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佣兵团的三人被一群红衣的骑兵围住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小小地惊讶了片刻，“城主想请您去坐坐。”

进入了费希尔城之后，文明开化与富饶终于又让人有了些许自己确实是站在弗洛塞帝国的国土之上的实感。

这是一座以艺术闻名的城市，佣兵团在森林里修整了一夜，才得以从格力高城出发在天黑之前落脚在这座坐落于山谷之中的城市。温暖的气候和从四周的山脉流淌汇聚到城市之中的溪流造就了这里大片大片肥沃的农田，一路走来，随处可见被规整划分开的各种作物。赤足在田地里忙碌的农夫脸上的笑容就像植株鲜嫩的翠绿一般明艳，摇曳的花朵点缀在碎石铺就的小路上，孩子们聚集在一起做着扮演王子和公主的游戏。或许是之前途经的几座城市都太过阴暗了，走近这座城市看着路人们脸上的笑容，就连莫琳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微笑了起来。

这世上终究还是有被阳光所照耀的地方的，丰饶的物产给了这座城市充足的资源来使文化变得兴盛。进城之后每经过几条街道，三人就能遇上一处被精心打整的小小花园。没有花朵的冬季里树木仍然有着繁茂的树叶，摇晃的树枝遮挡住了冬日的暖阳，在涌动着清澈水流的喷泉之上洒下斑驳的阴影。被洁白石料雕刻而成的小女孩躲藏在一堵灌木修剪而成的绿墙之后，雕刻家的双手如同被神明赐福过一般，随风摆动的衣角和女孩娇俏的神情都被刻画得分毫不差。有时你会误以为艺术家本身就是一位有些技艺不精的造物主，他用石料给万物塑造出肉体，却偏偏不知道怎么为它们注入鲜活的生命。

人类的创造力让人惊叹，霍莱彻盯着花园的一角，一块绘着繁复花纹的地砖想着这样的事，这样的创造力，简直要让人忽略他们的破坏力了。

毁坏植株创造出精美的园艺，毁坏石料创造出高大的雕塑，他们将自己存在过的印记镌刻在所有的事物之上，要万事万物都看着他们，依循他们的规则行事。人类是专制的暴君，然而这样的专制之中却有着许多前所未有的东西，黑暗之中的生物为了杀戮而杀戮，自然之中的生灵为了生长而生长，而人类却为了那些或许只是乌有的东西而创造。

愚蠢又浪费时间，恶魔打了个哈欠，顺手扯下一片翠绿的叶片。它总有一天会变得枯黄，会失去所有的生机，人类创造的一切也不会永恒存在。永生的东西只有黑暗，只有毁灭本身。

“你曾经到过这里吗？伊杰？”和没完没了想着阴暗事情的恶魔相比，剩下的两人显然要更喜欢这座满是艺术气息的城市。顺利通过检查松散的城门之后，带路的人就变成了伊杰，他看这些精美造物的表情满是怀念。莫琳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看伊杰的表情，微笑起来垂眼向前走着，开口询问。

“我的一个朋友住在这里，所以我曾经来过这里，也像他一样喜欢这里，”向前走去，街道两侧的景象渐渐变得越发繁华，出售昂贵舞会礼服的店铺将自己的橱窗玻璃擦得干净如同镜面，层层叠叠的丝绸裙摆挑逗着每一个路过的女孩的视线。喷泉水池之中的湛蓝天空和伊杰的眼睛有着相似的色泽，他点了点头，像是沉浸在了回忆之中出神地说着，“你在帝国的任何地方都找不出像费希尔城一样清澈的天空，也不会有任何地方像这里一样让人幸福了。”

帝国的继承人的朋友会是什么样的人？莫琳挑了挑眉，却没有接着问下去，毫无疑问，这位“朋友”可不会是什么普通的人。坐在画架之后的画家挥笔涂抹下一片看不出形状的颜料，长椅上的贵族小姐用折扇半掩着自己的面容，悄悄握住了身旁少年的手。撑着阳伞的贵妇人怀抱着一只有着洁白卷毛的小狗悠闲地经过三人身旁，几个男人聚集在喷泉旁的树荫之下抽着烟斗高谈阔论，控诉不久之前在剧院上演的那出歌剧的女演员实在是有失水准。这是个看上去根本掀不起什么波澜的平静日子，如果不是那队士兵突兀地出现，这样的平静还会继续下去。

那位专制的皇后终于找到了离家出走的王子？莫琳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于是上前一步挡在那群士兵和伊杰之间：“我们只是路过落脚一晚的旅人而已，不知道城主大人会有什么事需要找我们的同伴？”

“莫琳，没必要那么警惕，”伊杰安抚地按住了莫琳的肩膀，轻笑一声看向那些士兵，“我相信城主大人会让我在天黑之前回来的，我不介意去他那里做客。”

领头的骑士面无表情地欠了欠身，转头带路，伊杰冲着莫琳笑了笑，迈步跟了上去。莫琳皱着眉毫不掩饰自己对伊杰的担心，她望着伊杰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如果他被他的母亲给弄走了该怎么办？”

“那我就得去把他弄回来了，这个国家的帝都现在太危险，没处理好所有事情之前，这家伙回去绝对是死路一条，”霍莱彻的视线又转向了一棵有着宽大叶片的树，看上去完全没把心思放在这件事上，“但依我看事情根本就没那么糟糕，没必要像个护着崽子的母鸡一样恨不得随时跟着他。”

这样的话语里带着的嘲讽意味不言而喻，莫琳轻哼了一声转过头，脸侧却莫名泛起了一片绯红。

和记忆里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伊杰被一位侍女引着在布局复杂的城主府花园里绕了很久，才终于停下了步子。

止步的地方是一个被绿树环绕的小小庭院，中央的那棵树木在这里已经生长了很久，繁盛的枝叶和粗壮的枝干是它度过的岁月的见证。很难想象在隆冬时节也会有地方盛开着这么多的花朵，植物的芬芳短暂消散了伊杰一直以来的烦恼。看着熟悉的布景，伊杰几乎有了一种一切又回到过去的错觉。

“伊杰，好久不见了，”说话的声音刚刚传到耳侧，有什么东西就被扔向了伊杰，他下意识接住，仔细一看，发现那是一把重量不轻的长剑，“来决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