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龙观，养龙堂，偏殿。

偏殿位于正殿左侧，虽然两殿只相距不过四五尺距离，但偏殿之中却着实阴寒骇人的很。

青天白日之下，如若有人进入养龙观偏殿，也得点起数支人壁粗细的油烛照明。

“你便是襄阳赵家的赵二公子？”

王落泉坐在两支巨大油烛的正中，面色为之映衬的略略有些发黄。

赵襄抬起头，与王落泉对视。

“是，小子正是襄阳赵家的不才子弟，赵襄。”

赵襄拱手躬身，以示对王落泉的尊崇之情。

“这一路来，可辛苦了！”

王落泉对赵襄却并没有那样友好，所以在进入这偏殿良久，都是在与赵襄说着一些无关痛痒寒暄客套的话语。

赵襄自然也听得出来，但是此时自己毕竟在青城派的地界，更兼自己的武功并算不上超俗绝伦，所以对王落泉都是真有几分敬畏之意的。

“不辛苦，赵襄现在能够活着，便是一件莫大的幸事了！”

赵襄缓缓的抬起头来，淡淡冲王落泉笑过，不温不火的接道。

“倘若没有青城山玄秋真人的吩咐与青城山飞灵道长出手相救，小子此时早已经成了那伙贼人的刀下之鬼了！”

王落泉眸色微微变动，身子稍稍向前探了探，问道：“师父吩咐飞灵师妹前去襄阳之时，面色便十分难看，我到现在尚还不知道在襄阳城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赵二公子能不能告诉王某？”

赵襄唇角的弧度，极为轻描淡写的朝下压抑，面庞之间显得苦涩而萧索。

“我襄阳赵家被一个叫上官废的老贼，处心积虑的灭了门，小子赵襄，大概是我襄阳赵家之中唯一摆脱他上官废控制的一人，小子的母亲还是家中众位叔叔，尽数被上官废囚禁了起来……”

顿了一顿，声色愈发变的微弱低沉。

“小子的父亲，兄长，尽数被上官废屠杀！”

王落泉专注于赵襄面庞莫测着变幻的表情，他修炼青城山博大武功并非一日之功，耳力也练就的非凡。

他几乎可以听得到，来自赵襄喉管处，被他竭力掩藏着的颤抖声。

赵襄倏然抬头，再一次冲王落泉微微一笑。

“这些人，是我襄阳赵家的大仇人，我赵襄穷尽一世之力，也必定要将他们一个一个的剜心剔肉，以告慰我兄长还有父亲的在天之灵！”

王落泉心中微微一震：“这……这赵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然可以将自己最大的悲哀隐藏在心中，压抑的……就如被泥土封印的酒缸一样牢固……虽然不知道这小子的武功如何……但是这个一个人物，我青城山是绝对得罪不起的……日后……日后，也许在江湖之上还要仰仗他的帮助！”

面色在思忖间缓和慈爱了许多。

“二公子，你受苦了！”

踱步走到赵襄面前，将赵襄遍布血污与刀剑创口的双手紧紧捂住。

王落泉是个十分考究的人，平日更是万分憎恶邋遢肮脏的事物，但此时赵襄的重要，显然已经超过了王落泉心中所厌恶的所有东西。

“不过你放心！”

王落泉执青城山掌门之位十数年，自然深谙收买笼络人心之术，用极为激沛而坚定的嗓音接道。

“从此之后，青城山便是赵二公子你的第二个家，我王落泉，还有青城山中的大小诸弟子，全是你赵襄的家人！”

赵襄的眼圈微微泛红，不知是因为比武受伤失血过多的缘故，还是因为被王落泉一番干练而质朴的言语感动到的缘故。

“多谢王掌门之意，赵襄一定会倾尽全身之力来报答王掌门的恩德！”

张唇开口，赵襄的音色依然是平平淡淡的，但王落泉却已然听见了赵襄喉头一闪而过的哽咽音色。

“看来……暂时的将他收买了！”

王落泉凝目赵襄的一张被血污覆盖着，几乎看不出面容的脸颊。

“也许……我可以教授他一些无关痛痒的武功，但是我青城山的绝学绝技，是绝对不能够让这小子染指的！他不是我青城山的弟子，学了我青城山的武功，必定会做出对我青城山不利的事物……我也曾经听师父说过有关那上官废的轶事……这人的武功极高，而且颇有城府，现在来了一个上官废的仇家……而且我王落泉还惹他们不得，唯今之计，只有两边全不吃罪好了！不过……可不能因为收留这小子而得罪了成都快剑堂的那帮武夫……孙通这件事还是需要问清楚的为好！起码得有个周旋的理由！”

“赵二公子！”

王落泉话锋一转，切声问道。

“我听飞灵师妹说，那龙破城得意弟子孙通竟然修习了一门十分奸邪古怪的武功……叫做‘燃灯神功’……这件事是真是假？”

“是真的！”

赵襄稳稳的点了点头，面庞之上，没有丝毫能够令人怀疑的颜色。

“只不过孙通的武功并不是那样的好，并且在后生与他交手之前他便已经被飞灵道长还有‘厨魔’庞再思，以及襄阳镖局的大当家苏海杀去了戾气……后生能够战胜他，纯属天佑罢了，是不值得一晒的！”

“庞再思？”

王落泉的眉头再一次皱褶起来，细声沉吟着说道。

“这人可是个不务正业的赌徒，只因为王某的家师与他的师父是故交，所以才会万分的照顾他，将他安置在成都府之中的！”

顿了顿，回忆着说道。

“原本，师父很是花费了些许银两，为这庞再思在成都府之中开了一家十分气派的酒楼……庞再思这厮的厨艺比他的武功要能拿得上台面。可不想这家伙不务正业，将酒楼经营的一塌糊涂，只有花花的白银如流水一般亏出去，他没有赚到一个铜子！”

王落泉的眉宇间业已浅浅的升腾起些许愠色来，但以其数十年道术修为，自然能够极好的将其控制于鼓掌之间。

“这样也就罢了！庞再思这人十分嗜好赌博，家师曾经极度规劝，却都被这庞再思当做耳旁风一样略过，这一次是不是又是因为庞再思这厮赌博而挑起的争端？”

赵襄愣了一愣，再一次点了点头。

“是……是因为庞大叔欠了快剑堂的银两，从而使快剑堂的人来找他讨债的！”

“果然是这样！”

王落泉冷冷一笑。

“就是因为这厮，我青城山与快剑堂的关系才如今一般的僵硬！这一次便是因为为了回护这厮才与那孙通起的冲突对不对？”

赵襄略略沉思，旋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也许王掌门你分析的一点也不错，但是小子只是因为看见孙通那厮在找庞大叔要不到赌债之后准备杀咱们一干人灭口，方才出手……并且孙通这样的人物，心术不正，尚还修炼了极为邪恶的武功，倘若任由他横行霸道，必定会成为江湖中的一大祸患！纵然今日青城山与快剑堂修好，但是可说不准那一天这孙通便丧心病狂的翻了脸，对青城派图谋不轨……青城派是江湖中叫得出名头的名门正派！倘若将一世英名断送在孙通这厮的手中，岂不是可惜的紧？”

赵襄原本聪颖，历经毁家之难后心智更加成熟，此时一言一语有条不紊的说出，竟然连王落泉这般在江湖中摸爬滚打数十年的老油条也全然没有话语反驳。

“说的极是！”

王落泉勉强着点了点头。

“那么，孙通的‘燃灯神功’修炼到什么样的地步了？难道当真有你们说的这般厉害？王某可否就在此地试一试赵二公子的武功？”

“王掌门，”

赵襄淡淡苦笑，一身血肉骨骼，几乎便要就地散落下来。

“小子……小子现在着实没有力气与你切磋武艺……再加上小子的武功十分粗鄙，是入不了王掌门法眼的，至于击败孙通这一事，纯属机缘罢了！小子当真是没有什么本事的！”

王落泉呵呵微笑，唇角弯起的弧度十分和蔼：“赵二公子，你这样一说便是大错特错了，既然家师都知道赵二公子的名头，赵襄公子的武功即便不是出神入化，也决计是臻入绝境了的！王某自然知道赵二公子现在十分劳累，但是只是稍稍比划数招，想来是耗费不了多少体力的！王某久在蜀中，几乎不识蜀外英雄好汉……赵二公子当真不肯与王某交手吗？”

“王掌门……你当真高看小子了……小子只所以能够让玄秋老真人记挂，是因为玄秋真人救了小子与家严的性命，尚还传授了小子些许护身的武功，唉，王掌门倘若想要见英雄，那襄阳镖局的大当家苏海苏大叔可当真算得上是一条好汉，苏大叔的武功也是胜过赵襄太多的了……”

赵襄自知倘若再王落泉面前显露自己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必定会贻笑方家，当下便也是一推再推。

骤然间，偏殿中的气氛也就尴尬起来。

“这小子竟然得到过师父传授武功？看来今天是必定要试探试探他的武功了！师父为人狂放不羁，做事全然没有章法规律，倘若不将这小子身子上的青城功夫尽数的试探出来，我王落泉的可不会安心啊……再者这小子为什么一听说要试探他的武功便要一再推脱？当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王落泉背负与身后的右手，已然在思忖间，浅浅的凝注出一层淡紫色的罡气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