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静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可以等以后再来说服文子，让她知道这不过是一时的脆弱，尤其在被不靠谱的感情蒙蔽双眼时更是如此。只要让这个马克辛远离骑士团，文子迟早会知道什么才是对她最好的。对这一点，她坚信不疑。

她轻轻拍了拍文子的后背：“我知道的，文子。我从来不怀疑这点。我们会做对你最好的决定。但是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安排。这一次也许会是一场硬仗。等平安度过这一场风波，你和我再好好坐下来长谈一次，像真正的母女一样，好吗？你可以相信谭姨吗？”

“当然，姨，当然。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文子急切地回应道，噙着泪把她抱得更紧了。

谭静也轻轻抱住了文子，柔声说：“文子，我得回去了，夸父星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也赶快执行预案，安排好教授的转移。那些想干坏事的人是不会给我们留什么时间的。”

文子用力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她们一前一后走出了下野公园，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分头消失在越来越密的雪幕中。

转移的预案早就做好了，接受过反复的推敲。尽管在实际操作过程中总是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麻烦。但是文子在专注工作的时候，称得上既完美又高效。到夜里三点半钟，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完成，连要给教授带的书籍也已经一本不差地装好了箱。

文子把箱子扣好，望向被风雪敲打得叮咚作响的窗户。雪已经下了整整一个晚上，仍然没有半点会停的迹象。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并不会让她感到寒冷；山本家疗养院那边也不用担心；但是那个人，现在正在扶箕山上漫天的风雪之中。他会不会正在加藤的狩猎俱乐部里呢？谭姨说加藤今天就会回来。对，已经凌晨三点半了，他们随时都会回来。

她看着窗户，看见窗玻璃那一边的自己。在这寒冷的深夜，整个世界仿佛都睡着了，到处黑漆漆的，只有一盏灯和窗玻璃里的另一个自己在陪伴。这场景似曾相识。是的，在妈妈还没有失忆的那段时间，她即使在深夜也能看见妈妈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就像自己现在一样。她想起在爸爸刚失踪后的那段时间，当她半夜醒来，习惯性地去摸身边，却再也触不到那只熟悉的胳膊时，她抿着嘴委屈地埋在被子里哭，因为他没有信守承诺，是他告诉自己他一直都会在的。但是他没有，甚至没有在离开那天晚上叫醒她和她道别，他就那么悄悄地消失掉了，就像一片悄悄坠落然后化掉的雪花。

她不想睡眠，不想再在梦醒时分发现又失去了一个最亲爱的人。

她坐在窗边，听着窗外雪片落下的簌簌声响，一厢情愿地等待着。他不会知道她住在哪儿，除非是和加藤一起，否则是找不到这儿的。但她的想象里完全没有加藤的存在。这些等待、这些幻想，始终都只属于她和他，紧得连一张纸也插不进来。

她想象着他推开门，大步走进屋来，顾不上拍去身上厚厚的落雪就和她拥吻。在那一阵长得让人窒息的亲吻结束之后，他会告诉她一切都已解决，他们可以就此离开桑星，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对她提出带上母亲的请求时表达的歉意，他会笑着说她傻，用又一阵热吻作为惩罚。当然，也许不能那么快，因为她已经答应了谭姨，要在结束这次任务之后好好和她谈一谈，但是她并不认为这会动摇她和他远走他星的决心。她只是希望能让谭姨知道他对她有多重要，然后像妈妈一样祝福她。

她想了又想，等了又等，但是除了呼啸的北风，谁也没有来敲门。

天刚亮，她就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穿好外套，带上手包和昨天谭晶带给她的酥点出了门。她在附近的一家公共市场里仔细挑选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又钻进了地下快车站——她从来都舍不得搭乘穿梭机，相对于地下快车，那实在太奢侈了。

半小时后，丁香给她打开了门。

“你上次买来的东西还没用完呢。为什么要在大雪天拎着这么一大包赶过来？”丁香严厉地说。

文子一点也不害怕，她早就习惯这个女人用这种语气吓唬她。

“丁香，我今天可能就要暂时离开西京一段时间，也许是半个月到一个月，也许会更久。那样你会不方便的。”

她说着，把那包酥点递给老女人：“这是从夸父星捎来的，我想你一定有很久没有吃过那里的点心了吧。”

丁香接过了酥点：

“对，很久很久了。来吧，和我同醋栗一起吃点早餐。”

她们在厨房的火坑边坐下，沏上一壶茶，分享谭静带来的这份礼物。丁香把酥点的碎末摊在掌心里，让肩头上的醋栗啄。

“别那么挑剔，你这个又老又刁的家伙！现在的味道当然是没有以前正宗了，但还是很不错。”她与其说是在嗔怪，还不如说是在宠溺。

文子微笑着看着她们，她爱这样的氛围。

“你妈妈也要和你一起走吗？”

“不，我只是因为工作离开一段时间，不会太长。”她回答。

“你放心好了，我会去替你看她的。”丁香说。

“谢谢你，丁香。”文子真挚地说，“我知道出门对你来说有多不容易。你偶尔去一下就行。护士矢代子小姐会照顾她的。”

她抿了一口茶，接着说：“不过，也许这一天不会太久了。我想带着妈妈离开桑星。”

丁香看了她一会，不紧不慢地问：“是因为那个年轻人，对吗？尼尔？”

文子还没有开口回答，丁香就知道了答案。无论是文子的面容、嘴角、眼睛，还是发梢，都在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个小傻瓜！”丁香转过头对黑鸟说，“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文子含着笑说，“一旦他在桑星的工作结束，我们就会离开。也许是去枫叶星，也许是其它地方。我并不在乎去哪儿，只要有个地方可以安置好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