说地答道。

“本不是要你做主的,只要你给我匹马驹就够了!”泠霜一哼,并

不与他言辞纠缠。

“恕属下无礼,我不能答应您!”霍纲依旧低着头平静地说着。

泠霜没有发怒,只是静默了片刻,而后道:“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

霍纲依言,毫不畏惧地抬眼望进她眼底。

“你说过,你的命是我的,不是吗?”泠霜浅然一笑,轻轻一拂袖

。熏了瑞脑的礼服,宽幅广袖轻轻地从他面前尺余处掠过,甘苦芳冽

的气息扑鼻而来,直叫他整个人都沐在那似有若无的香气里。那一点

淡薄的气味,就这样从鼻端缓缓渗入,源源不断,传到他心里,溶进

了血液里,拔不出,驱不散,像一纸符咒,叫他永生永世也不能忘却

,不可忘却!

原来,有一天,他也能离她这般近,这般近……

是的,他的命是她的,早在她放过他妹妹的那一刻,他的命,便是

她的。那一幕惊心动魄的次日,他去到她的面前,那样虔诚地跪着,

道;“我霍纲这条命,从今以后就是您的!”

她斜倚在软榻之上,望着庭外□□,双颊淡淡泛着红晕,无限慵懒

,悠悠然嗤笑道:“我要你这条命有何用?”

是啊,他这条命,贱如草芥,有何用?!却连近她一步也不能的,

有何用?!

而今天,此刻,她却找到他,说,他的命是她的。

他的命,本就是她的,一直都是,她却是这样深的知道,该拿什么

话,来叫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霍纲定定地跪在那里,狠狠地闭上眼睛,终于,从地上起身,朝外

大喊一声:“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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