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屋子里的气氛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严厉起来连自己都要惩罚的外祖母居然和安斯艾尔交谈着,从谈话的语调来看,外祖母的神情还算愉快。不过,外祖母似乎和他一样不太欢迎公爵,说话的时候眼神从没有落在公爵的身上。

“这么说是西泽将我介绍给你们的？看来那孩子对你们很信任。”

费奇却十分不屑，“我更觉得他是被伯爵的美貌给迷住了。”

伯爵微微皱眉,踩了一脚身边的费奇，等看见费奇奇怪扭曲的脸时才算满意地说道,“西泽是个热心的人,我觉得他的性格很合我的胃口。”

合……我的胃口。

西泽手中的动作一顿,差点将刚做好的餐点弄掉在地上。可能是这句话的冲击力太大,他一时觉得自己被这么简单的话冲昏了脑袋。直到他将早餐端过去才发现对话还在继续。

玛希的脸庞上多了更多善意的笑容,“确实，西泽是个不错的孩子。要不是他的父母……”西泽正要着急阻止她说下去，不过还好，她把话锋转到了正事上面：“你们这次来访，是需要我帮助你们什么？”

费奇看了一眼坐在了玛希身边的西泽，举起刀叉不客气地将一块蛋糕放进嘴里：“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还有，小巫师，你的手艺不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似乎还在享受着蛋糕的甜美，那双金褐色的眼睛快活地眯了起来。吃完了自己手边的，目光已经打起了伯爵早餐的主意。

安斯艾尔不客气地在费奇还没有下手的时候将蛋糕放在了嘴里。

果然没一会儿，身边安静了许多。

他拿出方才被西泽施过咒语的古书拿了出来，推到玛希的面前，说道：“不过是想要请你帮忙恢复扉页的文字，它对我来说十分重要。”

玛希点头，她翻开了古书的第一页时，脸色却变得十分奇怪。她抬眼看了安斯艾尔一眼问道：“写这些文字的人是？”

“一位很重要的旧友。”

“……是吗？”

“是的。”

“外祖母，有什么问题吗？”

“不——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说着她顿了一顿，目光转向了安斯艾尔，“不过我想以我的年纪并不适合用血祭的方法来恢复上面的文字，不过，我可以通过这本书作为媒介，回到十四世纪。”

“回到十四世纪？”安斯艾尔有些惊讶。

“只是能够让你看到十四世纪发生的事情，至于发生什么，你是无法改变事情的发生的，你只能成为一名旁观者。”

安斯艾尔点头：“还有什么其他的需要？”

“让你身边的吸血鬼安稳一点，我并不打算让他回到过去。”

费奇变得不愉快起来，放下了手中的叉子，那双让不少女士沉迷的眼睛盯着她，目不转睛地，语气却带着点儿耍起无赖，“女士，你这是在挤兑我。”

玛希却好像对费奇有着免疫力一样，甚至是不愿意多瞧上他一眼，她嘱咐西泽将橱柜当中的蜡烛拿出来。没有多少时间，整张桌子被收拾干净，而上面摆放了一堆蜡烛。

蜡烛的排位都有特别的标准和意义，玛希让安斯艾尔站在她的身边，明明还是清晨，阳光正好，被拉上窗帘的屋子里却是一片黑暗，她双眼闭上，喃喃地念起咒语。她的声音快而迷乱，时而高扬时而低沉，整个屋子里忽然狂风大作，所有人的衣服都被吹得哗哗作响。费奇不敢怠慢，他站在安斯艾尔的身边不说话，但是将对方的手握得紧紧的。

安斯艾尔微微挣动了一下，发觉那只手握得更紧了，目光落向了费奇，见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玛希，便不再管费奇的小动作。

玛希的声音越来越快，她的手指在半空中挥舞着，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是悬空着的书，正稳当地落在一排蜡烛之上，书页随着她的声音也开始翻阅的越来越快，正要最后她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并不是一双平日里能够见到的眼睛。黝黑的瞳仁正散发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气息，深沉，凝重。

她看着安斯艾尔说道：“将你的手给我。”

安斯艾尔还没来得及走近玛希，身边的费奇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他看着玛希难得的没有开口，但是被握着手的安斯艾尔却似乎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他还是将手抽了出来，绕过了费奇再玛希面前摊开手心。

玛希在他的手心上画下了一串文字，继而又念起了咒语。很快，还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出来，他觉得心神一震，眼前一花，然后很么也看不见了。在那之前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十分短促的叹息。

等安斯艾尔醒过来的时候，他还睡在自己城堡的棺材当中。冷黑的眼将视线投在窗外，夜色正浓，站在身边的是头发带白的老管家，那张令我无比熟悉的脸庞，他说道：“尊敬的伯爵，奈哲尔先生的病情似乎并不稳定。”

奈哲尔？真的叫奈哲尔。安斯艾尔心中一顿，却又不露声色，他直起身子，将手搭在棺材的边沿，抬眼看了一眼老管家，他说道：“梅森，我要见他。”

就在安斯艾尔要起来的时候，半掩着的房门不知道是被谁给推了开来。天色还是暗的，只有梅森手中的烛台发出微弱的光亮。安斯艾尔眼眸微微闪着光。

“伯爵，你……你果然是！”说话的人不止是情绪不稳定，他扶着门框，喘着气，脸色有点难看。他似乎还要在讲什么，安斯艾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府视着病重的他。

他是第一次看见这幅模样的安斯艾尔，在夜晚的他更像是一位黑夜的帝王。安斯艾尔托起他的脸，凝视了他很久。是那张脸，虽然他因为疾病看起来憔悴不堪，但是那张熟悉的脸庞是让人忘不了的。安斯艾尔问道：“奈哲尔？”

他一愣，不明白伯爵为什么要这样问自己。但是那眼神根本不容他抗拒，安斯艾尔盯着他，好像想要把他里里外外看个通透。时间就像凝固起来一样，他觉得伯爵和往常有些不同。那种眼神，他从没有见过。

“我是奈哲尔。”他点头回答道。

奈哲尔清楚的感觉触碰着他脸上的手指轻微的一顿。很快，安斯艾尔就和他拉开一段距离，安斯艾尔转身说道：“梅森，你先带奈哲尔去休息。”

“好的。”梅森恭敬地带着脸上依然迷惑的奈哲尔走了出去。而留在房间里的安斯艾尔黑色的眼睛里一片清冷。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有明白。再一眼扫过房间，黑漆漆的，在这里，他曾一睡就是几百个岁月。站立良久，最后深呼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外面的摆设他都无比的熟悉，只是在楼梯口处没了奈哲尔的画像。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找那位画家帮忙画奈哲尔的画像吧。桌子上面还放着刚读完的信件。是远在巴黎剧院的罗尔写来的。他似乎有些不愉快，不过因为黑死病的大肆蔓延日子并不好过。

转眼一想，奈哲尔的病……

这么想着，安斯艾尔回过神来自己居然已经站在了奈哲尔住的房间里面，梅森正站在门外，见到安斯艾尔来了，连忙开了房门，做出请的姿势。让安斯艾尔不禁顿了顿，这位老管家从来就十分懂得他的心思。梅森是一个十分执着的人，从来到安斯艾尔的城堡工作时，被告知身份，不但没有很排斥的反应，而且还看起来特别乐意。

“我并不认为所有的血族都是坏人。比如您，安斯艾尔伯爵，相信你可以改变古老饮血者这个腐败陈旧的秩序。”梅森是这么说的，也这么做了。

推门进了房间之后，奈哲尔正半躺在床上，可能是因为病魔的折磨，他根本没有睡着。安斯艾尔开门的声音很轻，正好对上了奈哲尔的视线。奈哲尔转身盯着安斯艾尔，梅森很懂主人心思地关上了门，整个房间里面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起来。

“伯爵，你来了。我一直在等你过来。”那双碧绿的眼瞳散发出和平时并不相同的光芒。

安斯艾尔不动声色，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根本就不是人类！”

“如果不是人类的话……”安斯艾尔无声地走近了奈哲尔，目光从他身上越来越明显的症状，有些地方都浮肿了起来。看起来十分难堪，不过伯爵似乎根本就不怕被感染一样，靠的离奈哲尔特别的近：“那你说我应该是什么？”

“你是吸血鬼！我想我肯定是疯了，居然会以为像你这种邪恶的种族是一个好心人！我要离开这里！”说着，奈哲尔就下了床，可惜他的行动不便，才下床就是一个跄踉。安斯艾尔一把扶着奈哲尔，却又被他甩开。哪里像几天前那样，还是一个偶尔和他聊天畅谈的博学青年？

接下来奈哲尔的动作更加的粗鲁了，干脆打翻了梅森准备好了的药水和食物。还有一些珍贵的物品也被他弄得乱糟糟的。好在他体力本来也就不多，发泄了一会儿算是知道累了。

安斯艾尔站在奈哲尔的旁边，原本还算温和的脸庞上似乎多了几分冷意，他俯视着奈哲尔，就像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一样：“发泄完了？”

奈哲尔：“……”

“很好。”安斯艾尔一瞬间就闪到了奈哲尔的面前，就算是一般的吸血鬼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生了重病的奈哲尔呢？还没有等到奈哲尔回过神来，双手就完全被束缚住，动弹不得。不过，奈哲尔也不是那种愿意被人束缚的人，他努力地试图摆脱安斯艾尔，只是后果是安斯艾尔靠的更近，甚至气息跑到了脖子根：“别乱动，我可不保证我会对你做出什么。”

这句话刚刚说出来，还在暴躁期中的奈哲尔总算是安分了下来。他平静地说：“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安斯艾尔不说话，手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感受到手里人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一闪即逝的回忆突兀地显现在他的脑海里面，而心脏的地方居然猛地一疼。

那种熟悉的感觉，手里的人，十四世纪，城堡，吸血鬼，一切片段都混在一起。一下子他觉得自己不是他了，身体就像被控制了一样。

难道是十四世纪的自己？

安斯艾尔将奈哲尔直接按进自己的怀里面，那是让人感到冷淡却又温和的嗓音：“奈哲尔，就因为我是血族，所以我不会轻易的放开你。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我，终于写完这章了，莫名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