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央大道不再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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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镇上的百姓沾了不少好处,出售一些蔬菜泉水,带公子哥们四处游览,就连平日里吃到想吐的山果野菜,到了吃腻山珍海味的富人嘴里,也都成了珍馐美味。花银子,那是他们的特长。

世俗百态,年仅八岁的梁艮与之大相径庭。当年,村民们在村头发现不足一岁的他,于是带回村子,谁家有口余粮便救济一顿。吃百家饭长大的梁艮尝尽疾苦,却也最懂百姓的质朴。

六岁时,梁艮为刘员外家放牛,梁艮知足,一日三餐,偶尔还能领些零花钱。晚上与马夫老黄一同挤在柴房,老黄光棍一人,有些可口的吃食,都会给梁艮留着,寒冬时,最好的稻草总是给梁艮,晚上梁艮热的翻身,老黄又得悄悄给他盖上踢开的被子。对于梁艮来说,已经算是最温暖的家了。

梁艮喜欢在清水镇的每一天,喜欢满手老茧一身马粪味的老黄、头发油腻紧贴头皮的顾大娘、东头小酒馆一日三醉的木大头,就连大腹便便的刘院外,也比那些衣着华丽的公子哥看着顺眼。

每当公子哥们拿他取乐:“哎,看到这锭银子没有,给爷翻几个跟头,它就是你的了。”梁艮总是躺在青牛背上装聋作哑不愿搭理。

与青牛为伴两年多,吃住同在牛棚内,有什么贴心话都与青牛说说。牛最通人性,梁艮累了,不用言语,青牛蹲下让梁艮骑上;梁艮热了,青牛会衔树叶给他扇风...事出无常便为妖,要是外人看到,定会以为一人一牛皆是成了精的仙家。

昨日中秋佳节,今年比往年热闹些,公子哥们请来了戏班,施舍了月饼,听说盐运司总督的大公子与工部河道算司的二少爷怄气斗富,两方还发放了不少银两。梁艮也吃了一块半月饼,一块是刘员外给的,另一块是老黄留给的。老黄说枣泥馅的塞牙,不愿多吃,梁艮吃着月饼笑道:“总共就那五颗,还都不挨着,塞个哪门子牙。”

老黄笑的很甜,梁艮吃的更甜。

小镇上熙熙攘攘,稻田中虫鸣鸟叫。

八月十六日,天未大亮,满天繁星清晰可见,公子哥们还在闷头大睡,百姓们已开始劳作。骑牛的梁艮走在田间地头,悠闲自在,趁着美景背诵不知从哪学来的文章:仰观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两仪既生矣。惟人参之,性灵所钟,是谓三才。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

闭目正背到兴起之处,迎面狂风大作,梁艮匆忙睁眼。头顶一只白鹤振翅高飞,展翅足足两丈有余,此时正缓缓落下。梁艮吃惊不已,忙从牛背上坐起来,一个声音传来:“娃娃莫怕。”

仙鹤落下,站立起来竟比青牛还要高上两头。鹤背上坐着一名白发白胡须的老者。

老者轻撵胡须,呵呵笑道:“娃娃莫怕。”

梁艮先是看了看比牛还高不少的白鹤,与鹤对视,似有一些莫名的异样,无法将它当鸟,却像是多年未见的故友。又看看老者,鹤发童颜一身素衣长袍,手拿白玉如意,活脱脱人们嘴里的老神仙。

梁艮本就灵气不同于他人,遇事很快沉着冷静下来,眼看老者慈眉善目,且并无恶意,于是坐在牛背上躬身一礼:“仙家,梁艮不怕。”

老者哈哈大笑,漏出整齐雪白的牙齿:“仙家?我啊,

和你一样,都是有血有肉的凡人,只不过比你稍微大上一些年岁而已。”

“大多少?”梁艮好奇。

老者捋捋胡须想了想:“记得上次挑选文曲时,已是耋耄之年。”

“那不就是一百四十多岁?老爷爷您一百四十岁啦?镇上最长寿的也才一百零八岁,而且耳聋眼花,哪有老爷爷您看起来气色红润。”

老者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娃娃好生心灵,可不得一百四五十岁了嘛!还年轻,还很年轻呐。娃娃,方才你背诵的文章从哪里学的?”

“山上放牛时,听到书院里有人读书,觉得好听,就记下来了。”

老者故作惊讶:“哦?那你岂不是比书院里的学子们还要厉害?”

梁艮匆忙摆手:“哪里,人家读文章,他们肯定懂,而我,有些懂有些不懂。”

“哪里懂,又哪里不懂呢?”

“刚才背的这段懂,尚有许多不懂。”

老者对怀才而自谦的梁艮喜爱有加,于是接着问道:“那我考考你,如何?”

梁艮点头。

“何为三才?”

“天、地、人共称三才。”

“人何以与天地相论?”

“宇宙中日月星辰光芒熠耀,经天而纬地,则天地形成。天地相配凝灵气所生人,而人乃五行之秀,实为天地之心所生,凝聚天地性灵,故此与天地同论。”梁艮口齿清晰,说的头头是道。

老者边听边频频点头:“这些是谁教你的?”

梁艮摇摇头:“没人教,听着听着,觉得应该是这个道理。”

老者轻轻点头:“他人教的未必会如此透彻。娃娃,世界之大,穷其一生未必能看的明白,知道为什么吗?”

梁艮摇摇头。

老者继续说道:“因为你只有一双眼睛,而且,你站的还不够高。”

梁艮听的仔细,似懂非懂。

“不着急,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梁艮若有所思,青牛纹丝不动,生怕打乱了梁艮的思路。片刻之后,梁艮试探着说道:“您说我站的不够高,指的身份地位吗?”

老者满意的微笑:“哦?孺子可教,可教。天下间谁站的最高?”

梁艮想了想:“皇帝。”

“知道皇帝每天都做什么的吗?”

“主沉浮,安百姓。”

老者越听越有味:“何以安抚百姓?”

“仓癝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百姓吃的饱穿的暖,方知礼节荣辱。为国之道食不如信,所以安抚苍生不但要百姓吃的饱穿的暖,还要得到百姓的信任,若一个君主做不到这一点,那便有违苍生,不可行臣道。”

“假如由你辅佐社稷,帝王残暴不仁,你将怎样?”

“我将以仁德圣贤劝之。”

“要是帝王冥顽不灵呢?”

梁艮想了想说道:“那就取而代之。”

老者满意的点点头,一个八岁孩童说出此话,即是大逆不道,又可以是戏言。

“孩子,此番话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万不可再对他人提起。”

梁艮懂事的点点头,说了句记下了。

老者

从怀中掏出一块古朴的青色玉牌交给梁艮,梁艮接过之后仔细端详,上面苍劲有力刻着两个古文字,未曾上过学的梁艮不认识。

“老爷爷,上面写的什么字?”

“想知道吗?”

“想。”

“想知道的话,拿着它去书院的最顶峰。”老者指了指凤栾山顶上那座巍峨雄壮的宝象楼阁:“看到没有,那座高楼叫登朝阁,你只要到了那里,天天有好吃的,天天可以看书,再也不用在院墙外面偷听了。等你看的书多了,上面的字自然就认识了。”

梁艮摇摇头:“那里的人太凶,我不想去。”

老者哈哈一笑:“怎么?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娃娃,还怕他们?”

梁艮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太情愿:“他们不让我进怎么办?”

“有人阻拦,就拿着这块玉牌让他看,顺便甩他一脸牛粪。”

梁艮嘿嘿一笑:“那我得多准备一些。那些家伙不讲理着呢。”

“不如这样,骑你的青牛去,还怕牛粪不够吗?”

梁艮倒是想带青牛一起,可牛是刘员外家的,不问而取是为盗,正为难时,老者说:“放心把,你骑走就行,今天日落前会有人给牛主人家送银两,你...”老者还有话要说,忽然止住,仰望星空,一颗硕大的流星划过天际。老者掐指一算:“不好,果然还是要变天。”回头对梁艮说道:“娃娃,我要先走一步,你现在动身去凤麓书院,以青牛的脚程,到了那正好早课结束,去给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的书生们长点教训吧。”说完一声鹤鸣,腾空离去。

日出东方,梁艮细细想来,仙鹤、仙人、登朝阁、自己的青牛、还有可以往那首府圣院的人脸上甩牛粪,随便哪一样都像是做梦一般。但是古朴玉牌实实在在在自己手中,心一横,反正一无所有,还怕把天捅个窟窿吗?

鹤背上老者自言自语:“你说那孩子与你心神相融?”“有意思,有点儿意思。”“他还未开懵,无法感知万物。”“我黄阳明活了近三个甲子,终于碰到了道中人,央央大道不再独我。”“好,好,好。”

凤栾山高近千丈,传说早年间山峰陡峭高耸入云,从山下攀登,可以直达仙境。只是山上长满了仙草灵芝,多有猛禽灵兽守护,登山之人多半葬身猛兽腹中。

后来,不知何年,也不知何故,与世隔绝的凤栾山被仙人一剑削去山头,在山上留下数十里的平地。不少寻仙问道之人在上面搭芦避世,直到北国始皇开朝立代,大动土木修建了这凤麓书院。

以兵征世建功立业的始皇可谓高瞻远瞩,深知打江山需要人才,守江山更需要贤能,若没有先人留下的这座文学宝库,谁能保证北国能享三百年安宁。

凤麓书院内前院楼阁环宇青舍密密,道林八百众,书院三千徒,讲堂、学斋、书楼、经堂、文庙,供祀井然有序,杂役、护院、教学、内贡等等足有三四万人。

后院古木参天林木荫翳,登朝阁独占小半凤栾山,书院内大部分古文宝典都收藏在阁内。平日里后院空无一人,谁也不敢偷偷潜入偷学圣文。江湖上好武者少有痴迷文学,所以不必担心有人强行闯入,就算有,那登朝楼顶的几位百岁以上的妖孽也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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