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武安！”周傲再度高声叫喊着薛武安的名字，右手的长剑再度猛地挥下，薛武安抬手一挡，巨响震动着他的耳膜，而手臂传来的大力也让他的虎口痛得要命，几乎握不住手上的墨守剑。

黑色的剑身上再度出现了一个缺口。

在这种时候，薛武安想要使出绝志剑的杀招，却发现周傲根本不会给自己这样的机会。周傲的每一击速度都极快，力道也极重，他连抵挡都非常勉强，更别说凝聚大量真气使出剑招了。

要不是宣平君当年给自己打下的底子，他绝对无法撑住周傲的轮番进攻。

真是沉重的剑……

不管是手上的剑，还是周傲打过来的每一剑，都太沉重了。

短短数息的时间，双方再度对了七八剑，墨守剑的剑身已经出现了无数缺口，看起来十分残破，周傲的剑也是如此。周傲再度劈下一剑，薛武安抬手一挡，这时候他的坐骑终于抵挡不住，两只前腿就这样跪了下来。

薛武安知道，居高临下的情况最为可怕，周傲的下一击必会将自己彻底击垮，他只得大叫一声，左手猛地抽出柯文的佩剑，猛地一挥。周傲的反应极快，他马上把缰绳向后一扯，用马匹来当自己的挡箭牌。马匹惨叫一声，脖颈喷出鲜血来，染了薛武安一身。

周傲被打下马了！

但是下一刻，周傲却猛地从马背上跳起，猛地一剑劈下来，接着下坠的冲力和他的天生神力，这一击狠狠地劈在墨守剑上，薛武安的座骑惨叫一声，彻底倒在了地上，薛武安也连带着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你以为在地面上你就可以战胜我吗？”薛武安还没来得及完全站起身，周傲就已经走了过来，“我跨过了那么多次生死，你觉得我会在这里倒下？就凭你？”

薛武安连忙站起身来，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左手猛地一颤，周傲长剑一挥，自己左手握着的柯文佩剑顿时被打飞，落在地上。薛武安的右手连忙挥着墨守剑发动进攻，但是右臂已经有点虚脱，竟也打不出有力的斩击。

“拿出你十九年前的气概来！”周傲大声嘶吼道，声音已经近乎狂热，“你那时候才是真的勇者，你现在像什么？哆哆嗦嗦，畏首畏尾，你以为你是薛国的上将军，你就很了不起吗？”

又是一剑劈下来，清脆的声响让墨守剑再度多了一个缺口。

“十九年前你的那次刺杀，是我这一生最接近死亡的一次，你当时的眼神让我这辈子都忘不掉，可是你现在呢？你来啊！来杀我啊！”

又是两剑斩落，薛武安再度将其挡下，右臂已经微微颤抖，连带着他的身体也颤抖起来。他只能双手握住墨守剑，他剩余的力气不多了，周傲的力量却仿佛无穷无尽。

他要死了吗？

薛武安有点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伟岸的老人，他是和父亲一个年代的人了，比武元君的年纪都还要大，他本来已经要退出军队，可现在又重新站在自己的面前，给自己带来的压力甚至远超自己遇到的任何一个江湖高手。

十九年前，他斩断自己墨守剑的时候，也是一样。

“十九年前那把被我斩断的剑就在我这里！”

薛武安猛地一颤，看向周傲的眼睛。

“那把剑，是我重要的见证！”周傲一边说，一边继续挥舞着剑，“我打仗素爱以身涉险，经历了那么多次生死边缘，只有你对我产生的威胁让我真正胆寒。可你现在还有这个本事吗？当年的你，虽然武功弱小，可是你的眼神却足以让人害怕。”

“那时候的你，是个让我都要害怕的江湖游侠！”

薛武安堪堪挡下两剑，向后再度退了一步。

他站定自己的身体，看着眼前的周傲，手中的长剑散发出一道耀眼的光。

“你终于完成了！”周傲哈哈大笑道，他也是剑术大家，怎么会不知道刚才薛武安一昧溃败其实是因为他的每一击都要保留一定的真气，将其积蓄起来，以达到一剑必杀的效果。

“可是我也已经完成了。”

周傲所学的，是来自徐国的家传剑法“狂剑”，这种剑术大开大阖，更重要的是，它可以在每一次挥舞当中积蓄真气和气势，当真气到达最高点的时候才能爆发出来，是一种愈战愈勇的剑法。和绝志剑略显阴柔婉转的剑招相比，几乎正好相反。

真气轮转，熠熠生风，薛武安直视着周傲的眼睛，此时他的眼神已经与刚才完全不一样。

那把剑，竟然还在周傲的手中？

可是那已经是历史了，墨家游侠也好，英雄气概也好，都已经是历史。那时候的他，心中装的是整个天下的苍生，既幼稚又让人钦佩，既愚蠢又崇高。现在的他已经不一样了，他的眼神浑浊了很多，他要保护的人变得越来越少。

但就算少，他还是要豁出自己的性命来。

一道耀眼夺目的光圈猛地照耀在半空当中，周傲哈哈大笑着一击斩落，但是那道剑光忽然一闪而过，在天空中不断闪烁着，就那么一瞬，周傲却根本抓不住薛武安的剑势力。仿佛半空中有无数的剑在同时发着光。

周傲决心用“狂剑”的最后一式“决狂”来彻底斩断所有的剑气，但是手臂刚刚挥下，一股巨大的力道却猛地将他双手震住，他这时候才惊讶地发现，薛武安已经跳在半空中，一剑劈在了自己的剑上。

怎么可能……那么多剑招，那么多剑势，竟然都是……都是在一瞬间发出的吗？

绝志剑的三剑合一，在薛武安的这里，已经几乎变得没有限制。这一剑，薛武安到底将绝志剑法的多少剑招合一挥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两道耀眼的光芒在天空当中只闪耀了短短的一瞬。周傲手中的铜剑再也支撑不住，片片粉碎。薛武安压在周傲头顶的那道剑光，就这样毫无阻碍地砍了下来！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周傲大笑出声，右手用超乎想象的速度猛地拔出了一把剑。

薛武安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但是看到那把剑，他的眼神猛地一滞，就连手上的剑招也慢了两分。

那是一把断剑，漆黑的剑身是那样的熟悉，几乎与自己手上的剑一摸一样。

真正的墨守剑。

周傲大叫一声，狂剑在他这里使得迅捷无比，一道剑光猛地划过，薛武安感觉自己胸口的铠甲已经裂开了，血已经洒了出来。

而自己手中的墨守剑，也已经劈入了周傲的身体当中。

鲜血染红了薛武安的身体，他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周傲的。周傲的惨叫声把他拉回现实，眼前的周傲已经跪在了地上，自己手中的墨守剑从肩膀砍到了周傲的腹心，几乎将他砍成了两半，薛武安能够看得见他体内脏器和骨骼，有些仍在跳动着。

真是奇妙啊。

周傲抬起头，他的脸色已经彻底苍白，生命正在用比剑招还快的速度从他体内流失。他看着薛武安，忽然温柔地笑了笑，这一笑让薛武安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因为这哪里像是对敌人的笑容，这分明是长辈对晚辈慈祥的微笑。

“好剑法。”周傲的声音已经难以听清，“这样……才……有意思。”

他的身体无力地向后倒去，几乎拖着薛武安的剑一起倒下去。薛武安下意识地向后一步，手中的剑也从周傲的体内抽了出来，上面的鲜血不断向下滴着。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出血量并不大，而且周傲手中的墨守剑断剑只将自己的盔甲划破，并没有砍入体内。

但是，如果他手中的断剑更长一些的话……

“周将军！”“周将军！”

周围的秦军已经在嘶喊了，薛军却开始欢呼。薛武安不想管他们，颓然地坐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着。他轻轻地低下头，手中的新墨守剑已经残破不堪，无法再用，肯定是废了。

到底……还是回不去啊。

“上将军，你没事吧？”薛武安听到了萧常的声音。

“没……事……”

薛武安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终究还是昏了过去。

周傲的战死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传入武元君的耳中，不管是他还是秦军中军主将林闵，现在的注意力都被安西君牢牢地吸引住。这本来也是作战的一部分。

而林闵已经冲进了薛军的阵列当中。

林闵现在才真正搞懂安西君的作战阵列的用意，他用斜向的阵列面对秦军，可以有效地拉远秦军左翼和薛军右翼的距离，并逐渐在薛军左翼集结大量有生兵力，再一举吃掉秦军右翼，让秦军左右不得兼顾，支援缓慢。

所以战斗开始没多久，安西君就率领薛军左翼发动了总攻。总共刚开始也十分顺利，田疆率领的秦军右翼一下子面对太多敌军，几乎被打溃，所幸中军的增援很快抵达，才逐渐稳住局面。田疆亲自率领秦军骑兵挡住了来自薛军的第二轮冲锋，但是自己也身陷乱军之中，无法脱身。

林闵亲自赶到了右翼，看到这种情况之后，马上下马，亲自率领陷阵营从侧方插入 了战场当中，正好插入了田疆和薛军的旁边，将围攻田疆的薛军和最前线的薛军分割开来。战场上马上就出现了一套非常神奇的现象，甚至无法分清到底是秦军将薛军包围了三重还是薛军将秦军包围了三重。

但是林闵这样做是有用意的，因为安西君本人就在最前面的第一线。

冲入薛军阵营之后，薛军的增援部队也往上叠了两队，秦军的援军也不断抵达。战况混乱到了极点。但是凭借着生猛的战力，林闵亲率的陷阵营竟然生生从第一线薛军的背后杀出了一条血路。

一条直通向薛军最高统帅安西君公孙章的血路。

而一刻之后，在林闵面前的，是一个被自己一剑斩落马下，胸甲迸开的安西君。

他会死，而秦军会赢。这无可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