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崩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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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比他们先到,一进餐厅,菊生便认出他,上一刻还无精打采的愁容瞬间转变成绅士彬彬有礼的笑脸。若是以前,芙林一定在心里狠狠唾弃他。然而当他一看到那个人,便震得整个人呆立当场,腿如灌铅般再也迈不开步子。

那边厢菊生还一无所觉,依然笑容满面地寒暄:“不好意思,竟然让客人等我们。这位是谢氏的谢芙林,冼先生应该听说过吧。”

冼涛一派正人君子打扮颇人模人样,压根看不出背地里做什么勾当,闻言微笑:“何止听说,关系还不浅。芙林,你说是不是?”

菊生一愕,抬眼朝芙林看去,却见芙林一脸呆滞,仿佛被惊雷劈中,脸色阵红阵白,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话。菊生不禁担心芙林依旧无法克制社交恐惧,忙伸过手去拉芙林,急道:“芙林,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芙林充耳不闻,蓦地猛然甩开他的手,吼道:“洛菊生,这就是真相?一直以来你什么都知道,到此时竟然还能装傻!”

整个餐厅顿时鸦雀无声,数十双眼睛朝这边望来。菊生已然顾不上尴尬,只惊诧于芙林的暴怒。他认识芙林太久,竟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激动地全身颤抖,说着不着边际的话,眼中却落下泪来。一刹那,菊生脑子飘过一个想法,莫不是精神被逼到了极限,见着外人就爆发。

芙林话音甫落,再不愿在这个地方多待上一秒,站起身冲出去。菊生在身后大喊:“芙林,你站住……”他也懵然不知。一颗心仿佛被魇住了,一股股绞痛,人声车声歌声风声都进不了脑海,他不顾一切朝前奔跑,希冀此刻的风可以洗净悲伤。

横冲直撞在人群中引起一片惊呼,人们纷纷抱怨,责骂,也不禁猜测起这个失魂落魄的人究竟受了什么刺激。

芙林大脑昏昏沉沉,蓦然一阵欢快的手机铃声惊醒他的混乱。菊生为了让他保持心情愉快,特意为他换上比较欢快的歌做铃声。

他下意识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动一个陌生号码,他茫然看了许久,直到不响。才重新将手机揣回口袋。

给风一吹,芙林的大脑总算清醒,同一时刻,又有无数疑问涌上脑海。抬头四顾,已然不知跑到哪里。他也不多想,迷茫地在路上瞎走。蓦然一个熟悉又冰冷的声音唤起思绪。

“芙林,这么快就将我忘了么?”

芙林如被电击般倒退几步,正撞上身后一个坚若磐石的身躯,他反射性回头,只见冼涛居高临下,用几分玩味的眼神打量着他。身上拘谨的西装已然脱下,只穿着贴身白衬衣,更突显出他挺拔的身姿和一股邪魅不群的气质。

“你,你……”芙林结结巴巴,他对这个人的恐惧深入骨髓,即使晚风不凉,仍觉得冰寒不胜。

“我有这么可怕?一见到我什么话都不说就跑出来。把你的好朋友洛菊生吓得阵脚大乱,在公众场面第一次如此失态,几乎没顾及我就追了出来。可惜他没我运气好,没找对方向。芙林,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缘,不论你跑到哪里,总是会回到我身边。”

“鬼才跟你有缘。我的毒已经戒了,我决不会再任你摆布!”芙林大喊,仍显底气不足。

“真那么容易戒?”冼涛冷笑,“我看你眼底淤青未褪,怕是还睡不踏实吧。”

芙林忿忿,干脆不理睬他直接转身离开,他不信大庭广众之下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做笔交易吧,你难道不想拿回谢氏所有股份?”冼涛不带几分感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芙林脚步一滞,并未转身:“你们不早就计划好了?我只是给你们逗乐的棋子,拜托不要再耍着我玩了。”

“什么?”身后的冼涛眸中闪过一丝惊诧,而后诡异地笑了。

“如今谢氏三分之二的股份都握在洛菊生手里。虽然他有谢董亲笔签署的转移协议,然而公司内部依然有不少人怀疑这份协议的真实性。毕竟谢董病入膏肓后连说话都困难,而他发病之前公司运营良好,更不可能起兴将公司转手他人。但若说洛菊生作伪,他们又拿不出证据。为了收服谢董的老部下,洛菊生搬出你自然是最好法宝。如果连谢氏唯一的继承人都同意将谢氏转让给洛氏,其他外人还能说什么。”

“果然……”芙林的话不带丝毫情绪,胸口却剜心刮骨的疼,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扯出来,一点点凌迟。

“我手中三分之一的股份可是谢董亲手交给我的,我们曾经携手重创白家,可惜中了他们的计谋,功亏一篑。但我们曾经同舟共济,谢氏老员工都愿意追随我,还有你。这是唯一最后的机会,芙林,你愿意放下仇恨,和我合作拼死一搏么?”

“我以前可从来没见过你。”芙林依然没有转身,背对着他说。

“哈哈,我虽然半年前才和谢氏开始合作,但我待在谢氏的时间可比你长。你才是很少去你爸的公司看看吧。”冼涛大笑。

芙林终于转身,明媚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感情,空洞地令人心悸,“我最后问你,那时候你为什么要抓我?”

“那时你爸爸已然察觉洛氏的意向,不愿你再待在洛家,便要求我带你走,保护你。我本来只想将你当客人好好照看几天,谁知我第一眼看到你,便爱上你了。”冼涛说这句话时倒一点都不脸红,仿佛理所当然。

芙林脸上仍不见任何情绪,仿佛于某个刹那,所有感情都被抽离了。“爱……呵,谁会用毒品对待自己的爱人。”

“我只相信毒品,只有它才能让你离不开我。”冼涛眼中发出强烈的光,芙林在他迫切的眼神下又退后两步。

“我们只是合作伙伴关系,其他的你休想!”一股愤恨浮上芙林脸颊,将他双颊染红。

“好吧,我尊重伙伴意见。但你现在要去哪里,回你和洛菊生的那个‘家’么?”冼涛微笑,眼神里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芙林大大摇头,“我不回去,我……我无处可去。”

“你必须回去。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现在你得回洛菊生身边当卧底。”

芙林皱眉瞟了冼涛一眼,总算点头答应。

冼涛开车将他送回公寓,他一路戒备的姿态令冼涛大感好笑。

“我既然说过不会碰你就不会碰,做坏人也有原则呀。”

“呸!”芙林撇嘴,不屑道,“相信你就是杯具。”

“我还洗具呢。”冼涛无奈,在公寓不远处停下,为他打开门,“回去早点睡吧,记住不要跟洛菊生漏了口风。”

芙林默默下车,看着他缓缓将车倒出去,一路攥紧的拳头总算松开。

——冼涛,我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短短一月间,商场风云变幻,先是谢氏与洛氏合并,而后冒出一个陌生公司竟手持谢氏三分之一股份,俨然新公司一大股东,却仅仅风光一月,便被洛氏彻底瓦解。公司被查出黑道背景来洗钱,谢氏股份也来得不明不白,一时业界震动。警局出动警力抓捕老板时,该老板早已不知去向。

冼涛被通缉追捕的时候,芙林正坐在公寓客厅沙发上,目光洒在落地窗透入的阳光,斑斑点点,仿佛他心上的伤痕,一道一道,总是难以愈合。

菊生端着一杯水立于他身旁,脸上有明灿灿的笑意。

“此次冼涛被捕,凭我们提供的那些证据,足够判他十七八次死刑。终于将他绳之以法,相信谢伯伯在天之灵也可感到欣慰。”

芙林却不那么乐观,他清楚冼涛为人,狡兔三窟,警察短时间内怕是难觅他行踪。只不过,这些事都留给警察去忙了,这一个月来的步步为营,精心算计,几乎将他平生耐性耗光,如今他只想伸展身心,到天幕下晒太阳。

对于他的外出,菊生忧心忡忡,毕竟冼涛尚未伏法,虽则他如今自身难保,但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两人,特别是芙林,更是他恨不得生食其肉的目标。

芙林仿似毫不在意,冼涛在他的脑海中,已等同死人。

然后他不过随意走出街道,大街上一辆呼啸而过的面包车猛然刹住,光天化日下竟生生将他劫持上车,留下一群傻眼的“观众”扬长而去。

如此张扬全不是冼涛平日所为,可见他定是被逼到绝路了,可是依然对芙林有恐怖的执念。

再次出现在冼涛面前,芙林倒未受到任何虐待。冼涛对手下人吩咐,一切都留待他动手。

芙林优哉游哉坐在室中唯一整洁的沙发上,环顾四周,发现冼涛此处藏身地点是一个废弃的仓库,芙林暗笑自己与这种破地方有缘,随后又感叹与上次囚禁在城堡的岁月不可同日而语。

冼涛手下人迅速离开,惟剩他阴恻恻厉枭般磨牙而笑。他眼中射出被逼到极点之人的疯癫,狂躁。芙林知道与他的纠缠今日便是了结。

他比菊生还不相信冼涛会轻易放过他们俩。然而相比菊生被抓,他更宁愿是自己。毕竟自己拥有一个肮脏的灵魂,只配下地狱!

冼涛点起一根烟,手却神经质地战抖,芙林相信,他现在冲过来用烟头烫自己的脸都不稀奇。然而冼涛只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狠狠盯着他,似乎想将他的身影烙印脑海。

芙林不禁不安地蹙眉。冼涛忽然说:

“是我低估了你。谢仪的儿子倒也不是笨蛋。”

“承蒙夸奖……”芙林假笑着回答,冼涛突然冲过来将芙林的头狠狠按在玻璃茶几上,一磨便是一条血印。

芙林浑不在意,口齿不清地笑骂:“别人夺走我的,我必将加倍讨回!”

“夺走你的?”冼涛松开手,阴郁眼神直视悠然整理容仪的芙林。

芙林面上浮起一层骄傲的笑容,“我的尊严。我必将从你那里讨回来。”

冼涛一呆,目光忽然变得几分古怪,半晌才说:“若你恨我上你,我可以让你讨回来。”

芙林蓦然大怒,吼道:“谁稀罕你……”说着猛然抓起桌上的茶杯掷向冼涛。冼涛扭头躲过,倒也不恼。显然芙林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月间,习成擒拿术,所以换他将芙林反手狠狠压在桌面。

芙林转头破口大骂,冼涛更加泰然自若,全拿它当耳边风。芙林骂的累了,干脆闭口不语。

冼涛忽凑近他耳边,轻声说:“芙林,跟我走,好不好?”

“好个屁!”芙林大怒。

冼涛将芙林摔在地上,冷笑道:“这可由不得你。”语毕一如既往拿出注射器。

芙林一见那东西,立刻疯狂挣扎起来,可惜敌不过冼涛蛮力。他忍住心底的抖颤,说:“你就饶了我,反正都是快死的人,若你对我还有一分情,便给我个痛快。”芙林眼中的怒火同样烧灼着眼前人,冼涛眸中流露出痛苦,迷茫,挣扎……

蓦然芙林身体痉挛,抽筋一般弹动,脸上划下道道汗水,竟是多日不发的毒瘾犯了。原以为就此痊愈,可惜蛰伏数日后,如被身前人的气味刺激而条件反射般爆发。

芙林咬牙恨恨道:“一枪给我个痛快吧,我决不会留在你身边。”

冼涛呆呆望着痛苦挣扎的芙林,眼中第一次划过心痛,切入骨髓的悲伤。他闷声不响拿过几条粗绳子,将芙林四肢打开,牢牢捆在桌面。

被痛苦折磨得神志不清的芙林,反而无暇顾及他的行为。直到冼涛拿奇怪的药喂自己服下,缓过气来的芙林方嘶哑嗓子问,“你又要玩什么花样?”

冼涛不答,只是一直不曾放开他,定时喂药给他吃。芙林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显然自己的身体一天好似一天。

就这样过了三天,芙林几乎以为自己将彻底被绳子捆住失去自由时。冼涛一个手下同他谈了一会,原本他紧缚的眉头竟然舒展,芙林以为事情有了转机,还暗自腹诽他的好狗运。却不知警察已将他们逼到末路,冼涛已决定自我毁灭,这一刻他反而得到一生中难得的轻松自在。他这一生都活在腥风血雨中,不曾领略过半点温情,即使喜欢过某人,那个人也对他恨之入骨。

冼涛解开芙林的束缚,让血脉不畅的芙林躺在沙发上休息,而后将一包药塞入他手中。他也不解释这是什么东西,芙林却敏锐地感到就是这几日服食的东西。

他究竟要干嘛?芙林满腹疑窦。然而他只躺了不到一个小时,冼涛就粗暴地将他拉起,打开门,叫他离开。

芙林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他几乎是全身而退。这就是冼涛思考几天的答案——突然良心发现,放他一条生路?芙林不信,然而当看到冼涛死灰般眼神又万分害怕。

反正大不了一死,就离开又何妨。芙林怀抱这种思想,离开废仓库。

这里是郊外,离城区甚远,又人迹罕至。芙林根本没指望冼涛还能派车送自己,只能深一脚浅一脚朝前迈步。不知走出多远,反正仓库已变作一个模糊的黑点。芙林回首再望,四周除了高大树木,再难觅其他人行踪,他竟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

公寓外便是这种幽林,刚才自己是否在公寓睡觉,梦游到了这里?也许闭上眼再睁开便能回到自己床上。芙林胡思乱想,依然不停顿地朝前走。

忽然手机铃响,芙林想这里居然有信号倒也难得。

接起电话,冼涛冰冷的声音阴冷地窜入耳中:“芙林,杀了你太便宜了你,我要让你做一辈子噩梦!”

“什么?”芙林警觉地朝四周张望,只见树影幢幢,没有一丝危险的味道。

莫不是哄我?芙林正自思忖,猛然间一声巨响,从手机传至耳朵,几乎震碎芙林耳膜。

林中飞鸟簌簌而起,一片嘈杂声中,芙林望见远处燃起熊熊烈火,红莲巨焰烧毁尘世所有不洁净的灵魂。冼涛神经质的笑声同时从手机中传来,芙林听到其中哔哔剥剥的响声,像是烈火烧物的声音,冼涛的声音仿佛地狱里的恶鬼招魂,在这黑漆漆的林子里,异常阴森可怖。

他在手机里颠来倒去地说:“我要让你做一辈子噩梦——芙林——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会找到你,缠着你……芙林,我——爱你!”而后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电话挂断,这个号码永远不会再响起。芙林猛然扔掉手机,朝前面狂奔而去,仿佛纵横的火蛇正在他身后追赶,追赶着他,迈入无穷的噩梦深渊。

芙林讲到这里,眼角已淌落颗颗泪珠,如珍珠般晶莹。那可怖的一天,噩梦缠绕的一年,他每每睁着布满红丝的眼睛,瞪到天亮,一闭眼便能看到铺天盖地的火焰,将他吞噬,还有冼涛的话,“我一定会找到你,找到你……”

“那之后我进行了一年的心理恢复治疗,所幸克服过去,如今已久不做那个噩梦了。”芙林隐瞒了自己前不久又做了那个噩梦的事。

白邵华紧紧将他搂入怀中,轻拂头发,半天没有言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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