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疏别在原地最起码愣了有半分钟，之后，他反复向阿须蕾确认是否真的吃了一整只蝙蝠蝎，得到的都是消极而肯定的答案。

“你怎么就吃了呢……？”他开始问一些文不对题、又毫无意义的问题。

阿须蕾似乎对于临近的死期并没有实感，只是喃喃自语道：“可它们本来就在集市上贩售啊……”

外围的节日气氛依旧浓烈，而主桌这边却宛如浸没在了一潭死水里。

“喂，柯尔，你有办法的吧？”他用求助的目光望向包治百病的名医。

然而这位副司长的回答却令他仅存的希望再度破灭--“我的异禀只能用于病理，如果是恶咒的话……”

“那有什么法术可以治疗吗？哪怕是延缓也好！”此时，他的目光依旧转移到了华白津身上，而后者却招来待命的魔役吩咐道--“调查集市上所有贩售烤苹果蝠的摊位，包括人员配置、进货渠道、中间商都要弄清楚！”

魔役应了一声便退下了。华白津用细长的双眼注视着阿须蕾说：“至今为止没有收到任何人的报案，而蝙蝠蝎也并非廉价食材，我猜想那个摊主是专程冲着你来的。”

阿须蕾疑惑道：“摊主？冲着我来？”

“集市上原本就鱼龙混杂，只要通过卫生许可、交够摊位费，谁都可以来租赁摊位。至于那名摊主的身份，既然齐易卿在此，那我想摊主很有可能是戟锋党的余孽。”

“难怪……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阿须蕾思忖着。

一旁的甘疏别耐心已经达到了极限，“这些事之后调查也可以，当务之急是有没有方法可以延缓咒文加剧吧？！”

对于他的火急火燎，华白津并没有理会，而是径直走向阿须蕾，直视着她那双猫咪般清澈的大眼睛问道：“你很快就会死，我估计不会超过一周，害怕吗？”

“害怕……倒还好。”她如实回答道，“毕竟身体也没有出现虚弱的现象，感觉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手拿出来。”华白津接过她白皙纤细的手提醒道，“用昭视。”

不光是阿须蕾，周围的人在使用昭视之后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从手指到手腕，阿须蕾的手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黑色细线，像一条长度无垠的蛔虫钻入肌肤，吸食着她体内鲜活的血液。

“这是……！”甘疏别拉过她的手，像是掸灰一般，下意识地想要拍掉这些黑线，这一举动当然无济于事。

黑线以缓慢但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往上攀爬，不忍细看的极乐鸟已经撤回了昭视，将头别向别处。

“这是恶咒的踪丝。”华白津说道，“接下来它们还会不断扩散蔓延，直至将你整个人都蚕食殆尽--在这段时间你可能不会太痛苦，但踪丝的延伸确是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现在你害怕了吗？”

“……不害怕。”阿须蕾确认了一遍，“不害怕，只是有点不甘心。”

“不甘心？”

“要在一周之内向齐易卿复仇，这种想法现实吗？明明我从进孤儿院起就朝思暮想着要将他绳之以法，每天做梦梦到的都是他的死讯，而现在却因为身体的缘故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他逃之夭夭--我不甘心！还有……”

她无辜而明亮的眼睛与甘疏别对视了一阵，后者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几乎都已经掐进了掌心里。

最终还是阿须蕾先移开了目光。

“既然如此，我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华白津对于眼前的一幕充耳不闻，而是扯下极乐鸟羽毛的围边往空中一洒--每一根羽毛都变成了一只欢快的小鸟，它们从窗户、露台和大门飞了出去。

见到这一景象，毫不知情的宾客们以为这是华司长专程准备的特别节目，都纷纷鼓起了掌。

“你确定要这样吗？”极乐鸟对于分身的意外之举略有不爽，他拢了拢斗篷，面带质疑地斜睨着对方。

“利用一下她的剩余价值。”华白津面不改色地说道。

这话令甘疏别听了很不舒服，“……你说什么！”不过他刚准备接近对方，就被栗梓汀和阿须蕾拦住了。

“你刚才做了什么？”阿须蕾不解地问道。

“我把你命不久矣的消息通过群鸟广而告之了。”他说道，“齐易卿觊觎你的体量，那样一来他应该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你的意思是，要把她当成活靶子来派用场？！”甘疏别怒不可遏地问道。

华白津云淡风轻地说：“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我先前也说了，要榨干她最后的剩余价值。”

“喂！你真的是白魔法师吗？！”

他愣了愣，随即回答道：“当然了，如假包换。”

面对对方无所谓的态度，甘疏别的气血直往上涌，而阿须蕾却挡在他身前问道--“如果能为捕捉到齐易卿而出一份力，利不利用我都不会在意。只是……”她抿了抿嘴唇，“他既然已经掌握了复活的诀窍，即使他再死上一万次，也谈不上是我们真正的胜利吧？”

她心有不甘，双手也在微微颤抖。华白津看在眼里，终于露出了宽慰的笑容--“傻孩子，他怎么可能掌握了复活术呢--说到底，如果他真能够复活，还需要永生咒吗？”

她点了点头，“那倒也是……可是之前我们明明看见他在我卧室里自焚，为什么刚才又出现在这里了呢？”

“那只是个小诡计。”华白津笑道，“他存放了自己的命格。”

“诶？”众人讶异道，“存放命格？”

“据我推测，他将自己的绝大部分命格存在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点，而实体的出现只占用一小部分，比如五年、或十年。即使这‘五年份’的齐易卿死了，事实上他也只损失了五年的寿命而已。”

阿须蕾恍然大悟，“被你这么一说……刚才的他看上去的确苍老了不少--是因为上次自焚，损失了寿命吗？”

“我想就是因为这样。”华白津满意地说，“因此，你们上次费尽心机将他逼至自焚并非白费功夫，我目测他至少损失了十年份的命格--他现在几岁了？五十五？六十？已经没有几个十年可以供他浪费--这样的戏码多来几次，我们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寿终正寝了。”

“不要讲得那么笃定。”栗梓汀责备道，“如果期间他掌握了永生咒，即使损失的命格也能无限制地补回来--何况我们不知道他还剩余多少命格，可阿须蕾依旧没有浪费的余裕了！”

他说得没错--一想到风华正茂的阿须蕾反倒要死在恶贯满盈的老头前面，大家都感到于心不忍。

华白津点了点头，“所以我才会把消息放出去，逼得他自己找上门来。”

“可那之后呢？即使我们消灭再多也并非本体，找不到他自身的命格便完全没有意义--只要他尚存一息，便可以找个地方偃旗息鼓，等蛰伏够了之后再出山--一直以来他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找东西是你们精灵魔司的强项吧？”华白津不耐烦地的打断了他的话，他凝视着阿须蕾的眼睛低吟道，“真是不可思议呀--明明有一副这么清澈的双眸，却早已不纯净……”

“……？”阿须蕾费解地望着他。

“你是黑魔导师不是么。你知道为什么只有白魔导师和精灵魔导师有‘纯净’、‘不纯净’之分吗？因为黑魔导师都是不纯净的。”他对于周围人责备的眼神视若罔闻，自顾自地说道，“还有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你知道吗？齐易卿杀了那么多人，可他竟然是‘纯净’的！是不是很意外？！”

说着，他昂着头阔步离开了宴会厅，斗篷包裹着他瘦弱的身躯，随着步伐在风中扬起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