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有赤色尸斑，腹部隆起，里面有积水。耳道有血，口中还有泥沙。”

他凑近辨认，接着说：“多是干净的沙子，可推断他曾在深水里。他身上浮肿，应是泡在水里的时间较长，由此可推断他是溺亡的，时间应是昨夜。”

围观的村民一阵唏嘘。

有人对着妇人叹道：“你这不是上门来讹人吗？”

那妇人一阵呆呆愣愣的，喃喃道：“你胡说，你们是一伙的！他就是吃鱼死的。”

蒙昀问：“你们昨晚去河边做什么？”

那妇人摇摇头，口中只说：“你们是一伙的，我的命好苦......”

那几个跟在王岐身后的工匠有人认得这妇人，便走出来劝道：“嫂子，我也是一起吃鱼的，我什么事都没有。那天二虎还和我说，要学着辛娘子去捕鱼来给孩子们打牙祭，你们是不是去河边了？”

蒙昀道：“你们昨夜去河边捕鱼，他失足掉进去，当时是夜里，四周太黑，又没人经过，你不会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沉下去。你不舍得离开，守了一夜，今早日出才看到他的尸体浮起来。”

那妇人面上怔了怔，而后便嚎啕大哭起来，四周只听到她悲恸的哭声，围观的村民都安静下来，没人出声。

人群中传来几声低低的叹息。

都是苦命人。

辛漪叹了叹，走上前去对妇人道：“嫂子，二虎来我这儿盖房子，一天是五十五文，工期定为二十天，他的工钱是一千一百文。我把他的工钱结给嫂子。”

妇人怔怔看着她，一时不相信。一千一百文钱，省着点儿花，可以够一家子过冬了。

她那泪珠还挂在脸上，暗澹的双眸闪过亮光：“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辛漪一脸平静看向她，说道：“当着大家的面，不会骗你。”

说着起身准备回去取银子，那妇人心下慌张，怕她跑了，忙一把抱住辛漪的大腿。

“你别走......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走了我找谁去？”

辛漪一时无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些，跟她说道：“我回去取了银子给嫂子。”

围观的村民劝道：“你就放辛娘子回去取了银钱给你吧，辛娘子都答应你了。”

又有人说道：“得亏你遇到的是辛娘子，若是别人，指不定就把你扭送到官府了。”

那妇人一听官府，吓得松了手上的力道，嗫嚅着：“我......我......”

辛漪见她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回去取了一千一百文钱，又多拿了二两的银子，用布包着拿了出来。

塞在她手里，轻声说道：“嫂子，这里是一千一百文，另外二两是我给二虎的丧葬费。嫂子拿了回去好好安葬二虎，让他入土为安吧。”

那妇人摸着布包里沉甸甸的银子，心中惊疑不定。

当着众人的面便打开来看。

只见里面放着一串厚厚的铜钱，还有两个白花花的银子。

她把银子拿在手里掂量一番，是真的。

忙把银子包起来小心地揣在怀里，这才破涕为笑。

笑着笑着，便大哭了起来。

她没想到事情会转变成这样，原以为她上来闹一场，主家丢不起这个脸，随便给她点儿钱打发了，没想到人家不但给她结了男人的工钱，还另外多给了二两银子。

村民们看得心中颇不是滋味，便有人出声：“唉，回去吧回去吧。”

也不知道是劝那妇人，还是劝围观的村民。

妇人还在地上哭，刚才劝她的那位工匠便带了几个人上来，对她说道：“嫂子，回去吧，我们把二虎抬回去。”

那妇人点头，工匠便带着身边几个弟兄去抬二虎。

许是愧疚，那妇人不敢看辛漪，只低着头跟在那群人身后回去了。

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

可辛漪心中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听村民们说，有些人家中已经没有粮了。

冬天还没到，粮就吃完了，等到冬天一来，天寒地冻的，又没吃的，恐怕会死人。

到时候地上光秃秃的，连野菜都没得挖。

她没经历过饥荒，可听着，心中便觉得压抑得紧。

看她皱着一张小脸，脸上表情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的，蒙昀便问：“她如此对你，为何还要多给她二两银子？”

辛漪道：“家里的劳动力死了，她一个妇人，上有老下有小，养活一家子不容易。”

“况且，你说她在河边守了一夜，可见不是薄情的人。若不是生活所迫，大概谁也不想如此失了体面吧。”

辛漪想起原主。

她一个高门世家的贵女，被送到这偏远的楚州，为了生存，连体面都不要了。

若不是生活艰难，谁又愿意如此狼狈。

看向身边的蒙昀，他这个始作俑者，这几年倒是过得惬意。

若不是她意外穿越来，还不知道原主和俩奶娃娃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呢。

便有些忿忿地问：“你这些年，就没有在午夜梦回时，后悔曾作过的一些事？”

蒙昀被她这突如起来的问题问得一怔，细想自己似乎没说什么令她误解的话呀？

便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他从不会追忆过去。过去的事既已发生，后悔又有何用？

不如做好当下。

辛漪觉得她这是在给自己找事儿。

他若追忆起过去，那后悔的便是她了。

虚虚笑了笑道：“没什么，人生在世谁无过。揪着过去不放，就是在给自己使绊子，你说是不是？”

“相信你也不是这样的人，是吧？”

蒙昀：......嗯？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