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并蒂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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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太阳拖着长长的残红,渐渐沉于最西的长平殿飞檐之下。路平川正信步走在御花园外的碎石小径上,目的地是居阳宫——当今圣上的寿诞在那里大宴群臣——刚刚废掉长子的太子之位没多久,此刻就大摆寿莚,路平川唇边浮起一个淡淡的冷笑。

蓦地,暗处一声低低地抽泣引得他停住了脚步:“谁?”

一双晶亮的眸子,自遮掩的双手下露了出来:“路,路太师……”小小的身量颤抖着怯怯地从隐身的草丛处钻了出来。“是路太师吗?”

路平川哑然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瘦瘦的男孩子,眉心微微一皱:“十三皇子?”

“……”男孩脸上的泪痕未干,却持礼勉强地笑上一笑:“路太师这是要去居阳宫吧?”

“正是。”路平川微眯双眼,看了看皇子身上的外套,不仅有几处泥水污渍,甚至袖口上还有一处撕破:“皇子此时不应该在居阳宫准备献礼?”

“寿礼吗?”瘦弱的男子顺着路平川的眼光看了看身上的脏衣服,泪水又重新蓄满眼眶:“皇兄们都笑话我准备的寿礼……”

“哦?”十三皇子生母早逝,如今在夷妃的霜福宫寄人篱下,人人都道十三皇子生性懦弱木讷,时常被人背后偷偷嘲笑。早先因他与太子交好,宫人还不至太过怠慢,至从太子境地不如从前,他便首当其冲身受其苦,待到太子被贬离宫之后,他就被欺负得更惨了。

“我,我亲手给父皇缝的披肩,可是,他们却笑话我……”男孩抽泣一声,可怜兮兮地抹了一把眼泪,“他们笑话我的寿礼粗鄙不堪倒没什么,可是他们却说我是讨好父皇,还笑话我做梦想当太子……”说着,眼泪又再度蓄积。

“哦。”路平川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以他眼前这境地,想当太子的确是做梦。

男孩擦掉脸上的泪,抽泣着抬起头,仰望着高高站在他面前的路平川,有如崇拜神衹一般的眼光仰望:“路太师……”

路平川迎着男孩闪烁的目光,心中悄然一动:“十三皇子,你,想当皇上吗?”

听到他的问话,男孩的鼻尖通红,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想!”

“哈哈哈。”点点头,路平川轻轻抚了抚男孩的头顶,“很好很好,好极了。”语毕,人已经抬脚走远,他淡漠的声音随着身影的远去也渐渐小去:“赶快去居阳宫送上你的寿礼吧。”

****** ****** ******

居阳宫中灯光通明,皇上眯着醉眼微笑着,看几个皇子在群臣面前一一献上价值不菲的寿礼。

“恭祝父皇寿与天齐,福泽海内,威加四方。”十二皇子今年人虽然才8岁,不过这祝寿的话却说得堂皇动听,果然惹得龙颜大悦。

寿与天齐?

路平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世上哪有能够寿与天齐的人?不过是世人可笑的痴心妄想罢了:“皇上,怎么不见十三皇子?”

“是呵。”半醉的皇上微微露出一丝不悦,望向儿子们:“十三呢?”

几个衣着华丽的少年面露幸灾乐祸之色。

“父,父皇……”清瘦的男孩已经匆匆换过了干净的衣服,手里捧着一件乌黑的披肩,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恭祝父皇,父皇……福寿绵延……”

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模样,皇上不觉心下好笑:“好了好了。”再说下去就不知道是祝寿还是折磨了。

男孩小心翼翼上前献礼的模样惹得下面几个大臣掩起袖子偷笑,路平川斜倚着软榻冷眼旁观。

皇上好笑地看着儿子手中的披肩:“这是什么?”

“是,是儿臣为了父皇的生辰一针一线缝起来的披肩!”瘦瘦的小脸上写满了期待赞许的乞求。

“想不到皇子能亲手为圣上缝制寿礼,孝心可见一斑。”路平川淡淡地一笑,向皇上举杯:“此乃皇上之福。”

“不错。”皇上扯着那简陋的披肩,仰天哈哈一笑,让男孩也咧开嘴,跟着傻呵呵地笑开了。

“皇儿有心了……”有心又如何,孩子的手艺,做了一件丑陋的披肩,难道皇上还穿得上身吗?皇上的笑声洪亮,眼底却了无笑意。

男孩微笑着抿一抿嘴,看到皇上正在看向自己,轻轻缩了缩肩,紧张地将双手背到手后。

“怎么了?”皇上狐疑地看着他幅度过大的动作,“藏什么?”

男孩惊恐地睁大双眼,紧张地牙齿格格作响:“我,儿臣……”

“手拿出来!”皇上不耐地一拍案,男孩吓得脚一抖,双腿一软跌倒在皇上面前:“父皇,儿臣知罪。”双手颤颤地平平伸出,在居阳宫明亮的光亮下,众人都抽了一口凉气。

那一双瘦弱的手臂裸露在外的部分满是青青紫紫,小手则是密布的针刺伤痕——“这是怎么弄的?”皇上的酒意顿消,双眉紧蹙。

男孩咬了咬下唇胆怯地回头望了望一众皇兄,然后沉默地垂下头。

皇上手握成拳,重重地在龙案上再一捶:“老七老八老九老十一!”

一衣紫色锦袍的苍白少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不是儿臣,与儿臣无关……”是七皇子。

同样红衣的八皇子九皇子和十一皇子互看一眼,神色惊惶地同时跪倒:“父皇恕罪……”

“不怪皇兄,是儿臣自己不小心。”男孩看到如此情景却只是害怕地连连摆手,却是牵到了伤口了,痛得倒抽一口凉气,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皇上闷哼一声,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路平川淡淡一挑眉,持杯遥遥笑看那张惶着被皇上扶起身的十三皇子——不错,是个有趣的孩子呵。

被皇上紧紧抚着头顶,瘦弱地男孩羞怯地垂下头,没有人看见的袖口里紧握的双手缓缓松开:已经被冷汗湿透。

逐鹿天下——

是年,十三皇子,八岁。

****** ****** ******

仲夏的烈日炎炎之下,冲天的浓焰将整个半夏村吞没,肆意地践踏着村民们赖以为生的家园。

村长大叔呆呆地瘫坐在田头,刚刚救出一人的他满脸焦黑,双眼无神地望着已经被黑烟淹没的房舍,喃喃地*:“完了……全完了……”

“喀啦”一声巨响,村头一间茅舍已经整个塌倒。

“七儿,我家七儿!”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一个灰衣的农妇从远处跑来,仆倒在地,泣不成声:“七儿啊……”

几个同样衣衫烧得破烂的大汉,脸色惨然,暗暗摇了摇头。

就在他们摇头之时,一个矮小的身影披着棉被从火场中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身上还燃着未熄尽的火焰。

“啊!那是——”站得最近的村民急忙上前接应,一把掀起盖在矮小身子上已经烧焦的破被,露出一张沾满烟灰的小脸:“鱼欢!”

“牛大婶,别哭了!”鱼欢跌跌撞撞的扔掉身上还冒着点点火星的焦烂破被,跑到田间灰衣农妇的身边,“七儿在我这儿!”

“啊……”止住痛哭的农妇茫然地抬眼看向跑到她跟前的小小身影:“七儿……我的七儿……”

“她没事!”笑意荡漾在鱼欢的小脏脸上,那双眼睛亮得耀眼,将怀中惊吓的不敢哭泣的小儿送到亲娘手上:“快哄哄她,吓傻了!”

“鱼欢……”村长双肩颤抖,激动得几步奔过来,“我……”二行泪流下他污黑的脸,“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啊……”

“还好火起在中午时,没有人伤亡就好。”鱼欢小小的手举高,抚在村长的手臂上,漆黑沉静的双眼,奇异地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房子烧了再建就好,只要人在,家就在。”

“呜呜呜,鱼欢!”村长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我要早听你的话,怎么弄到这样……我不该不相信你的话啊,鱼欢,神女娘娘是不是发怒了,以后,以后我们要怎么办啊!”

是呵,神女娘娘早就示下会有灾祸降临,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肯迁离。现在可好,家都烧没了,以后怎么办呢?

村民们都惶惶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孩,除了泣不起声的村长,每个人都心情沉重地哑口无言,等待着她的指示。

鱼欢抬起手腕,擦擦脸上的烟灰,反手向不远处的山上一指:“神女娘娘的旨意,那里就是我们半夏村的新址!”

“向阳山!”

那可是——“神女娘娘庙就在山上啊!”村长迟疑不定,可以吗?

“神女娘娘济世渡人,对咱们半夏村早有安排——只要我们人人心中都信着娘娘,娘娘的庙拆了重建就是了!”鱼欢轻巧地笑,在身后烈焰的衬托下,显得有份诡异妖娆的美,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

“……好,好。一切都听娘娘的安排。”村长无助地看了看其他人的脸,只见大家全无反对的表情,一咬牙,“咱们跟着娘娘的指示,不会错!”

“娘娘会保佑大家的。”

鱼欢斜目看冲天的怒焰,微扬唇角,不落痕迹地将烫伤的左手往袖里掩了一掩。

****** ****** ******

“你怎么办到的?”清丽的青年女子眼里阴沉得几乎滴出来水来,脸上却是笑得花枝乱颤:“居然没有死人?”

“娘娘保佑的。”鱼欢冷冷地瞄了她一眼,尖小的下巴微微扬着,晶亮的眼里再也不见丁点笑意。

“行了吧!这儿就我们两人!”女子斜倚着门,轻蔑地看着外面忙碌着搬迁的村民们,“你的手,是放火的时候烫伤的吧?”

“琳娘,多嘴的人往往短寿。”鱼欢美丽狭长的眼微微一眯,瞳子里透出一股冰冷的芒,“我记得现在你应该在上京,江大人还等着消息呢。”

“大人那边已经知道了,过不久就会有来人接收那片地……”琳娘低下头看着这个矮小的女孩,升起一丝怪异的恐惧感——只是个小毛孩子罢了,为什么有这么可怕的眼?

鱼欢绕过琳娘的身子推开两扇木门,大步走进一片夕阳灿烂的霞光中去。

“鱼欢啊!”牛大婶怀抱着七儿,远远地招呼她,“我煮了汤过来一起喝吧!”

“好!”大声地应着,笑得天真烂漫,直教看到的人想疼到心里去——鱼欢脸上带着孩子般纯洁无邪的笑容,转过头去,眼里冷冰冰地望着山下,远处夕阳笼罩的地方就是上京。

“上京,总有一天……”眼望那遥远的方向,轻启朱唇,低低如叹息般低吟。

逐鹿天下——

是年,鱼欢,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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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天下,未知鹿死谁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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