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乍起，吹得满地落叶应声而起，四散飞舞，不知飘向何处。

魏玦一脸不解地望着子归，开口问道：“难道就因为这剑法不是流云正宗，才不得在众人面前施展么？”

子归淡然一笑，寻了一处绵软草地坐下，幽幽道：“诚然，这是其中一个理由。”他言语间，拿出腰间的那根玉箫，用手中丝巾来回擦拭，眼神忽地一正，道：“可这不是最要命的。但凡修习武学，若能另辟蹊径且不堕邪道，自然是百利无一害。然而，你这般年纪便能使出如此高强的剑法，若是在逢十之练上被大家瞧见了，你觉得会如何？”

魏玦听得若有所思，微皱眉头，低声道：“既是同门师兄弟，自然是会对我刮目相看呀。”他说到此处，忽地想起当日墨成义瞧自己的眼神，恍然道：“是了是了，倘若让墨掌门看到我有如此武功，定会认定我便是青教派来的细作！”

子归颇有深意地瞥了魏玦一眼，叹道：“要我是墨成义，听了你这番话，打死我也不信你是青教的人。”

魏玦闻言一怔，奇道：“为什么？”

子归笑道：“说好听些，你是心性淳朴。说难听点，你就是傻。”

魏玦对别人说自己傻这一事早就习以为常，亦是笑道：“很多人都对我说过，原来师叔也这么觉得么？”

子归此时笑得有些无奈，道：“哎，你倒也是挺乐在其中。”

魏玦倚在身后的槐树下，席地而坐，低头道：“娘亲从小就教我，做人不能想太多，简简单单就好。”

子归沉吟片刻，缓缓道：“我这里有个小故事，想不想听？”

魏玦闻言一怔，道：“师叔请讲。”

子归抬头望向远处，幽幽道：“从前有个小男孩，七岁就拜入一位名师门下。他为人勤奋，加之天资聪慧，不出一年，便是将恩师传授的武功练得炉火纯青，甚至还远超那些比自己早入门的师兄，被恩师视为绝世之才。他曾经与你一样，心思单纯，总是觉得身边所有人都会和师父一样，对自己刮目相看。可事实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魏玦听到此处，心底蓦地一跳，当下更是凝神细听。

子归顿了顿，续道：“之后一年，全然没有他心目中所想的赞扬和赏识，他的努力换来的只是出自同门师兄们的冷嘲热讽与诸多排挤。小男孩当时还天真的以为，这些都是师兄们对自己的鞭策，因而更加发奋习武。待到九岁那年，在一次比试之中，他以高超的剑法力压大师兄，却是被众人当场质疑。有人说他是带艺上山的骗子，也有人说他是下三滥手段的小人，一时间闹得风声四起，不得安宁。虽说恩师出面平息，但此后这个小男孩却是性情大变，在房中闭门不出，整整苦思冥想了一个月。到最后他才明白，其实这件事谁都没有错。”

魏玦听罢，不禁脱口问道：“那究竟是谁的错？”

子归拨弄着手中的一片长叶，一字一句道：“人心。有人想得太好，就会有人想得太坏。有人期望得太多，就会有人失望得太多。有人拼命得太多，就会有人嫉妒得太多。人心不常，人言可畏。”

魏玦蓦地想起自己当初与无念在绝念崖辩法之景，喃喃道：“又是人心么？难道每个人的心里都是这般险恶无比么？我不信……”

子归忽地一笑，淡然道：“我可没这么说。在我看来，人心并非人意，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只有你自己去体会，才能明白其中的滋味。我说的再多，也只是片面之词罢了。”

魏玦心中百感交集，暗自忖道：“当日下山时，师父也曾对我说起过这番话。唉，只怪我修行不够，至今还无法参透其中的道理。子归师叔眼下说起这些，想来也是希望我能明哲保身，不要因为自己一身武功而惹来麻烦。”

魏玦先前想在众人面前崭露头角，多半也是为了令清玄注目，然他回想起昨夜诸事，不由得自叹道：“既然她这般对我，我又何必再执着……”

子归见魏玦低头沉思，神色凝重，当下长舒一口气，起身拔起树身上的长剑，笑道：“得了，这种事想得越多反而越会深陷其中。”他说着，仰天打了个哈欠，懒声道：“还是回房睡觉最有用，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了。”

魏玦瞧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当真是有些哭笑不得，随口问道：“师叔，你这些天晚上不见人影，白天则是蒙头大睡，到底是去做什么了呀？”

子归嘴角微微一扬，转过头来对魏玦神秘一笑，缓缓道：“秘密！”

两人回到守常小阁，便是各自睡下。晌午一过，魏玦已是被子归唤醒，叫到阁外空地。子归在他身旁信步而走，道：“再过两天便是逢十之练，既然你不能用这倒逆的流云剑法，我自然也要教你几招别的武功，否则老墨要是知道你跟我这么些天什么都不会，他铁定是要絮絮叨叨地说上半日。”

他说着，右手在腰间一抹，长剑已然在手，口中沉声道：“看仔细了。”话音未落，子归脚下一动，顺势向后移去，而剑身则是回荡连摆，直刺前方。

“以退为进，身形虽退，剑意不退。”

招式落罢，子归当即俯身而卧，长剑就地一扫，左掌拍地而起，翻身一挑剑尖，翩然落地。

“平雁长落，避而不防，守而求攻。”

魏玦瞧得子归剑招飘逸，举手投足尽显灵动逍遥之意，心中暗暗称奇：“师叔他看起来虽是玩世不恭，没想到剑法造诣竟是这般高明。”他当即问道：“这两招剑法好像并非流云招式，若是我使了，可会……”

子归摆摆手，淡然道：“这是我十年前自创的剑法，本门弟子都是知晓的，无妨。”

魏玦闻言一惊：“师叔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倘若十岁便已能悟出剑法，莫非他先前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