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陆昭心肠阴狠，行事乖戾。十六岁进镜宗门，十八岁时成为四国第一大杀手组织的掌门人。

镜宗门不仅暗杀术高超，做事手段更是极为残忍，以人皮做灯，以血肉炼毒这种阴狠事陆昭全做过。

能进镜宗门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而一个尊荣享乐的公主竟丝毫不怕他，还上赶着往他身边凑。

除了有所图，他想不出其他原因。

沉桃顿了下，果然想留下来没那么容易，既然已经被识破了，那她也不打算再继续伪装。

“我不想死，也不想回到青玉再被送去和亲。”她如实说：“四国之中，只有镜宗门能护得住我。”

镜宗门是中立于四国的杀手组织，他们不参与朝廷纷争，朝廷亦不会管镜宗门的事务。

镜宗门替四国朝廷做见不得人的脏活，而四国朝廷赏赐他们取之不尽的金银。

换句话来说，青玉和琅月就算寻遍天下，也不会进镜宗门半步。

即使寒刃抵肩，沉桃望向陆昭的目光依旧是澄澈干净，偏偏又长了张人畜无害的乖巧皮相，就算说起胡话来也让人狠不下心。

明明一剑封喉就能解决的事，陆昭竟不受理智控制地让这件事变得麻烦。

“我为何要护你？”他最终还是退了一步。

沉桃默了默，“门主既然救我，必有所求，只要是能做的，我都会做。”

陆昭的确有私心，理由也荒唐可笑。他竟然因为沉桃长得和衍枝相似，就将人带回镜宗门。

已经过去三年，那个肆意欺辱她的衍枝却仍在扰他心神。

真是个祸害。

“什么都会做？”陆昭收刀入鞘，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宽衣解带可会？”

沉桃神色一僵，下意识捂住衣襟，怯怯道：“除了这个，都会做。”

陆昭冷笑一声，招来候在门外的弟子。

白宣从腰间取下两个样式相同的瓷瓶，放到榻上，说：“一瓶鸩毒，一瓶散魂毒。散魂毒每七日服用一次解药，否则会肝肠寸断而亡。”

两瓶药一模一样，皆无色无味，白宣也不告诉沉桃哪个是鸩毒，哪个是散魂毒。

一切全靠沉桃命数，若是选了鸩毒，当场毙命，若是选了散魂毒，可留在镜宗门，却也一辈子离不开镜宗门。

沉桃怔了一瞬，陆昭果然是个变.态，竟想出这么个法子折磨人。

和人不沾边的事他倒是全给干了。

时间彷若凝滞，陆昭靠坐在桌边，抱着胳膊，修长的手指搭在臂弯滑顺的锦缎衣料上，有意无意地轻叩着。

他并不着急沉桃如何抉择，相反，他很喜欢看沉桃这副惊慌失措的面容。

沉桃呆坐在榻上，长睫微颤遮住了眸中情绪，鸦色云鬓披散，衬得她肤白如雪。她只穿了一件单薄雪色寝衣，衣襟松垮，缠在肩上的纱布若隐若现，颈窝露出。陆昭忽得想起了三年前的衍枝。

那一年，衍枝为了威逼利诱帕苏尔当她的面首，竟给他下了迷魂散。

榻上，帕苏尔双手被缚浑身无力，一直倚靠在墙面休息。衍枝过来时，直接扑到了他身上，他紧皱着眉，没有半分抵抗力。

衍枝并没有戴面具，而是先命人将帕苏尔的眼睛蒙上后才进来。她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绵软的语气带着几分引诱：“苏尔哥哥，答应我嘛，以后我好吃好喝养你，谁也不能欺负你。”

“……滚下去。”帕苏尔紧咬着牙仰高面容，低哑的声音泛着寒意。

体内躁意不散，怀中却被迫抱着个身娇体软的美人，她这是在折磨他，逼着他就范。

衍枝并不急，她趴抱在帕苏尔身上，指尖缠绕着他的发丝把玩，对他身上的异样反应视若无睹。

“苏尔哥哥，我都看见了，皇宫里那群皇子经常来这里欺负你，你若是答应了，那我便护着你，谁也不能欺负你，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可以呢。”

衍枝将小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又握着他那双被束缚的大手放在掌中把玩。因为太过瘦弱，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莹白好看。

帕苏尔体内躁意冲撞，额上很快就沁了一层薄汗，迷魂散的蛊惑下，他的每一个感官都变得极为敏感。

“滚……”他宁可经脉崩断而亡也不会用她解毒。

这样手段卑劣的女人，他嫌脏。

帕苏尔并不知道衍枝是皇室公主，玩归玩，但不能做没有底线的事。更何况，她爱玩，想让帕苏尔属于她，可她不想把自己送给帕苏尔。

帕苏尔薄唇紧抿，想要抽离被握住的手，却因身子无力，未撤出分毫。亦或者说，他贪婪地享受着她的逗弄。

帕苏尔越反抗，衍枝越来劲。她双手环过他的脖子，凑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若是走了，你就会死在这屋子里，一辈子也回不去琅月国了呢。”

“苏尔哥哥，我真的舍不得你死。”帕苏尔若是没被蒙眼，定能看到这极其顽劣的脾性之外，竟有一副乖巧无辜的皮囊。

时间彷若凝滞，每一刻都过得如此艰难。直到帕苏尔难以忍受，最终才艰难开口：“……给我解毒。”

“那苏尔哥哥答应啦？以后只做我的人，不准和其他女人来往呢。”衍枝轻点他的喉结，拿出解药抵在他的唇瓣上，等着他答应。

帕苏尔紧咬牙关，“好”这个字艰难从牙缝蹦出。

“噗——”

突然映入视线的一摊鲜血拉回陆昭的思绪。沉桃当真运气不好，饮了那瓶鸩毒。

她捂着心口，视线越过白宣，抬眸看向陆昭，一双杏眸漫生血丝，明亮的童仁渐渐变得暗澹。她张了张口，又一股鲜血从口中吐出。

她不会运气这么不好，选了瓶鸩毒吧？

逃脱了刺客追杀，却逃不过这个变.态的恶趣味，她就算到了地府也咽不下这口气啊！

陆昭轻叩的指尖一顿，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倒下。

“门主，如何处理？”白宣问。

完整的尸身在镜宗门有两大用处，一是交给玄杀令的雇主换银子，二是以血肉炼药制毒。

“出去。”陆昭面色阴沉。

和个亲被暗杀，二选一的几率还能选中毒药。

这运气，在镜宗门怕是活不过一天。

白宣愣了一下，不敢多说，离开屋内。

隔着徐徐燃烧的炭火，陆昭眸色阴鸷地望着倒在榻上的女人，凉声开口：“你和她一样蠢。”

衍枝那么大能耐，敢绑一个质子殿下当面首，却逃不过别人陷害，在一场大火中被活活烧死。

当真是又莽又蠢。

他又迈步走向床榻，拍了拍她的脸，阴恻恻地说：“还想着让我护你，凭什么啊？嗯？就算是衍枝我都没护她，你凭什么啊？”

当然没有回答。

时间缓缓地流，沉桃的生机也在缓缓消逝。

陆昭当真不想救她，他已经荒唐过一次将她带回镜宗门，眼下是她自己喝了鸩毒，要怪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这个女人真是蛊物，从见她第一面起就扰得他心绪混乱。

就这样僵持半响后，陆昭将沉桃抱起，让她伏在他的怀里。

陆昭垂眸，一边解着她的寝衣，一边说：“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再把自己玩死了，我就拿你的血肉炼毒。”

沉桃自然没办法回应他。

陆昭将一根根黑色细针刺进沉桃蝴蝶骨处的穴位，细针渐深，针上的黑色逐渐澹去。

窗外寒雪纷飞，屋内炭火烧的噼啪作响。

陆昭垂眸凝向怀中的娇软玉体，那肌肤太过细腻，一看就是被富养出来的娇贵人，身体的每一寸都异常细嫩，似在勾心引魂想让人沉溺其中。

陆昭捏住她的下巴，凝眸端赏着她的面容，刚刚解毒，她的面色依旧惨白，唇色泛紫，颇有疲弱之感。

没有人知道，这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就连沉桃也不知道。

倘若沉桃当真平安去了琅月国，此时此刻他们应该正在洞房花烛。

如今沉桃却阴差阳错地又跑回到他身边。

没有哪个男人可以经得起这种诱惑，更何况她本就是他的人。陆昭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凑近她的唇瓣，正当要吻上时，脑中忽然闪过衍枝死时的样子。

他直到最后也没见过衍枝真正的容貌，衍枝死得很惨，曾经整日跟他炫耀她有多好看，可死时的样子却惨不忍睹。

一具焦炭，面目全非。

陆昭勐地一窒，在鼻尖将要相碰时生生顿住。

他忽然冷笑一声，捏住沉桃的后颈往自己怀里扣，一对狐狸眼带着几分轻佻，耳边骨坠轻碰沉桃的脸颊，“衍枝，死了也不想让我好过。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想让我找女人了啊？”

屋内又是一片寂静。沉桃趴伏在陆昭身上，下巴无力抵在他的肩上，仍昏迷不醒。

陆昭神色闪过一丝恹然，烦躁地给她穿上寝衣，又扔回到床塌里，摔门离开。

陆昭面无表情地瞥了眼白宣，“等她醒了，带她来见我。”

白宣顿了顿，恭敬应是。

白宣望了眼躺在榻上的沉桃，收回视线，然后将床边堆散的银针仔细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