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身后的仆人，已然卸下了纯黑如墨的衣袍，身着青衣扮作小厮模样，不过朴素的青衣却撑不起黑二魁梧壮硕的身躯，活活被他穿成了短打装扮，从小厮变作了保镖护院之类的人物。

“你很好，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柳长歌负手行走在青石铺就的水乡小路上，一边微微笑道：“不要像你大哥那么愚忠，触怒我的后果他还承受得起，若是换一位组织里其他的尊者，恐怕他早已死无全尸了。”

黑二垂着头，一副恭敬的样子，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主人，低声回应：“卑下谨遵尊者教诲。”

“元老院那边的人来了没有？”柳长歌轻声问道。

黑二的头垂得越发恭顺，恭谨应道：“昨晚便已经来了，现下正在云溪客栈之中，估计很快便会动手了。”

柳长歌放缓了脚步，淡淡问道：“派来的是谁？”

“卑下也不认识，听说是东海那边新进来的一个年轻人。”

“嘿嘿，”柳长歌低沉笑道：“年轻人好啊，有潜力，有冲劲，不像你我都已经老了。”

“尊者不过二十七岁，何来的老？正是风华绝代的时候。”黑二的话并不算是恭维，只不过是肺腑之言。

这位柳尊者年不过二十七，却已经是八岐之中的尊者，这些年带领组织中的陵卫四处征伐，不知做下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

柳尊者所到之处，历来是摧极锋于正锐，摧枯拉朽一般，便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这样的人物难道还算不上是风华绝代？

黑二的想法柳长歌自然猜得到几分，不过他此时并不想纠缠于这个问题，所以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迎着微雨继续前行。

半晌之后，柳长歌的声音从前方飘飘渺渺的传来：“对了，黑二，你还没有名字吧？”

“回禀尊者，”黑二身躯颤了颤，半晌才答道：“卑下还没有名字。”

黑二有些犹豫，又有些压抑的激动。名字，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在八岐的底层执事之中，已经是莫大的殊荣。

像是他们兄弟五人这样的黑衣执事，自小便被收入八岐培养，每次行动，冲在最前面的就是他们，可是晋升的机会却是异常的少。

八岐的等级制度异常森严，从底层的执事，中层的陵卫，再到上层的尊者，一直到神秘莫测的元老院成员，每跨过一步都是不下于上刀山下火海的难度。

而执事是没有姓名的，只以代号称呼。陵卫才能拥有名，只有尊者才能同时拥有姓和名。

但现在，柳尊者在问他黑二有没有名字，这意味着什么？

尊者将要赐予自己名字吗？成为陵卫？想到这里，一股热血几乎要贯通天灵盖，黑二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海几乎要沸腾炸裂开来。

柳长歌走在前方，他能感受到黑二的激动，那种压抑了数十年终于能出头的感觉，一朝获得解脱的喷薄与释放的冲动，他也曾经有过。

但是他面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他已经能够很轻易地将自己感情隐藏在看不见的面具之下。

赐予一个下层的执事名字，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但恰巧他今天心情很好，做一做也无妨。

所以柳长歌只是很平静地道：“以后，你就叫诸怀吧。”

“诸怀，诸怀，嘿嘿嘿……”

柳长歌不会想到，自己小小的决定，将会对这个世界产生深远的影响。

他不会知道，这个被他取名为诸怀的小人物，未来将成为多么恐怖可怕的人物。

但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至于现在——

柳长歌抬起头，春雨斜斜。

转过青石长阶的转角处，一座饶有情调的小楼伫立在云溪畔。

将青色的招牌锦旗在风雨中飘荡，

云溪客栈。

……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清晨的云溪小镇宁静温婉的就像一位出尘的美人，配上淅淅沥沥的春雨，别有一番素雅慵懒的风韵。

卫无疆喜欢下雨天，不只是因为地处边疆的听霜城极少看见迷蒙的烟雨美景，还是因为他想在下雨天邂逅一位令他心动的可人儿。

极可能是兼而有之吧。

所以卫无疆很早便已起身，去东厢房里探望了昨夜救回的美艳花魁，发现她已不是面如金纸的苍白形容，面上多了几分红润，精神也比昨晚好了几分，不复颓然伤悲的意味。

与越青鸟说了几句话，安慰她好好养伤，之后卫无疆便准备趁着下雨，出去散散心。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有些多，同还在听霜城的时候截然不同，卫无疆对未来的生活很是有几分期待。

听霜城太小，能够接触到的新鲜事物有限，当铺的生意也不太好，往往一两年才能遇上一单稀奇古怪的委托，平日里的生活实在是太平淡了，卫无疆不喜欢那样的气氛。

“出来看看，原来这个世界这么有趣。”卫无疆在心里念叨了两句。

黑袍人，掳掠婴儿，红袖招，九尾狐，柳长歌，还有……八岐！这一个个名字，经历过的一桩桩事件，对于卫无疆这样猎奇心极端严重的人来说，实在是精彩纷呈，人就要活得惊心动魄嘛，最向往的生活不过如此了。

“嘿嘿嘿……”卫无疆心中惬意得很，面上不自觉地便带上了几分笑意，负手便走到了客栈之外。

卫无疆独自一人行走在云溪镇的大街小巷，支着油纸伞，静静地看着身畔的烟雨。极目舒展，小镇上许许多多的人家都升起了炊烟，袅袅盘旋，渐渐融入雨中飘散在半空。

卫无疆眼神有些迷离，似乎是沉醉在春雨之中。

“卫无疆！”长孙明月的声音由远及近，冷冽高傲，极速地追上了卫无疆的身影。

不过这一声呼喊却急促紧张，带着一股郁郁不平的味道，

“恩？”卫无疆被这声音惊醒，睁开眼时已看到了长孙明月飞奔的身影，正欲微笑着上前迎接，却发现对方好像面色不对。

长孙明月冷着一张脸，柳眉倒竖，撑着伞，带着一股犀利的气息破开重重雨帘，奔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