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黑暗之中有小女孩的声音传来，“您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霍莱彻想，小女孩根本就没有给他拒绝的选项。关上穆莉的房门之后，恶魔又一次被幽灵困在了诡异的走廊里。没有人教过她这是一件失礼的事情，所以她才会没完没了地玩着这种并不有趣的把戏。霍莱彻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放弃了在这片漆黑的走廊之中徘徊着企图找到出口的想法。动用自己的力量破坏小姑娘设下的屏障并不是什么难事，然而就这么破坏她精心布置的场景未免太过失礼。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霍莱彻对着走廊尽头的幽灵优雅地鞠了一躬，暗地里却在心里抱怨自己似乎总是被当做好心的圣诞老人这件事。人们把向恶魔许愿这件事想得简单过头了，这让霍莱彻觉得无趣，他更喜欢看人们纠结苦恼许久，被那些自以为必须得实现的愿望驱使着决定向恶魔献出灵魂，最终换得的又从来不是他们想要的结局。

悲剧的中心，被暴风席卷的人们要清楚自己的痛苦，否则一切精心排布的戏码就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恶魔不喜欢艺术，但有的创作的实质是毁坏，破灭的内核是这世上少有的吸引他的东西。

然而眼前的小女孩就是那种让事情失去意义，不知道献出灵魂这件事意味着什么的家伙。不久之前她看自己母亲的眼神都要比现在有更多的畏惧之意，她不害怕恶魔，甚至因为能从他那里得到帮助而认为他是怀有善意的。她咬着唇，神色之间似乎有些难为情的意思：“我没法离开这里，先生，但我必须为了妈妈离开这里才行。”

因为黑暗巫术而被杀死的小女孩注定要被契约束缚在这里，恶魔大概明白穆莉当年从那个三流巫师手里弄到的巫术是什么了。杀死年幼的孩子之后，他们还不明白憎恨的灵魂能够被特殊的仪式召唤为家族的守护灵。明明是被怀有恶意的刀刃杀死的孩子，却自始至终做着给凶手带来好运的工作。可惜恶魔并没有怜悯之心，否则就连他也该为小女孩哀叹一声了。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辛西娅？只是离开这里而已吗？”恶魔看着女孩的眼睛，毫不避讳地期待自己的话语能让事情变得有趣一些，“独自一人离开是一件很悲伤的事，又寒冷，又孤单。”

“这样就是最好的了，”女孩盯着地板小声地嘟哝着，“我希望妈妈能回到以前的样子，只是不要再有我的出现了。”

“还记得之前我说的吗？你可以向我许愿，但必须付出一些代价，”让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女孩知道她要因为这样的愿望付出灵魂是一件艰难的事情，还好恶魔并不用真的做到这件事，只要她答应他的要求，交易就达成了。幽灵也是有灵魂的，幽灵本身就是人类的灵体，恶魔自然也能和小女孩做成这笔买卖，“你愿意把你的灵魂给我吗？”

“如果这样就可以了的话，不管是什么都请您拿去吧，”小女孩显然不明白灵魂是什么，因此才轻而易举地答应了下来，“我得为自己犯的错误做出弥补才行。”

“那么，交易就达成了，过来吧，辛西娅。”看来在这座城市的停留也不是一无所获，恶魔蹲下身，朝着小女孩张开双臂。他微笑的样子是温柔的，他说话的语调也听不出半点恶意，但毫无疑问，这个怀抱与地狱几乎没有区别。

小女孩犹豫了片刻，然后迈步，朝着恶魔走去。

伊杰醒来的时候有阳光透过洁净的纱帘照进来，他揉着眼坐起身，过了很久，才想起来，他看到的一切实际上都很不对劲。他记得自己入睡之前这栋屋子还是阴暗破旧的样子，灰尘覆盖了每一个地方，也不会有任何阳光照亮房间。一夜之间，这里像是完全变了样，床铺上的被褥干净得像是刚刚被清洗过，银制的烛台也褪去了灰黑的陈旧痕迹。伊杰穿戴好自己的衣物，背起长剑向门外走去。他得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毕竟他们答应过这栋屋子的女主人，要替她解决困扰。

走下长长的旋梯，伊杰发现，所有人都坐在那里了。

魔法师喝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他面前的盘子里还留有蛋糕的残渣和零星的果酱。莫琳正和穆莉交谈着什么，这是伊杰从第一次看到这个屋子的女主人到现在为止，她第一次露出笑容。所有的疲态和愁苦被一扫而空，穆莉的年华还没有逝去，她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是一朵在晨露之中绽放的娇美花朵。

看到伊杰下楼，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他，片刻之后，霍莱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往红茶里加入了几块方糖，莫琳和穆莉都对着他露出笑容来。没有人为这样的改变而感到奇怪，就像是一切本来就该是这样一般。

“早上好，先生，”穆莉的眼神中是真诚的善意，与昨晚相比，她简直判若两人，“希望您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他想开口询问，问问昨晚发生了什么，弄清楚一切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然而莫琳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她向着穆莉简单地行了个礼：“感谢您为我们提供的住处，我想我们也是时候告辞了。”

“能帮到你们是我的荣幸。”

两人望着对方笑了笑，伊杰从这样的笑容之中读出了些许心照不宣的意思。他困惑地看了看霍莱彻，后者无辜地摊手，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随即起身去取自己的衣帽和外套。伊杰叹了口气，只能默默接受了自己又一次被蒙在鼓里的现状，转身去做启程的准备。套上外套的霍莱彻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就推门走出了宅子，一个向着这边张望个不停的男人的目光恰好和他撞上。男人慌乱的用衣领挡住了自己的脸，消失在墙角的拐角，恶魔追了上去，出声叫住了快步走远了的男人。

“打扰您了，我是一个路过恰好在那栋屋子里住了一晚的旅人，”恶魔压了压自己的帽檐表示善意的问候，“您和这栋屋子的主人很熟吗？”

“穆莉是个薄情寡义冷血无耻的女人，她抛下了我，又杀死了我和她的孩子。就是因为这样卑鄙的办法，她才能有今天的荣华富贵，”男人咬牙切齿地咒骂着穆莉，愤恨的样子像是要将他口中的女人生吞活剥，“她该下地狱，我不怕你告诉她，我要去杀了她，我要她知道她必须赎罪。”

“您可以这么做，您有这样的权力。”恶魔笑起来，怂恿男人去做那些他心底想到的最为恶毒的事情，“我保证，在您割开她喉咙之前，没人会知道您想做这样的事情。”

话音刚落，一把银剑的剑尖就刺透了男人的胸膛，刺眼的嫣红鲜血成了男人狰狞表情的最好衬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