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74

瑞京花园,他们悄悄回到家里,曾经甜蜜的梦乡幸福的港湾,它是伤心欲绝的避难所,它遮风挡雨将寒冷、炎热、侵扰、流言蜚语统统拒之门外。短短两天时间,这个世界发生了多么巨大的变化。

马庚乐坚持让自己相信她是在一个奇妙的梦境中,一觉醒来,仍将看到老子像往常那样赤膊、赤脚、穿一件短裤在那里锻练,向她炫耀堪与健美健将媲美的结实肌肉,和蔼地吩咐上课别迟到了,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咳嗽声、笑声,一切如旧。

她感到脖子僵硬,嗓子如火烧灼似的疼痛,双腿如灌铅似的沉重,每迈出一步都是如此艰难。她闻到一股难闻的汗酸味,也不知是自己或者从陈汝卓身上散发的。她两天没洗澡、换衣服,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她连甚至讨厌自己的软弱。

悲剧的事实告诉她这不是一场梦,小嗓子哭哑了,来自心灵深处的冰冷的恐惧依然留在每一个小毛孔里,这就是她感觉不到炎热的原因。

陈汝卓强健的手臂挽着她的细胳膊,一步一步迈上台阶,多么奇怪啊,她就像逛了好大一圈似的,又重新加到起点上。一个温暖、舒适、安逸的港湾,每一面墙壁上都充满着幻想,每一颗细小的尘埃都承载着美好憧憬,清新的空气深入肺腑,小吉米的狂笑讨人喜爱,哪怕哈欠也充满温情,这是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如今所有的美梦、幻想都破灭了。

瑞京花园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家园,一场无情的风暴袭卷了它,夺走了她的慈父。马庚乐觉得自己小腿犹在颤抖,一个小趔趄,差点儿就趴到地上,幸好陈汝卓及时扶住了她。她就像一根被从头割断的稻禾,没有这个依靠,她肯定寸步难行。她身心交瘁了,神经麻木,努力克服自己不去想慈父已经不在了这一可怕的事实。

有太多事情等着她去完成,她得歇一歇,喘口气,喝点水,润润嗓子,换一身干净衣服,然后思考下一个计划,遵照老子遗愿将骨灰送回老家安葬,或者暂时寄存在狼堡山灵塔里。马振华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希望百年之后能安葬在老母亲的坟边,以尽孝道。这个小小愿望,她会满足他的。

马庚乐不知将老子的遗像挂在什么地方,暂时供在卧室的桌子上。

马庚兰的样子更糟糕,像第一场秋风横扫飘落地上的黄叶似的萎靡不振,教人心如刀割。她耷拉着双肩,神色沮丧,眼睛空洞呆滞,浑身脏兮兮的,几绺秀发纠结在前额,她连轻轻抿一抿的气力也没有。

有一颗钢铁似坚强心脏的庄晓珠经受过无数次大风大浪,特别是‘生地变熟地案’,仍保持着腰杆笔直,但这次的打击显然超过任何风浪。她神色木然,抚摸着遗像上丈夫的鬓角——他如此英俊、善良、坦然,凝固在嘴边的微笑依然迷人,他实践了自己的诺言,早早的死了,而且没有给家属造成任何经济拖累。她喃喃召唤:‘回家了,回来吧,回来吧。’像梦游者似的,又像是神经错乱似的,她的小手没有离开他唇边绽放的微笑。后来,当她再坠爱河时,也就忘了棺材前的郑重誓言,而马振华长期呆在戴着黑纱的像框里,忍受谎言的欺骗甚至没有动手教训她一回。

马庚乐轻轻握住母亲的小手,冰凉的小手犹在颤抖着像霜风冻坏的茄子似的,不幸撕碎了她的心。不能再哭了,她得坚强地承担起家庭的重任,承担起照料母亲的责任,她的小脑瓜里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但愿自己有男子汉的英勇顽强,这又不得不感谢陈汝卓宽阔的肩膀,她真幸运。

仔细推敲之后,众多不幸的预兆被自私蒙蔽了。老子性情的突变,莫名地贪恋怀中浊物,莫名其妙的胡话都是征兆。兰花莫名其妙枯死就是预警,而石榴树——本命树,被堂兄错砍又是一个征兆。如今细细地想来,一件接一件。她后悔自己竟是如此愚钝像个白痴似的,漏过一次又一次拯救的良机,以至晴天突然出现一个霹雳,当头打下来,她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她责怪自己的自私,爱情让她像一位吸食大烟的瘾君子似的上了瘾,噢,她的小脑瓜整天编织着甜蜜的童话,忽视了对老子健康的关心,此番不幸她有不可推御的责任。老天做出公正的惩罚,教她眼里流泪,心里流血。

马庚乐握住了母亲的小手,任由泪水将内心的恐惧、自责、悲伤、痛苦统统发泄出来,否则她会发疯的。只有香江水了解她的心,只有香江水能洗刷良心的不安。母女仨人在马振华遗像前又抱头痛哭,众人没有上前劝慰,任凭大雨下个不停。

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一贯充满欢声笑语的瑞京花园,突然变得如此凄惨、冰冷、不幸,没有人知道狡猾老练的命运之手为何如此恶毒?

夕阳犹如一团火焰,眷恋着依依不舍地告别鼎山,这壮丽的美景如今也变得教人伤感了。

张右权对人性的失望没有得到恢复,立在窗前,望着夕阳沉默不语,也不觉得灼热逼人。孤儿寡母深陷悲惨之痛,他根本无法兑账,只好过几天再说了。

谢阿扬主动地担起职责,临时当起火头军角色,这位耍骰子的老手下到厨房里就是一个白痴,她什么也不会。她没读过多少书,没有任何理想,白天黑夜就没离开过骰子,见识就更加有限,不过,追悼会的隆重程度还是让她意识到人生的价值,没有白活一场。

出殡之后,庄晓琳给她的任务就是在瑞京花园准备晚饭,大象没有交代清楚该准备几个人用饭?她天才地预见到母女仨哪怕美味佳肴也必定难以下咽,因此预订了鱼粥。对付其他人的晚餐则是随叫随到的快餐,这也是唯物主义流毒之一。她依然戴着假悲伤的面具——这被张右权一眼识破,竭力规劝两姐妹赶快梳洗,将哀伤、疲乏、痛苦一块儿洗掉,喝点粥补充能量。

又累又乏的陈汝卓靠着柔软的沙发靠背,感觉浑身肌肉僵硬、酸疼,守灵夜究竟喂饱多少吸血蚊子无法统计,在舒适的席梦思上美美地睡一觉是他最大愿望了。

按原计划,此刻他应该携娇妻玉手留连于普吉岛的某处海滩上或者马达加期加的大酒店里,乐不思蜀。谁能预料到如此变故?意外打乱了所有计划,老天爷是无情的。

夕阳告别了鼎山,夜市的繁忙再现,唯物主义追求的更高更大的高耸林立的摩天大楼恰似海市蜃楼,不具任何意义。

他的内心被惶恐和不安折磨着,和老丈人在小酒店吃酒的情形,那一幕教人惊悚、恐惧,那根本不是什么教诲,分明就是临终遗言。那些被他愚妄地认为胡话的言语至今犹粘贴在他的皮肤上似的令他感到阵阵冰凉。要么就是愚蠢了,要么就是无知和自私,明显的征兆竟然被忽视。

他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贪杯才最终导致老丈人送了命?这真是一场可怕的噩梦。他已将罪责背到自己身上,并为此受到惩罚。与其一生不得安宁,他宁愿放幸福的婚姻。这种莫名可怕的念头折磨着他,让他惊慌、焦虑、不安,不知该拿它怎么办才好?他无意识地拼命抽烟,直到烟头烫到手指,才惊叫着将烟头扔掉。

发丧之后,庄晓琳并没有来到瑞京花园,她一直忙于应酬。乡下来了两位亲戚,也搭车回去了。张右权掌管账目丝毫不敢有差错,他准备等几天再跟主人细谈。

马庚乐白皙的俏脸有如白瓷似的木然写着哀伤,照乡俗给了每位亲朋一份回礼,大家都收了下来,简单地吃了快餐,告辞回去了。

就在这时,突然的叫门声犹如一把利剑插入她们的灵魂之中,每个人都以为是大象庄晓琳上门。意外的是一位年龄与马振华相当的男人站在门口,这位冒失鬼没有发现大门上贴着忌字,一开口又往她们悲痛的心口上撒了一把盐巴。他开口就问:“老马在吗?马振华,在吗?”

客人这样问,马庚乐顿时如遭到雷击似的心脏瞬间停止跳动,若是没有抓住门框,哪怕两个坚强的膝盖此刻必会晕倒在地上。

“你有事吗?”这场天灾教会了她许多东西,小手扶着门框,努力保持平衡,小嗓子已沙哑了,那悲伤无法掩饰,她问。

凝固在空气中的悲伤气氛触手可及,他瞥了一下,立即意识到某些东西,神色显得尴尬,抱歉地自报身份。他说:“我姓黄,叫英其,和他是同班同学。”

“昨天,老马过世了。”尚未告辞的张右权给客人让座,递上一根香烟,他说。

“前几天,我还在街上遇到他?”黄英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手拍着大腿,惊呼一声。直呼太可惜,怎么好人不长寿?

他道明来意,一位在北京工作失散多年的老同学,在同学录上找到他的住址,十分惊喜,准备回来探望老朋友,没想到竟没了。他连香茶也不吃了,留下一本同学录就告辞了。渐渐平静的水面,突然又被搅起了波澜,顿时瑞京花园陷入一阵长长的可怕的沉默中,突然被马庚兰呜呜咽咽的啼哭打破了。

三更半夜回到芝山上的陈汝卓被迫进行一次没必要的沐浴,意在洗掉身上的晦气、邪气、瘴气,这完全是迷信思想作祟。李阿卿放弃愚人电视,受瞌睡的折磨仍坚持守在门口,务必将外邪阻挡在门外。哪怕蹑手蹑脚的轻微的声响,还是将母亲惊醒了,他歉意地笑了笑。回到家里,他才感受到自己有多幸福,自己真是一个幸运儿。

“丈母娘没留你住一夜?”李阿卿瞧儿子回来了,欢喜中带有一丝嘲讽,言语之中有醋意,她完全无意识的,话从嘴里出来,她也意识到自己在吃醋。在此非常时刻,她也清楚自己小心眼了。但她悲伤地发现,儿子养大后,心与母亲的距离也就越远了。她阻止他跨入门槛,为了替他洗掉身上晦气,特意烧了一大桶香汤。

母亲极端极迷信,他不敢忤逆慈母之意,乐意将白茅根、菖蒲、柚叶烧出的香汤视为幸福的三温暖。

坐在沙发上吃着菊花茶的李阿卿不能容忍儿子头发湿漉漉的,并天才地预测这头风的祸根将在他老迈时发作。陈汝卓全不当一回事,他抽鼻子检查身上是否有浓郁的菖蒲香气残留?身上这天然香气将是娘儿们性情的有力佑证而被人笑话。他转达了丈母娘的谢意,她并不像看上去那么脆弱,笼罩在瑞京花园的阳光会从阴霾里露出来。

她们刚刚失去可以依赖的大树,慢慢长夜里,他有义务留下来陪伴她们。庄晓珠的毅力比任何人都坚强,曾经和饥饿斗争,每天食不果腹,瘦骨嶙峋,饥寒交逝,噩梦连连,饥饿是最恐怖的敌人。如果可以出卖灵魂换取饱食一顿,她将毫不犹豫拿灵魂做交易的,而最可怕的是恐怖年代连灵魂也不属于个人。

曾经和一群畜牲斗争,一群汪汪叫的恶狗,每天彻底地检查罪恶思想、交心、批斗、游街、羞辱,恐怖的酷刑老虎凳她也尝过。和疟疾斗争,严寒斗争,还伴随着丧子之痛,夫妻隔离,坐黑牢,什么痛苦她都经爱过,她不惧怕死亡。

这场灾难太突然了,令她措手不及,如果天公怜悯,她愿意以自己的热血换回爱人的一丝气息。天公是无情的,她感觉自己像被一把利剑劈成两半似的,让她无依无靠。

“他是一个自私的混蛋。”她发誓不再抱怨了,可是劣习难改。她这样咒骂,他可以安心闭上双眼了,可她呢?则必须承担生活的所有重担,将两个查某仔嫁出去,这很不公平。她分不清是愤怒或者痛心,总之他等不及将查某仔嫁出去,自己就匆匆逃走了。以后的日子,她准备在孤独与寂寞中度过,后来又坠爱河则是意外。

他就这样撒手尘寰,将重担抛给她。她从没有反省内心的自私,回一趟老家也以种种理由拒绝了,这正是专横作派。早知如此,哪怕提前退休,一块儿回到乡下养鸭子,过清闲的慢生活,她也情愿。因为个人的坏脾气,常常凌驾于丈夫意志之上,他甚至于一杯好酒也没尝过,这是她最大的遗憾,这时不由地羡慕张右权妻子的度量,后悔自己的自私。

正是她的愚妄无知和粗心大意,忽视了他的健康状况才酿成此番悲剧性错误根源。她痛心耽误了查某仔的幸福,以她所撑握的简单医学常识,加以预防,完全可以避免,这就愈发让她觉得他死得冤枉。

瑞京花园不比芝山别墅,闷热难耐,因此让他尽早回家。并转达对亲家翁的谢意,吩咐他好好休息。

当女婿坐在跟前,慢吞吞地表达内心的不安并愿意主动承担责任时,庄晓珠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她象蛇似的讯速恢复了理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绝不能让一对新人在不安中迈入洞房。

她发现了他内心的焦虑,双眼像两块烧红的木炭似的,她挺直腰杆,孩子们的幸福更重要。她握住他的大手,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并温柔地劝导,那完全是天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丈母娘这样安慰教他略微宽心。

李阿卿不对儿子的烦恼表达意见,事情真凑巧,他应该感到良心不安,这让她感到欣慰。她唯一的安慰是命中注定,血寿已尽,无常召唤,与他并不相干。

李阿卿担心他们的婚事,并怀疑阴阳先生水平太臭,挑拣的吉日不干净,否则完全可以规避这一悲剧。陈汝卓没有指责阴阳先生的不是,仅图省事,按吉日吉时将新娘娶进门,不就成了?

“憨仔。”李阿卿责怪儿子单纯。马庚乐身处热孝中,哪能随便结婚?古人父母仙逝,三年不能梳头,三年不拿针线,三年不靠近水井,三年不上谷仓,更别提结婚了。

他坐在母亲跟前,反问一句,难道古人三年不吃饭?李阿卿没有赏他五颗火橄榄的惩罚。他又问了一个趣味的问题,死人捏桃枝什么意思?

李阿卿乐了起来,这是一个难题,据说有驱赶鬼邪之功,但谁知道呢?如今妖魔畜生到处横行,连党都不管用,更何况桃枝呢。

一顿瞌睡赶走了所有困倦,李阿卿的疑惑是事前没有任何征兆吗?比如小狗拒绝进食,椅腿莫名折断,或者蚂蚱莫名地出现在马家门楣上?她充满温柔的心当然没有明言是否发现头长犄角的死神藏身门后。瑞京花园的凄惨景象是可以猜测的,漫漫长夜啊。

她决定等瑞京花园做完三七,再商讨他们的婚事,争取百日内替他们完婚。如果马庚乐坚持守孝一年,也会得到尊重。不管怎么说,此事给她心率不齐的心添上一道阴影。

话题让人沮丧,李阿卿转换一个话题,提起小仪被逼相亲之事,而她竟勇敢地中途逃走了。

这不奇怪,那个家伙没有被小猫的毒爪抓伤已属幸运了。他也有被愚弄的恶心经历,非常奇妙,他不再排斥,承认不失为牵线搭桥的一种好方式。(未完待续)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本站推荐
校花的贴身高手妖孽奶爸在都市邪龙狂兵超级武神万道龙皇我的冰山总裁老婆开挂闯异界万古第一帝
相关推荐
这个太孙他不想登基欢迎来到妖怪屋我真想有个好辅助花开半夏重生之骄阳似我显道神宗显皇帝开局捡到小萝莉一拳超人:开局收琦玉为徒精灵世界的聊天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