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的手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叹了口气便放了下来，什么都没说，有些失神的走过去检查那几个仆人的情况。

那些人已经被冶炼阵吸成了人干，空留一副干瘪的皮囊，包括周仁礼父女都没能幸免于难。

原本还想着事情结束以后将他们送官，但是现在却是不用了，只怕整个益州都沦为一座死城。

“走吧，出去看看。”

他们走出周府，孙千难得没有聒噪。周府原本就修在繁华的主街道中，但是一从门口出来，大街上安安静静，四周尽是残垣断壁，每走两步就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人干。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现在只感到彻骨的悲凉与阴冷。

“我们终究是没能救下他们。”百岁走不下去了，停下步子，叹息道。

”怪我，若是早点解决龙大人，他也来不及催动这全城的阵法。”风无言也叹了口气，若是他当时一剑杀了龙大人，不想着让他解开阵法，那现在满城的百姓就不会有事。

一念之差，便是千万条生命。

“不能怪你，我们谁也不知道龙大人的阵法布满了全城。”百岁摇了摇头。

龙大人既然将阵法布满了全城，定是早就打算将全城人都炼化，就算他们不来，在未来的某一天益州的百姓还是会有此一难。

“只是可怜了这满城百姓，被冶炼阵连同魂魄一起炼化，连变成鬼的机会都没有。”百岁十分心伤，她这一身的道士之术，还包括了超度，可将怀有执念不肯离世的鬼魂超度，让他乖乖投胎去。

但是现在全城人，却是连鬼都变不成，又如何超度。

“为什么会这样呢？”孙千喃喃道，有些不可置信。

“你不敢相信什么？是觉得人界在天界的庇护下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吗？”风无言冷冷的看着他。

天界因为掌管着生簿，能操纵人界人类命运，所以也承担起维护人类安危的重任。

如今一个龙大人竟然在偌大一个益州为非作歹，害了全城百姓的性命。他们天界却毫无动静，事发至今都没有派人来探查一下，难道天界真的有这么大的疏忽吗？

孙千这回不敢反驳他了，如今惨状摆在眼前，天界无作为就是无作为，还能用什么借口为天界开脱呢？

“听说天界有本生簿，生簿上每个人一生的命数都被写好了，不知道这益州的百姓们，被天界从一开始就写了这样的结局吗？”百岁问孙千。

“我、我不知道……”孙千低着头，看起来很痛苦，想想就不可能，天界不可能将全城人的性命写给一个魔界的人炼化。

这件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龙大人改变了全城的命运。而天界面对一个全城命运被改写的情况，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们并没有出手阻止，这不是孙千印象中的天界。

“我们人类的命或许真的就微如草芥，其实我本来很悲伤，但是想到自己的命运被一本生簿早就写好了，又觉得无所谓了。反正自己这一生也没别的选择，不过按剧本走下去罢了，又何必去怜悯他人惨死，自己也不过是任人摆布的玩偶。”

“只是不知道遇见你们是不是也是我剧本中的一段，如果不是那我挺开心的，起码你们两个是我自己选择要交的朋友。”

百岁苍凉的抬头看天，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干净纯粹却有化不开的阴霾。

“为什么五界中其他四界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呢？好事也好坏事也罢，起码都是自己的选择。但是我们人类却被一本生簿左右，我们明明也有自己的思想，但是每一步都走在早就被设计好的圈套里，如此说来其实周仁礼也不是坏人，不过是被安排好了充当这样一个角色罢了。”

风无言拍了拍百岁的肩膀，没想到她有这样的彻悟，这个想法跟她还是阎王时的想法如出一辙。

“对、对不起……”孙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歉，掌控生簿的人也不是他。但是身为天界人，从小就被赋予守护苍生的使命，受人类跪拜，如今看到天界的不作为，他只觉得羞愧。

“走吧，这个伤心之地留下也没什么意思了。”

百岁唤出昆仑剑升空，看着脚底下偌大的益州，无限凄凉，他们还未好好看过益州的美景，尝尽益州美食，却什么都没了。

最终出了城外她还是落地，最后再看一眼益州的城门，对身旁的风无言道：“能把他们都埋了吗？”

风无言点了点头，手一挥磅礴鬼气倾泻而出，如今他身份已暴露，也就不需要隐藏实力。

只见整座益州城在他的鬼气下缓缓下沉，没一会功夫已经陷到了地下，接着满天的烟尘覆盖，益州就此消失在世上。

孙千突然叹了口气：“抱歉，接下来的路不一起走了，我得回趟天界，往后有缘再见。”

说完他就转身飞走，背影急冲冲又有些落寞。

如此，就只剩下百岁和风无言两人了，两人相视无言。

风无言长叹口气，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会害怕吗？”

百岁知道他问的是他是鬼这一回事，便摇了摇头：”我若是怕鬼，就不会学习这道士之术了。”

“会不会把我当成厉鬼收掉？”

“你看我有这本事吗？”

“你若是想，我心甘情愿。”

百岁一脸嫌弃，这家伙变成鬼了是不是骗了很多女鬼，这么会说话？

心里这么想着她便问了出来：“你是不是在冥界骗了很多女鬼，所以这么会说话？”

风无言看了她一眼，有些幽幽道：“冥界要是有女鬼，我就不会跑到人界来了……”

两千年来，冥界的鬼魂来了又走，愿意停留在冥界的也不多，最多待个四五十年。阎王走了之后他便没日没夜都待在地府中买醉，哪里见过什么女鬼。

“哦豁，原来你来人界是想找媳妇。”

“可不是，这不就找到了嘛。”

百岁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嫁衣，又看了看他身上的，看着像一对没错了。

“才不做数，我们俩人鬼殊途！”百岁赶紧拒绝。

“什么人鬼殊途，大不了我在冥界等你个六七十年。”

“到时候你就等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

“那我也乐意。”

“你等也没用，到时候我跟着我的丈夫一起下去。”

“你想得美，有我这么个厉鬼天天缠着你，看哪个不长眼的敢跟你成亲。”

两人边拌着嘴边走去，益州的阴霾彷佛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