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站在虚空里，摇头叹了一声，然后笑了笑。

江湖是什么？什么是江湖？

他那时和贺大猷游走过几年江湖。他们以修道人的身份入了世俗人所谓的‘江湖’，又能有多少真切的感受？‘行侠仗义除暴安良’这八个字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顺手就可为之，也不会再去深究内中的缘由以及其后发生的故事。

做了几十年的‘官’，官场上的风云变幻，错综复杂，一个不小心就万劫不复。

凌风向来敬重生命。他自然不会拿家眷和手下的性命开玩笑。可是做了官，有些事自己没得选，只能权衡再权衡。

他是在陆明远打飞了陶宏景丢过来的酒囊时进了这个壳子。否则按陆明远原本的计划，刘海平和天马山四杰，以及陶宏景都别想走了。至于小翠儿，更不用提了。

凌风又在虚空里打坐了几年，渡过了第五重劫火之后，才点向了‘贾奕’小世界的烙印儿。

......

“兄弟，你说咱俩能成不？”

凌风转头看旁边的问话之人。这人手上拿了把镰刀，裤腿卷起，满脚泥巴，看年纪大概二十六七岁，身形魁梧，方正脸膛，面色黢黑。

‘想必是种地的。这人可真不讲究，用镰刀刮胡子。’凌风心里一乐，他看到这人下巴上的胡子有长有短，还有几道伤口。

“为什么不成？”凌风反问。

这汉子挠了挠脑袋，说：“我心里没底啊。咱都是正经的农家把式，也没见过啥世面。谁他娘的知道‘修仙’是啥玩意？”

听到‘修仙’，凌风立马来了兴趣，“为啥想起来修仙？”

这人瞅了凌风一眼，说：“这还不是听你说的？你说修仙不愁吃穿，又能娶上老婆。”汉子‘嘿’了一声，“我也不贪心，找上三个，不，两个老婆就够。”

“......”凌风简直无语。这人模样不赖，体格也好，想娶老婆也不必非得修仙啊。

凌风现在当然不知道，他和旁边这位都没啥家底儿，根本娶不上媳妇儿。这个村子里男多女少，连长得歪瓜裂枣儿的几个姑娘也都有了主儿了。现在的姑娘，都现实的很。身板好样貌好有啥用？有房子吗？有地吗？有本事赚大钱吗？

凌风旁边这人叫史靖海，国朝刚立定下‘靖海’之名那天他刚好落地。

凌风现在这个壳子识得几个字，偶尔从一本杂书上看了些修仙的故事，自此就成天琢磨着如何修仙，连娶媳妇的事都忘了。娶媳妇比修仙还难。

这天村外的茶摊来了个

道士。茶摊的所处之地正是村里人去城镇的必经之路，来来往往的村民见到多了个道士自然稀奇。村子不大，村民们传来传去，壳子也听说了此事，他就忽悠发小史靖海一起过来看看，碰个机缘。

他们两个不费力就看到了在茶摊那边坐着喝茶的小道士。说是‘小道士’一点都没错儿，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年纪，一身青色道袍，背了把长剑。看上去有几分仙气。

凌风一路上大概查探了一下，现在这个壳子是凡人，没有根骨，所以他心里根本没抱期望。他修道这么多年当然知道，没有灵脉便是没有根骨，没有根骨自然入不了道途。

在上个小世界几十年，一直到最后陆明远也没能修道。官场深似海，牵绊难割断是一方面，另一个原因便是丝毫没有根骨。

不过眼下来都来了，随口问问不打紧。凌风上前打了一个稽首，然后直接问道：“道长看看我们二人能不能修道？”

史靖海见到凌风‘稽首’的动作，心里嘀咕，‘我这兄弟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小道士放下茶碗，抬眼看了看两人，笑着说：“机缘这个东西，难说的很。只要你们有心，踏入道途没什么问题。”

凌风不明白，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小道士又是一笑，说：“天工巧夺，不下鬼神。我天工派弟子，没有根骨也入了道门的并不在少数。”

这话简直是颠覆了凌风的认知，他走近一步请教。

小道士拿出一副地图，地图上各种线条各色圆点，想必是代表山山水水。他指着上面的一个红点儿说道：“你们如果真想修道，可去天台岭一行。我派每隔三十年招收一次弟子，下一次就在三个月后。”

凌风点了点头，“敢问道长来这里是要找谁？如果有什么我兄弟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

小道士问道：“这附近有义庄吗？”

史靖海接口：“有的，就在那个方向。”他伸手一指西边。

小道士点点头，道了声‘谢’，付了茶钱就朝着那边行了过去。

‘想必这是个喜欢抓鬼的道士。’凌风心想。

史靖海挠了挠脑袋，问凌风：“兄弟你去天台岭不？”

“去啊。你呢？”

“我还没想好。”史靖海实话实说。他之前是被‘凌风’说的有些心动，仿佛他的两三个老婆就在眼前，伸手可得一般。如今听了这小道士的话才清醒过来。

三个月，距离可不近。这一路上背井离乡，山高水远，只为修道，值得吗？他八岁就跟着爹娘在地里刨食

儿，种了将近二十年地，从来就没想过种地以外的生活，更何况是‘修道’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咳’了一声，凌风拍了拍史靖海的肩膀，说：“走，咱先回去。你回家再想想，想好了就和我说声。”不管史靖海去不去，他肯定去，看个新鲜也好。凌风可从来没听过‘没有根骨也能修道’这回事。

史靖海点了点头，没吭声儿。

凌风回到家中，和爹娘简要说了一个大概。他今年二十五岁，爹娘年纪其实也不大，四十二三岁，身体都还成。

本来他爹就不满意儿子一门心思想着‘修仙’，这次见到‘凌风’动真格儿的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直接骂道：“你小子天天不务正业。你滚，这辈子别回来了。老子没你这个儿子。”

凌风觉得好笑，这话听着真亲切。他记不清楚是在哪个小世界哪个场景里听过同样的话。天下的父母都差不多，只是各自表达的方式不同。凌风修道几百年，看问题和那些十几岁二十几岁的人自然不一样。

‘凌风’的娘见他爹生气，赶忙让凌风出去逛逛，先别在他眼前晃悠了。

凌风一礼，走出了房门。他打算找个时间好好同爹娘再说说。‘修道’和‘务正业’根本不是对立的事情。在另一个小世界，他还不是一边修炼禾山经，一边开着店铺？至于说非要把‘修道’和‘绝情断欲’联系起来，这个就没办法说了。

‘欲’都断了，还要‘求’道，想来这‘欲’断的不够彻底。

村子里的景色都差不多。田间地头，山野林梢。凌风也没什么目的，四处乱逛，然后碰到了同样四处乱逛的史靖海。

两人都是‘咳’了一声，史靖海先开口：“我刚和我娘提了一嘴，她答应了，不过我还没想好。”他爹走的早，家里只有一个娘。好在身体也算硬朗。

史靖海回去想了又想，觉得还是想去。他一辈子都在村子里，从未曾去外面走走看看。不说为了修道，他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啥样，外面的姑娘是不是都和二妮儿一样的想法。

他的样貌真的不赖，浓眉大眼，方正脸膛，身板也强壮，村里自然有看上他的姑娘，二妮儿就是其中一个。二妮儿后来嫁了别人，她当时说的话，史靖海一辈子都忘不了。

二妮儿说：“靖海哥，你忘了我吧，是我对不住你。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但是我还有弟弟妹妹，我不能只想着自己。”

史靖海还能说啥呢？他敢拍着胸脯子保证，说二妮儿跟了他之后，她那几个弟弟妹妹能有更好的前途？

根本没法保证。在地里刨食，看天过日子，拿啥去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