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应该有愿望，这是身为人类最不可或缺的东西，唯有欲望能让一个人获得更多东西。

魔法师说起这句话时，斯派克愣了愣，一时之间他想起了自己想要的很多东西，像是成为一位体面的贵族，或是自由地生活下去。然而这些就是男人所说的，远大的理想吗？斯派克不敢这样断定。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有着强烈欲望的人，迄今为止，他对自己一生的设想就只是平淡地生活下去，不让家族蒙羞而已。

而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他根本就不知道。

“我……很感谢您的好意，但我并没有什么还没有实现的愿望，”斯派克尴尬地笑了笑，将视线移向窗外，心底里暗自希望魔法师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古怪的，不识抬举的家伙，“如果有朝一日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的话，我也更希望依靠自己的力量得到它，而不是借助任何人的帮助。”

“我尊重您，普尔曼先生，您是一位值得结交的绅士，我相信有朝一日您能够找到您所希望得到的东西，到那时，我期待着您为之而付出的努力，”霍莱彻又喝了一口茶，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但您也要知道，接受别人的帮助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至少在我看来不是，所以我愿意在任何时候为您提供我的帮助。”

能够得到这位宫廷魔法师的友谊对于斯派克，乃至整个普尔曼家族而言都是重要的事情，年轻的公爵之子原本应当面露喜色欣然接受才对，然而他不是个白痴，他知道代表着陛下的魔法师不会毫无缘故地向着任何人表达善意。魔法师一定会需要他，或者他的家族做些什么事。

贵族的圈子总是让斯派克觉得透不过气，而这样拐弯抹角暗藏陷阱的话语，无疑就是让他困扰的诸多原因之一。

“请容我冒昧地问一句……这份善意究竟是来源于您本人，还是陛下？”斯派克顿了顿，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问出了那个很可能会让他失去这份友谊，却又十分重要的问题，“您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您一定有着自己的目的吧。”

说话直白的家伙很容易犯错，大多数人都喜欢将自己真实的意图暗藏在言语的深处，而无法领会这份深意的人通常不会被人理解为性格坦率，反而只会被人认定为有意忽略了那份深意的，不怀好意的家伙。

霍莱彻并不讨厌有这样性格的少年，天真不是原罪，而是某种反映了人类本能的，称得上是美德的东西。人类和恶魔各有一套评判他人的标准，在霍莱彻这里，大多数人类都是讨喜的，特别是那些愿意献上自己灵魂的，充满了贪欲的家伙。如果要说这世上有能让恶魔都觉得讨厌的家伙的话，那大概就是狂妄自大，自以为自己能驾驭恶魔力量的家伙了吧。

他喜欢聪明人，却讨厌那些自以为聪明的蠢货。

在他漫长的生命之中这样的家伙也只出现过一次，他早已发过誓，要在她死后，让她的灵魂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炼狱。

“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奉上的友谊完全出自我自己的意愿，与那位还待在帝都的陛下没有半点关系。实际上我这次的出行也完全只是一次愉快的假期，您知道的，现在的王城一片死气沉沉。”霍莱彻的思绪还停留在回忆之中，嘴上却一如既往地说着不正经的调侃，“战争的事情我可帮不上什么忙，与其留在帝都受人差遣，倒不如和旅伴一起出门散心。我猜您一定好奇我向您示好的原因，实际上我的目的地也就是普尔曼家族的封地，我希望能找到一位优秀的向导——像您这样的。”

实际上在得知魔法师此时出现在这里与自己搭话的原因并不是陛下的时候，斯派克松了一口气。他不希望自己和贵族复杂的社交扯上太多关系，他不擅长处理这样的东西，也打心眼里觉得在这样的关系里没有人能够得到真正的友谊。而眼前的男人看起来似乎是一位博学有趣的人，他希望能得到这样的朋友，尤其是不以利益关系为前提。

就这样，天真的斯派克轻易地就相信了恶魔所说的话。

“您误会了，如果您是为了陛下而来的话，我就只能小心翼翼地对待您了。虽然不知道您的看法是怎样的，但我一直都认为，在太过直接的利益关系之下大家都很难找到一位值得交际的朋友，”松了一口气的斯派克很快就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了口，一块被滴在白纸上的墨水或许都比他更会隐藏自我，“我很乐意带您看看我的家族的封地，这是普尔曼家族的骄傲，也就是我的骄傲。”

将自己的目光从窗外移回魔法师的脸上时，斯派克才意识到那个衣着暴露的女人一直以一种好奇的眼神注视着他。她狼一般的锐利双眼之中似乎暗自闪烁着什么不可琢磨的光色，在斯派克终于忍不住看向其它地方的时候，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抚过了少年搭在桌上的右手手背。

她的皮肤是冰冷的，指尖边缘的锋锐指甲划过手背时，斯派克觉得自己似乎感受到了酥麻的古怪感觉。

几乎没有和女性有过肢体接触的少年几乎要惊讶得跳起来，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女人，似乎想要从她那双野兽一般的眼瞳之中看出她做出这样行为的原因。然而魔法师身边的女人却并不开口说话，只是看着他露出了微笑。

“她喜欢您，这可真难得，我曾经一度以为她讨厌所有人，”霍莱彻又一次打量了一番斯派克，露出了略带惊讶的表情，“这是我的旅伴，希拉瑞莉，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不要称呼她的这个名字。您或许不知道，她对待陌生人总是热情的，但您大概永远也不想见识一下，她热情的方式究竟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