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希……”伊杰那双无神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光芒闪过，他的嘴角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如同面庞之上忽然被撕裂开的一道血红的伤口，“我就在这里啊。”
乔希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她能做到的也不过只是把事情全都告诉伊杰，进而期盼他能因此而找回自己的神志而已。但伊杰似乎根本不在意帝国，不在意战火，不在意自己曾经立誓要守护的所有东西。他的话语让乔希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重锤击打了一般，她明知道即便是这样的真相，也不会触动伊杰分毫的。事实上在过去的几天里，伊杰甚至没有对她表现出任何反应，这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但对于乔希而言，这还远远不够。
“那就站起来，你得去接受加冕礼，你得去领导所有人，这是你的国家，”乔希站起身，握住了伊杰冰冷的手，咬紧了唇，她的指节都在发白，“你还想这样下去多久？这是你的义务！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做这件事，伊杰，你的身上流着弗洛塞家族的血，你从来都是我的骄傲。你不会放着自己的国家不管的，对吗？”
琐碎的发丝从额前滑落，伊杰抬起头看向乔希，那张俊朗的脸庞现在苍白得可怕，连续几日的断食让他渐渐消瘦了下去。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映亮了他的脸庞，乔希甚至能借着光依稀找到他皮肤之下青色的血管。不久之前的乔希还曾经担心过死去的凯尔西化作鬼魂从墓穴之中爬出来，而现在，她的弟弟看上去就是一缕幽魂。镶嵌着宝石的王冠异常沉重，乔希很怀疑现在的伊杰会不会被王冠压垮。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天，恐怕这位弗洛塞未来的国王就要死在自己的屋子里了。
不知为何，乔希的心底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或许以这样的方式死去，就是伊杰的愿望。
“我就在这里，也只会在这里，”伊杰仿佛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姐姐一般盯着那张和自己相像，只不过轮廓柔和了不少的脸庞。随后他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的远方，“王位和血脉都该是别人的东西，作为本不应拥有这些东西的我，就这样一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关系的吧。”
“敌人已经开始了进攻！”乔希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冲着他吼了起来，“现在正在有无辜的人死去，而你，就只是坐在这里，任由自己一点一点发臭吗？”
伊杰垂下了眼，一言不发。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乔希深吸一口气，努力用平静的语调向他发出了疑问。
伊杰仍然不愿意开口。
“那么，就像我曾经说过的那样，”乔希放开了伊杰的手，眼睛里的光芒渐渐冷了下来，仿佛一个冻结了的湖泊，“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帮助你的，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你不愿意做的事情，就让我来替你做吧，我来成为国王，守护这个国家。我唯一的请求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这样消沉下去了，脱离了国王这个身份，你还有很多事可以去做……”
得不到回应的乔希止住了声，她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随后迈步离开了这座葬着他灵魂的坟墓。
站在门口许久的莫琳，到最后只看到了红着眼眶离开的乔希。
莫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即便不动用任何非人类的力量，从公主殿下的表情里她也能看出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妙了，伊杰仍然在消沉，而帝国已经到了必须要出现一位领导所有人的国王的地步了。或许明天，乔希就不得不安排加冕礼，代替自己的弟弟成为国王了，而这样一来，伊杰，也就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王位……
——说起王位，莫琳忽然想起了一个决不能允许伊杰失去王位的人。
几声细微的响动吸引了莫琳的注意力，被巨大的玻璃阻挡的窗户之外，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礼貌地用自己的喙敲了敲窗户，歪着头用深红的眼睛看了看莫琳。冷哼一声，莫琳转过头，毫不犹豫地后退了几步打算离窗口远远的。那只乌鸦似乎不满地扑腾了几下翅膀，下一秒，身形纤细的黑鸟就化成了一缕烟雾，从窗户的缝挤了进来。在立柱投下的阴影之中，烟雾的颜色越来越浓，随后一身黑衣的男人从浓雾之中走了出来。那双带着隐约深紫色光芒的眼睛被嘲笑的神情充满，霍莱彻叹了口气，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几天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友善啊，莫琳小姐。”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莫琳冷哼了一声。
“你该不会以为我永远都要被那种愚蠢的禁咒挡在门外吧，”恶魔像是看透了莫琳的想法一般，满怀恶意地一边调侃着这样的念头，一边打量着她的表情，“这也太冒犯了，如你所见，恶魔永远都是被人需要的，所以我能到任何地方。”
“恶魔与富丽堂皇的宫殿可是格格不入的，”莫琳还击了回去，“下水道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一位恰好与王子同行过的年轻有成的魔法师或许足够合适了吧，”像是早就料到了一切的发展一般，霍莱彻披着一身漆黑的长袍，银线的滚边和零碎的水晶显示出了它不菲的造价，“你会让我过去的，不是吗？毕竟现在能救你那位年轻的小勇者的人，也就只有我了。”
“你……”莫琳已经不止一次警告自己不能妥协了，可事到临头，她还是不由得动摇了起来。然而即便她执意阻拦，霍莱彻最后仍然会敲开伊杰的门的，他只不过是在享受她明知道结局是怎样，却又不得不妥协的样子罢了。莫琳恨得牙痒痒，却也无计可施，“真的能劝动伊杰吗？”
“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事，莫琳小姐，”恶魔的笑容自大得让人想往他脸上揍一拳，“这世上最不愿意他这么一直消沉下去的人，恐怕就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