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杰的态度让伯纳德觉得似乎在这位王子殿下眼里，自己是一个绝对不会背叛弗洛塞帝国的人。虽然现状对伯纳德而言并不算是有利，但他还是感到几分受用。

只是他注定要辜负这份信任了。

“我是为了守护弗洛塞帝国而献上我的忠诚的，”事到如今伯纳德已经不想撒谎了，他沉默了许久，开口说出了伊杰或许并不想听到的话语，“但现在的弗洛塞帝国，已经不值得任何人守护了。”

伊杰觉得这是一句纯粹的蠢话。

虽然弗洛塞帝国已经过了最为强盛的那段时期，但伊杰并不相信帝国已经走到了末路。他知道帝国现在的样子，他知道各个地区都处在混乱的管理之中，而伴随了整个帝国一段漫长的历史的各大贵族世家已经渐渐不再像最初那样忠于皇室了。在暗流涌动的帝都之中，偏偏身为自己母亲的凯尔西又怀着一些让人看不透的目的，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伊杰相信自己能做出最大的努力挽回整个帝国的局面，他不觉得自己是无能为力的，既然已经在乔希给出选择的时候决定要留下来，伊杰就不会任由弗洛塞帝国就这样走向末路。

而最重要的是，伊杰不愿意相信，自己甚至还没来得及真正戴上国王的冠冕，这个帝国就已然没有了希望。

“弗洛塞帝国和过去没有什么两样，就算真的如你所说有了什么改变，我向你保证，它也只会将我们带向更好的方向。”伊杰努力用一个君主应有的冷静语调开口，然而他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要向伯纳德解释什么，还是要用来说服自己。

“您真的不了解帝国的现状吗，殿下？”

伊杰看着伯纳德的眼睛，没有开口回应。

“我是一个将死之人，殿下，做了这样的事的我不应该再继续活下去，所以有的话，我可以如实告诉您了，”被长剑抵住脖颈的伯爵大人出乎意料地冷静了下来，他开口从容不迫地说着，眼睛里的光芒暗淡沉静，“其它事或许我知道的并不清楚，但有关于帝都贵族圈子里的情况，我想我还是可以说上一些的。您以为接受了敌国邀请的人仅仅只有我一个吗？还是说……您以为弗洛塞帝国的国力还和从前一样，能够不管面对多少袭来的军队都面不改色吗？帝国所面临的威胁根本就不是什么在不久之后有可能入侵的敌国，而是这个国家本身，是这个国家的一切。”

“我明白帝国有一些问题，但我们能够找到办法解决。”伊杰知道自己的辩解很无力，但他急于要开口说些什么来避免被这么悲观的念头所笼罩。

“是吗？说说您想怎么解决呢？找到每一位背叛了帝国的贵族，然后用您的这套毫无希望的言论来说服他们？还是像今天这样，带着这位小姐挨家挨户的上门去杀死每一个有可能反叛的贵族？弗洛塞帝国积累了太多的东西，这些由往昔岁月继承而来的东西大多已然腐朽破败，要找到剔除这一切的办法根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伯纳德冷笑了一声，仿佛在嘲笑这位涉世未深的王子殿下，“除了这些您又还能做什么呢？依目前的情况来看的话，您甚至连自己母亲的控制都没法摆脱吧。”

莫琳只觉得手酸。

伯纳德说的当然全是实话，他了解这个帝国，从他的视角能够看到很多东西。然而他看不到全部的东西，他不了解伊杰有什么样的变化，自然也不知道，那个有关于国王和恶魔的契约。不论霍莱彻的目的是什么，他都一定会保证伊杰成为弗洛塞帝国的国王的。光凭这一点，莫琳就一点也不担心伊杰和这个帝国的未来。她只是想要看看伊杰究竟会怎样处理这样的事情，面对成为了背叛者的他曾经最为敬重的长辈，换做是任何人恐怕都没办法心平气和吧。

但他必须试着去面对这样的事情，莫琳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有伊杰拥有坚定不移的内心，才有可能在面对恶魔的威胁时毫不退怯。

然而她绝对没有想到的是，伊杰睁大了眼猛地抢过了莫琳手中的长剑，亲手指向了那位曾经他最为崇敬的骑士长大人。“你在说谎！”莫琳从来没有见过伊杰这么失态的样子，少年似乎总是温和而谦逊的，然而此时的他却失控地吼出了声。

“是我在说谎，还是您希望我在说谎？”

对峙着的两人都已经不再用理智思考了，莫琳皱紧了眉却并不发话，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伯纳德一直在试图激怒伊杰，他根本不打算考虑后果了，仿佛说出所有自己想说的话，将这位年轻的殿下激怒，就是他全部的目的。

“你只是在为自己的叛变寻找一个借口而已！”

“如果这样想能让您觉得更容易接受我刚才说出的真相的话，就请您这么想吧，然而我已经说了所有我应该告诉您的事，请您……”

伯纳德没有机会将剩下的话说完了，伊杰手中的长剑沾满了鲜血。

倒下的骑士长仍然用那双原本盛满了坚毅的眼睛注视着伊杰，未完的话语仿佛还挂在嘴边。骑士的一生原本就应当结束在鲜血之中，然而被自己原本应当效忠的君主杀死，却并不是一件荣耀的事。少年在血泊旁呆立了许久，莫琳叹了口气从他的手中取走了那把长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听他说的那些，我们会有办法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甚至真的可以带着你敲开每一个背叛者的家门，用他们的鲜血擦亮弗洛塞帝国的荣耀。”

嘴上这么说，莫琳却是明白的，杀死几个背叛的贵族什么也无法解决，帝国出现的问题，恐怕要深究到根源才有可能彻底将其根除。

然而伊杰没有说话，莫琳注视着他良久，最终伸出手，给了少年一个冰冷的拥抱。

她肩头的布料似乎被一片湿润晕开了，莫琳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伊杰的后背，不再去想拿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