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么？”空仙却是依旧不能置信地努了努唇角，怀疑的神色溢于言表——说真的，抓捕那样一个逃犯，又何须要自己大动干戈呢？若不是自己能够借此机会好好地远离神斗一次，她才懒得来做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事情呢！于她而言，前往人间世界化身为一个凡人去体验其他人的悲欢离合，那才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所以说，她闲起来的时候，果真还是一个心思单纯涉世未深的恬静少女。
而也随即，她却是一边撅着嘴，一边却只勇敢地掠过瞬所打开的结界空洞，轻缓地徐徐降落，半点担忧的神色都不曾泛起。然后，待得她只安然地落在那柔软洁白的雪地上，环顾四周，不曾见得任何所谓的埋伏之后，她便愈发得意地炫耀起来：“怎么？你看，没有圈套陷阱吧！我都说了，不可能的。龙神那个人，就算他很想帮助那条蛟龙，那他也断不会给我们来那种阴招损招的！相信我。龙神是个好人。”
“可是——”瞬的脸色却依旧凝重，丝毫不曾大意。“你不觉得奇怪吗？以前的这里，应该会有很多妖魔鬼怪被困在这里啊！可是如今——”环顾四周，除了雪，还是雪。既没有丝毫的血秽腥气，也不曾见得任何的厮杀痕迹。“难道，龙神为了帮助晓寒而离开了这里。所以那些妖魔也都就此而逃离了出去？”
“怎么可能？”空仙却是不以为然地横了他一眼。“龙神是那样做事顾头不顾尾的笨蛋吗？拜托——你看！”她扬起头，指向了头顶上那遥不可见方才被破开的结界空洞。“那个空洞不是正在自行愈合吗？你认为，那些被天宫众仙俘获幽禁于此的妖魔们能够有一直维系着空洞不愈合而集体逃掉的能力吗？拜托！他们哪个会有那样的本事啊！”
“可是，我真的很担心啊。”瞬却只低声，不肯罢休。“要不然，我们先去龙窟那里看一看吧！龙神的老巢也不太容易找。而你的眼睛在这种地方也很难施展开的。极光之室，极光之室是个极其隐蔽的地方。它就如同天帝所居的云路一般，能够随着主人的心绪自由地转换空间。所以，你的眼睛绝对看不见那个地方——就如同，你根本就不可能看见云路里所发生的事情一样。”
“无聊！”空仙却是悻悻地吐了口长气，老实了很多。“那你自己就去慢慢地找呗。反正我是派不上用场的——正好，我可以在这里散散心，走动走动。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在这样殷实的雪地上玩耍过了！说真的，我还真的是很怀念那个叫‘可儿’的小丫头呢！她曾经教过我堆雪娃娃，堆各种各样的雪娃娃，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我忘记了没有呢！”
“虚彦！”瞬但只低声，凝眉，怒斥。“我们到这里不是来玩的吧！你尽点心，先把龙神给找出来再说，好吗？”
“我的眼睛又排不上用场，那要我何用？你自己去吧！”空仙似在赌气。
“虚彦，你别闹了。”瞬却是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压低了声音，郑重地说，“我是可以自己一个人去找龙神。但是，我们是两个人一齐来的。我们有必要待在一起，并确保对方的平安，你知道吗？”
“我说！”终于，空仙不耐烦地板起了脸。“你到这里来究竟是要干什么的呀！啰啰嗦嗦，烦死人了！你自己要去找龙神，要去找晓寒，那你自己去好了！你干嘛非得打扰我的兴致呢！”
“可是我们的目的不是来玩的啊！”瞬也愈发生气地抬高了声音。“你先帮我找到蛟龙的下落，然后你再怎么去玩，我都不会管了，好吗？”
“谁要你管！”空仙仍不领情。“你自己要去找龙神就赶紧去！我告诉你，龙神比你想象中的要正直善良很多！如果他真的宁愿去帮助那条蛟龙也不让我们找到他，那就意味着蛟龙的确是有什么冤屈在身的！可你呢？疑神疑鬼，在进来之前就开始疑神疑鬼！你以为疑神疑鬼就能够让你迅速地找到那条蛟龙了吗？不会的！那样只会让你越来越慢而已！拜托——放松一点，你就当我们来这里是来旅旅游，散散心的好吧？旅游散心的过程之中，偶尔找到一些个秘密，那不就结了吗？何必弄得自己灰头土脸的！一点情趣都不懂。哼——”
一边冷哼着，空仙也只顾自地朝前快步走去，似乎半点都不情愿停留在他的身边似的。“我先去前面看看。你要是非要认为这里有什么埋伏，那你就慢慢地去找吧！反正我是不会担心的。我还得去前面看一看老朋友呢！告辞——”
“喂！”瞬无可奈何地只生气地跺了一脚便赶紧追了上去。“虚彦！我说你，我说你能不能认认真真地先把手头上的任务完成了再玩，好吗？我拜托你哦！我没打算不让你玩啊！”
“少来！”如今生气了的空仙根本就听不进去——如果是神斗在她的身边，她或许还不会这么闹腾。但可惜，这个瞬，亦或者说茄蓝之
明月，他可是从很久以前就奈何不了她的。更何况，如果当真是将这瞬换成了神斗，那她也就自然不会在心底泛起贪玩的念想了！“我去玩我的，你去找你的，不正好吗？免得你碍着我，我又拖累你！分开一下，不是正好？”
“虚彦！”瞬忍无可忍。“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来此的目的，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找到囚犯！你学着先分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了再做决定，好吗！什么时候玩不行，非要在这种地方玩！你为什么就一口咬定龙神不会在这里设下了什么陷阱呢？如果有，那又怎么办？”
如此一句，终是叫那空仙只缓身停步，却是回过头恨恨地剜了他一眼，眼里极尽哀怨之色。“我都已经说过了！你找你的囚犯，我祭拜我的老朋友——你何必非要缠着我一起帮着你找呢？茄蓝之明月！你不要以为你代替神斗和我组成一组行事让我有机会可以喘息放松一下你就可以肆意地差遣我了！我告诉你，不单我自己的个人意志不允许我这么做，现在就连我的身体也不允许！你少吓唬我！我说了龙神不是那种人他就绝对留下什么陷阱来困住我们！再说了，就算有陷阱，那我也只是大不了一死，把这具身体还给你，一了百了！”
“……”气得拳头攥紧，冷汗淋淋，可是这空仙的身体，终究还是他的软肋。然后，瞬就不得不屈服于她了。“你呀……那好吧。我跟着你。一起去祭拜你那个什么老朋友。完了再说——到时候你可不能再想着法不去找蛟龙的下落了，知道吗？”
“你！你真的是烦咧！”空仙哭笑不得。
“总之，我们两个一定要在一起！不管怎么，彼此之间都应该要有个照应才像话！”瞬但只郑重，噎得那女子面泛愠怒，却终是不好再次发作，只恨恨地跺了一脚，气急前去，却终是叫那身后的男子轻然尾随，不能甩开。
◇
“你到底还想要怎么样啊！”朝着前方走出了约两百步有余，空仙终于又忍不住地停下了脚步，愤恨地翻了个白眼。“我去见我的老朋友而已。你何必来打扰我们呢！”
“我不管。”瞬咬牙切齿，决不放松。“总之，我必须要跟着你。再说了，我们以前一起从你的崆山溟海故乡出发，回到人间。要不是因为那些事情，我根本就不会和你分开。总之，我欠你的。”他的声音却是突然便低沉且极具哀伤起来。“我现在必须要跟着你，好好照顾你，不能让你再那样子放纵下去了！”
“拜托！”如此，瞬终是又只成功地惹怒了空仙。“你现在还需要关心我吗？你当年的眼里不是只有一个碧清莹的吗？你现在要好好照顾我？你凭什么啊！你是害死我们全家的仇人啊！你现在跟我说你欠我的？我不需要你还啊！”
“可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如果没有这一双讨厌的眼睛，那我根本就不会……”
“这双讨厌的眼睛——”杏目圆瞪，空仙只冷起了眉头恨恨地戳指过来。“是我让它长在你身体里面的吗？不是我啊！既然不是我，那我凭什么要背负那一切，由着你来欺负我，监禁我，控制我——你没有对不起我！以前我没有找你报仇，以后也不会了！你何必呢。”
“可是，神斗，他是你弟弟呀！”瞬只低声，却也只抵住了她的心扉，不再愤愤。
“神斗……”提到这个名字，她终是变成了一个泄气的皮球。
“他那么恨你，就是恨你呀！他恨你不为你的全家报仇，他恨你明明有那么多报仇的机会却不想着要杀死我。他知道这个世间上只有你能杀死我，所以他才会那么地恨你，让你一直都那么难受的啊，不是吗！”
“是啊。我是很难受。但是那又怎么样？”空仙的眼里却是蒙上了一层白雾。然而尽管如此，她却仍旧是倔强地昂起头来，恨恨地瞪住了他那一副眼罩底下的青碧眼睛。“我的事情轮不到他管！我杀不杀死你，不是由他说了算的。”
瞬不禁软语，凄声：“可是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报仇，只是为了那个——”
“就你知道。”被人看穿心事的空仙终是愤愤然地垂下了头，低语一句就不敢作声了。
“是因为他嘛！”瞬但只轻声，轻然地托起了她神伤的脸庞，抱在手心。“因为你让我带你出海的理由，就是为了要去见他一面嘛！因为要见他一面，所以你才会不给你的家人报仇，所以后来才会被神斗那样的怨憎……”
“最后一眼而已。还有什么好说的。”空仙低声打断了他，幽怨地说，“我恨你都来不及，根本就不会感激你。再说了，你根本就没有让我和他好好地见上一面。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一句话，都没有听到他和我说……”
“可是，虚彦啊！”瞬却是忧伤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
么。你是那样单纯的一个人，你就不怕有什么地方你是被人给骗了吗？你何必让你自己打扮地那么妖艳那么性感呢？我知道你是故意做给我看的。但是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那你又何必非要如此折磨你自己呢……”
“我小气啊！”空仙昂起了头，眼里浑浊的眼泪遮挡住了她的视线。然而，那一双遗留在身躯里的凤凰虚迷之睛却终是叫那身前人的影子清晰地落入了她的心海，无法遣开。不禁地，却是叫人只黯然低声，款款惆怅：“如果没有神斗，我会很坦然地去面对这个世界上一切的不公平。但是偏偏，偏偏就是因为有他在我的身边，所以我才会一直都觉得不公平啊！就是因为有他，所以才会时时刻刻地提醒我，提醒我你就是我的仇人，提醒我必须要杀了你，替我们全家，替神斗报仇！可是，你却也是我的恩人哪——你们叫我怎么办？我除了放纵自己来逃避这一切的痛苦折磨以外，我还能怎么样呢？我不是你呀！我没有你那么多的心眼，我也不像你那样城府很深，我没有办法去隐藏自己心底的秘密呀！我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子，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成为所谓的凤凰之神啊！可是，可是到最后，我却是连一点追求快乐的权利都被人剥夺了……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这样子欺负我呢？明月……”
“虚彦！”看着她隐隐垂泪的模样，瞬的心头也只不禁泛起了阵阵的酸涩海潮。他只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安慰：“我知道你过得苦。但是你这样子麻痹自己，欺骗自己，你就真的会好受吗？你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那你又何必非要去沾染那些让人羡慕嫉妒恨的爱情故事呢？这样只会让你更加地痛苦，不是吗？”
——是的，他知道。虽然他曾经诀别于她，不曾知道她独自一人流落人间到底遇上了怎样的颠簸和无奈。但是如今的他，猜也能够知道，这个心中极其少女的人，她终是在那样的人世之间遇见了各式各样绝美的爱情传说，甚至于亲身见过，流连忘返，更加迫切地想要和那个人在一起。比如说，她先前提及的那一场以天罚收场的旷世婚宴……
“我不管。我一定要去。一定要！”空仙却仍旧是斩钉截铁地说。
“非如此不可？”瞬的心只在隐隐作痛：这个女子，这个曾经救过自己一命的女子，这个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毁灭了她至亲的女子——她曾是那样一个美丽绝伦的女子，明艳动人，就如同自己手中那个把剑里被封存的灵魂一样——茄蓝之流光，那是他的亲妹妹。而虚彦，是他流落异乡背负起的责任和义务。然而，他却终是那样自私地丢弃过她，从不曾眷恋过。
“是，非如此不可！”他只听着她郑重，心中不免更加酸楚——
“可是，你见到那些东西又能怎么样？你又不可能得到他！”
“其实，我很庆幸。”空仙却是微微一笑，尽管苦涩，却依然自在。“我很庆幸你当初能为了自己的私利而丢下我于不顾。要不然，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什么叫做成长，要不然，我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是有蠢！我那么相信你。可你呢？你却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一个人逃掉了！为了什么？就为了你的复仇大计而已！可你有想过我，有在意过我吗？”
“我是跟着你才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的！以前的我从来都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样的意思！所以我的父母我的族人死的时候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个时候我安慰自己，我说我还有他！只要我能够去找到他，那我就不会孤独！可是后来，因为你，因为你我才知道，被人丢下，被人抛弃在一个孤独而又无助的世界里是有多么的可怕！现在你回头来跟我说，你当初错了，我也在当初错了，可是你觉得能够改变那一切吗？”
“我只希望你快乐。”瞬凄楚地低下了头，青色的眼罩底下不禁缓缓滑落出来两道分明的泪痕，晶莹剔透，隐隐泛起了青碧色的光芒。“至少，能够像以前一样——虚彦。你已经很久都没有像以前那样笑得那么美，那么自然了。我很怀念。真的。”
“省省吧！”空仙高声，却是佯作否定。“你怀念？我都不怀念，你怀念做什么。你就怀念你的碧清莹，还有你的流光妹妹不就好了嘛！我是你什么人？外人而已——”
“虚彦！”瞬只厉声抗议。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说这种话了。”空仙转过身去，幽幽叹息一声。“总之，我今天一定要去那个地方！如果我不去，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真诚地笑一次的！”
“你确定？”
“我确定。”昂首望天，什么都不曾落入她的眼眸。仿佛唯只有那个人的微然一笑，便只永远地占据了她的心扉，挥之不去。“因为，那是我的瑰宝，是我活在这世上最后的意义！”
“好吧。我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