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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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流转,寂开始读四年级了。

适逢其会,班上转来一个叫夕的女生。她的脸盘白白净净,眉眼清清亮亮,可是扎的斜马尾并不是那么好看。后来,她和寂成了同桌,她们的关系逐渐好起来。

无论在什么年龄,女孩子的友情都是最容易建立起来的。比如说一起去交作业,一起去上卫生间,一起去买东西,一起吃零食,一起回家。

每次,寂和夕在一个空间却看不到彼此时,比如说做操的时候隔的太远了,买东西的时候找不到彼此了,回家的路上被人群挤散了,寂都会一遍又一遍的呼唤夕的名字。因为她怕夕一旦离开她的视线,她就会消失不见,就像璃一样。寂每次叫夕的时候,夕总会回答她,这让寂很安心。

寂想,只要她牵着夕的手,闭着眼睛她也不会迷路。寂想,在这孤单的岁月里,总会有人出现,来陪她咽下苦果,陪她尝下美梦。

二〇〇八年五月十二日下午两点二十八分,寂永远记得这场汶川大地震。

不是因为地震的严重性,而是因为夕当时和寂在一起。她们走在去学校的小路上,寂正在给夕讲她胡诌的童话故事。她言笑晏晏,信誓旦旦。可是夕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寂的童话故事里,她一直看着田边的篱笆。

“寂,你看这个怎么一直在晃啊?”

寂被夕的话打断,对啊,这个篱笆怎么摇晃的如此厉害。突然,地动山摇,寂的重心颠覆,她都站不稳了。

夕一把拉住寂的手往回跑,“前面有人放大炮,快跑啊。”

寂和夕那时候还不知道地震这个东西,可是寂记住了这一瞬间,在危难的时候,夕拉住了她的手,护了她的周全。她记住了这一瞬间,记了整整七年。七年后,夕亲自告诉她,“我不记得了”。她才知道,是她独自一人记住了她七年,她早就将她忘的一干二净。

经历过生死的人,感情总是格外的好。寂和夕的家离的很远,可是她们总是会跑到对方家里楼下去找对方玩。

夕是寂这一生认真等待的第一个人,却也只是第一个。她不知道她这一生都在等人,等各种伤她、毁她、摧她之人。小时,她习惯了在家门口的楼道下等她,在教室门口等她,在卫生间门口等她。大时,她在时光里等她,等她的再度出现。

四年级要结束了,最后一次去上课时,寂开开心心的。可是夕一路好像都揣着什么心事一样,眼看就要到学校了,夕一把甩开拉住她手的寂,她塞了一张纸条在寂的手里,愧疚的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她飞快的跑了。

等寂反应过来,夕已经跑远了。她去追她,可是她没有追到。寂把那张纸条拿出来,上面写着:寂,我今天下午有事不能去学校了,你就和老师说我有胃病,肚子疼,我没缴齐的费用等以后交给老师。

寂百感交集,她以为夕在最危难的时候拉住了她的手,就不会放开,可是她还是甩开了她的手,没有一点征兆。

去了学校,寂推推搡搡,老师看出了她的奇怪,寂只好实话实说。

当时班主任很生气,她觉得就是夕不想缴费所以才不来上课,她甚至觉得寂是帮凶。她把那张纸条的内容读给全班同学听,当时的寂觉得十分羞愧。老师怎么能读她的纸条呢?还是当众读出来,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个笑话,事实也确实如此。听着那些笑声,寂的心里很难受。

后来,夕出现过一次。当她出现时,很多人都在她耳边说:夕,我们都知道你的事了,寂都告诉我们了。

很多人围着她,无非是想八卦她的胃病,以及她的贫穷。夕很贫穷,穷到没有一分零花钱,穷到开学就该交的费用到结束都没能交齐。在同学的眼里,她是为了逃避交钱而逃课的坏学生。

所有的流言蜚语对于夕来说都是很难堪的,寂就这样站在人群里,慌张,愧疚。看着夕的无助,她怎么也挤不到夕那里去。从十一岁到十七岁,她都记住了这个瞬间,她和夕相顾无言。这一刻,她挤不进去她的世界,此后这一生,她都未能再进入她的世界。

后来,南山的风吹散了花朵,北海的水覆盖了孤岛,这一刻夕的身影笼罩了她的整个青春。

下一学期,夕转学了。她不知道她是去治病了,还是转去别的学校了。她其实有过夕家里的联系方式,可是那时候的寂,没有手机。后来,当她有手机了,联系方式却找不到了。

她们在春风秋雨里无话不说,却在春去秋来中失了联络。人生就是这样,由千千万万个错过构成人生的情节。

就这样,夕从寂的生命里消失了。她一直记得夕那天被围堵在人群里的眼光,无助,悲凉,她没有来得及解释,一个字都没有来得及说。这些话,她以为她总有机会再说给她听,可是她低估了时间的力量。

这些年,寂从未想过要山要海,她只想悄悄地偷走月亮,带着她的想念,走向夕。可是这些年,月亮不抱她,时光摧毁她。

初中的时候,寂认识了一个男生。她和他的关系一般,可是到了高中,她和他的关系突然变的好起来。高一结束的那年夏天,他叫寂出来玩,他在广场帮他哥哥的补习班招生。

那晚,七月的风闪闪亮亮的,一切都是温柔的模样。

当他和这个男生聊天聊到一半时,有个女生来找他。那个女生黑黝黝的,眼神无光,有着浓郁的短发,

他们看起来关系很好。但是那个女生有事,他们交谈了几分钟她就走了。

这个男生告诉寂,那个女生是他的发小,一个村的,知道他回来了,想来见见他,寂只是随声应和。

后来,寂和他去街上玩,他还带了一个表弟。

他表弟在和他闲聊,“哥哥,我前几天见到夕了,她说……”

“你认识夕?”

听到夕的名字,寂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七年了,她终于从别人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

那个男生说,“你见过啊,就是我回来那天来找我的那个发小。”

寂有些沮丧,那天她未看清她的脸,可是寂的直觉告诉她那不是夕。原来,只是重名而已。

过了一年,有一天,他说要带寂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寂随他去了。

他去了一个便利店,他没有去拿货物,寂有一点好奇。他直接走到前台,呼售货员“美女”。

寂笑了笑,原来他是来搭讪的。

售货员抬头呼他“帅哥”,笑的十分明媚,灯光下的她眉目特别清晰。

寂怔住了,她突然停住了所有的思绪,双手空空,像大梦初醒。她看清了她的眉目,她就是当年的夕啊,是那个五一二大地震握住她手逃走的人啊。

他们就这样嘻嘻哈哈,那个男生突然想起来寂的存在,他说了一句:“这就是我的发小,夕,你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夕笑的很灿烂的看着寂,寂轻轻的问了一句:“你小学是不是在桥梁小学读了四年级,当时你在几班?”

她很奇怪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但她礼貌性的回答了一句:“四班。”

寂的思绪从七年前开始涌现,夕没有注意她的神情。

“那你还记得是和谁一起经过的五一二大地震吗?”

“我不记得了。”

夕很随意的一句话,寂的心在这一刻碎裂,就像灌了水的破船,沉浮不起。

她走了出去,蹲在门外的大树下。痛到深处,喘不上气,手发抖,连泪都得忍着。这穿越山河的风,刺的都是用情至疾的人。

这七年来,她一直记着她,她一直想找到她,她也想过这辈子可能会再也遇不到她,那样她们就互相活在对方的记忆里好了。可是只有夕活在了她的记忆里,她早就被夕忘得一干二净,夕对她没有怀念,甚至没有责怪。当年她想说出的那些话,现在她都记得,可是她却一个字都不能再说。

这个男生看出了寂的不对劲,他问她怎么了?寂很难过的说:“就凭我们两个一起经历过五一二大地震,她就不应该忘记我。”

感情有多脆弱,你一句话没有说清楚,再见就已经是陌生人了。寂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所以她没有资格和她发脾气。有人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可是寂的念念不忘没有回响。时光已被剪碎了,就算把画面拼回,也再也不会完整了。她们的感情早就溺死在冗长岁月了。

后来,她再见过夕,是因为这个男生,看着她现在过得那么好,所有的往事寂都没有再提。老酒新茶她都只能自己饮,大城小事也只能说给自己听。

可是夕过得好,也只是寂以为。其实,夕这些年过的并不好。

夕当年是因为胃病转学了,然后她去治了很久的病,但是一直都有些小问题,夕现在都还有胃病。夕在她们村里读完了小学和初中,高中她就没有读了,因为贫穷。

寂小时候非常喜欢喝汽水,同样以为她一辈子都会喝下去。可是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不喜欢喝汽水了。寂没有错,汽水也没有错,错的是那自以为是的一辈子。就像她和夕一样,她们都没有错,错的是自以为是的一辈子。甚至没有一辈子,只有七年。

夕,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可是,她把她弄丢了,她等了她七年,只换来了她的一句“我不记得了”。要是她等的不是七年,是永远该多好。这样,寂还可以欺骗自己,夕过得很好,她这一辈子都会记得她。

夕是寂今生一首唱不完的歌,唱不到结局,也无法割舍。终究,夕成了寂缀在岁月腰肢的一枚鸢尾,她也是别在思念脚踝的一捧枯瓣,摇曳在风声中显尽苍凉,颤动在年轮里溢目灼眼。

寂的苦难,她周边人的苦难,仿佛是暴雨一样,源源不断。她就算有一把铁铸的伞,也顶不住这人间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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