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兮看着手中薄薄信笺，却倒尽师兄悲凉一生，眼眶不禁微微湿了，她抬眸眺望远方层层叠叠的山峦，酸涩吸了吸鼻子，控制眼泪不要落下。
“师兄，你终是走上了那条不归路，难道赌上所有去复仇，你就真的能感到快乐么，你的母亲若是在天有灵，定是不愿让你这么做这么蠢的事！”
泽玉离开月氏王宫第十二个年头，传来母后病逝的消息，王上悲伤不止，辍朝三日以寄哀思，却不过是假惺惺的做戏罢了。
等他马不停蹄跑死三匹千里马赶回时，母后没有按着停灵七日的习俗，在第二日时，就草草下葬了王陵。
终是连母后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泽玉对母后的模糊印象，还停留在六岁那年。
泽玉想打听关于母后的过往，或是想找到一副关于母后容貌画卷 ，但阖宫上下所有人缄默不言，就连宫廷起居录里关于母后记载，都是寥寥几笔带过。
仿佛有人刻意抹去关于母后存在过的痕迹。
“拓跋思墨，出身月氏大族之家，才情文略远超于男子，在月氏国饥荒最严重的那一年，她率先感知到上谏劝君王未曾被采纳，便用家族银钱购买大量粮食囤积。”
“果然那年大旱土地龟裂，整一年都没有掉过一滴雨点，拓跋思墨在此时开仓放粮，救了无数百姓的命，被月氏子民深深尊崇。”
顾长兮一字字读着零星关于泽玉生母记载，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她的荣光，出身大族从小锦衣玉食，及笄之年，嫁给青梅竹马的夫君，成为月氏王朝最尊贵的女子。
前半生有多么令人倾羡，后半生就有多潦倒困顿。
继任王上同样尊她为王后，不过是为了稳定臣民的心，在无人知的后宫里，先是被折磨，腻了之后便是冷漠相对。
后来，她大病，病得连塌都下不来，王上不肯请巫医想看，不过是一场风寒，活生生高烧而亡。
曾侍候过王后的宫人悉数被处死，没有人知道王后的死因，被刻意封存和抹杀，泽玉探听到这些消息，还是从一户农家妇人嘴里知道的。
王后估计料到王上会屠戮，她无能为力救所有人，只有将陪嫁丫鬟，跟着自己侍奉两代君主，费尽心力送出王宫。
妇人与泽玉说，“纵然现在日子过得一贫如洗，那也比在月氏王宫中时好。”
泽玉闻言十分愕然，堂堂一国王后，吃穿用度还不如普通村妇！
他幼时天真以为，承担了王上的怒火，就能对母后好些，到头来，他离开了魔窟，母后深陷其中十二年！
关于师父手书记载泽玉琐事，戛然而止。
顾长兮目光停留在最后一行，喃喃念了出来，“我曾试图劝说这孩子放下心中仇恨，可到底是徒劳，他不属于天外谷，雄鹰怎会甘愿做雏鸟。”
师父一语成截，不久后师父身故，顾长兮继位新任谷主。
在此期间，泽玉密谋倾覆王上王位的计划，可他是个被流放的王子，在朝堂民间没有任何助力，所以……一个可怕的念头产生。
“告诉王上牵机蛊毒的威力，得以重用回到月氏，铲除那些得宠的王子，师兄仅仅用了三个月不到。”
一盘棋，下得步步都充斥着杀机。
若是没有顾长兮从中横插一脚，所有都是那么完美无缺。
她将所有信笺记载，都丢进了火盆里，火光映着她的侧脸忽明忽暗，“师兄，我将清灵师姐放回你的身边，希望能给你为数不多的日子里，一丝慰藉吧。”
……
月氏王宫
百里清灵日夜不停赶回大王子府，一进府空气中飘散着浓浓中药味。
迎面与不速之客撞了个正着。
她敛去情绪，低头行礼，“妾参见王后，娘娘凤安。”
王后怨毒的眸子紧紧锁住，恨恨质问，“你的男人重病不起，你又在哪？！”
“妾去给大王子殿下寻良药，今日才赶回。”百里清灵瞥见王后眼底乌青，微微勾唇，“妾私以为王后在继子寝屋中，似有些不妥。”
王后听到她话语中的讥讽，脸色一变，“你在本宫面前还装什么蒜！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瞒着……”
“娘娘请自重。”百里清灵‘提醒’着，“母慈子孝总得有个度吧。”
还是不要过于明目张胆些。
“哼。”王后冷冷笑出声，“他现在和废人无异，在王上眼里，根本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若不是本宫枕头风吹得好，他不仅没被降罪，还妥善能照顾着。”
百里清灵幽幽叹口气，一脸正色，“多谢你了。”
她在背后撑着，也是多为不易。
王后娇媚的小脸露出伤感，看着躺在床榻上，眼窝深陷毫无生机的男人，眸中透出浓浓复杂情绪。
“是他救了我，我爱上了他，后来，他说凭我的美貌会成为他手中锋利的刀，于是我被送进王宫，承宠到如今。”
“那的确是天下最富贵的地方，如今我费尽心机筹谋，就当是还了他恩情。”
王后狠下心别开眸子，不再看那男人一眼，语气也恢复了冰冷，“等他醒后，你告诉他，本宫与大王子府划清界限。”
“妾恭送王后娘娘。”
百里清灵没有生气，树倒猢狲散，她身为王后，还掺进这趟浑水中，能做到这个份上，已殊为不易。
等王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她赶紧起身奔向泽玉，查看病情。
等天外谷事毕后，顾长兮心里惦记着小玥儿，想着回京城晖王府一趟，便书信给沉暮夜。
在得知皇上已下圣旨，大好的时机下，与月氏一战势必不能免，沉暮夜需要坐镇前方，自然不能和顾长兮一同回去的，分心不暇，就派十七随行保护。
顾长兮归心似箭，带着绿衣和十七，七日的路程硬是缩短成五日，等到京城时，深秋已过，天气转凉，是初冬时节了。
晖王府的大门赫然在眼前，她勒马停住，心里莫名生出一抹归家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