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贵抽过一口烟，若有所思，半晌，才似乎已经组织好了语言，“喔喔喔……”一阵长篇大论。

“要不要娶媳妇？”

福贵沉吟片刻，似乎不确定要怎样作答，我再问一次，他才犹豫着说道：“喔。”

正说着话，却听一阵鸟鸣声响起，唧唧咋咋，是雀鸟的低鸣。

“都已经冬天了，却还有雀鸟，简直奇事。”我自顾自感叹，因为我知道就算问福贵，得到的也是一串“喔喔喔”。

我才说完话，却见天王角的正前方闪出一个身影来，身形娇小匀称，一看就是个姑娘，再仔细看过，来人却正是林海音。

“海音。”我对着她叫了起来。

她抬起头，看到我和福贵，脸上顿时展开笑容：“我就说你们两个肯定在这上头，果然都在。”

我跳下天王角，朝着她跑了过去。

见她手中拿着绳子，就知道她的目的和我们一样，也是“捡财”来了。

“谁制定的规矩，说女的正月不能串门？害得我想去看孩子们也不能去。”海音气愤道。

“老辈人制定的规矩，不过，如果真想去，那就去，我们也不在乎，嫂子也是开明的人，这些封建迷信，在她那里起不了作用。”我见她假装着气愤，随口安慰道。

“喔喔喔……”福贵也在一旁说这什么。

“福贵，你也认为这个规矩不合理是吧？”海音看着福贵问。

“喔。”

“哈哈，看来我和嫂子、福贵都是知己，那些封建迷信，现在已经没有市场。”

“那是、那是，你和嫂子都是新时代女性，和别人自然不同，福贵深受我的影响，也已经不落俗套，哈哈哈，让那些封建迷信见鬼去吧，今天就去我家吃饭，如何？”我高兴起来，是因为这个话题本身，还是因为见到了海音，我自己说不清楚。

“喔。”福贵知道自己的词语不能说多，一多了就会乱，一乱就让人不知所云，所以，大作家是惜墨如金，福贵此刻却是惜“喔”如今，不到非不得已，绝对不多说一个“喔”字。

“哈哈，福贵也赞同，那就今天晚上过去，好不好，海音？”我为自己的明目张胆的邀请第一次感到自然而然，没有一丝负罪感。

“哦，你的盛情难却，但是，迷信归迷信，我们都可以不在意，但是，我爸和我妈在意，如果知道我去串门，非得一通长篇大论震得我耳膜麻痹才肯罢休，那种惩罚太过让人难受，我还是不去了，等初三过后，再欢聚一堂，举杯畅饮。”海音有些无奈，故作笑脸。

“唉……”

“喔……”

我和福贵的叹息之声同时响起，尽管词语不同，内心的失望却都一样。

“不要这样，晚上不能聊天，现在不是在一起吗？”海音微笑着拍我和福贵的肩膀，就如姐姐在安慰两个没有买到玩具的弟弟。

“好吧，既然如此，也没有办法，我们先帮你把柴禾捡上，再好好看看大王山冬日凋零的风景，也就是了。”我垂头丧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安慰她们，也安慰我自己。

“喔。”福贵一个单字表达了自己所有的无奈和认同。

我们三人开始肩并肩分头行动起来，没一会的功夫，每人都已经堆起了一小堆柴禾。

海音突然间问道：“小林，光是捡柴，气氛有些沉闷，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唱歌吧？”

福贵一听，表情十分为难，那个“喔”字只能作为配音，要唱出词语来，对他来说就是天方夜谭。

我一见福贵的表情，有些不忍，又觉得有些好笑。

“不如就你给我和福贵唱吧，你唱歌好听，我们两个都不会唱，专听你唱。”我想以此化解眼下的尴尬。

果然，福贵一听，十分高兴，脸上的为难之色一扫而光，他喜欢听唱歌，平时也听不到，海音的歌声具有魔力，在我们家里，福贵就曾听过，歌声宛如天籁，令人心驰神往、欲罢不能。

海音也不怯场，毕竟，场面上的人也没多大，曾经在小学儿童节表演节目时，她就以小小年纪走上舞台，为台下成百上千的老师和学生高歌几曲，初中时候更是炉火纯青，一度成为校园著名歌手，眼下，当着两个熟人，要唱上几句，那更是易如反掌。

我的话音刚落，海音也不再勉强，将拾起的柴禾轻轻放在地上，清了清嗓子，略一沉吟，想好要唱的曲目，就听歌声从她匀称的嘴里飘了出来：“你说我俩长相依，为何又把我抛弃？我又爱你我又恨你……”

尽管歌词和眼下的气愤不太适宜，然而，我和福贵只为细细感受歌词中的伤感、曲调中的意境，也顾不得应景不应景。

海音的歌声在山顶之上回荡，歌声之中，我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在舞台上从容歌唱的她，那年的她，一袭白裙，洁白如天使，歌声婉转，动人心魄。

而此时，哀伤的词曲中，令人心中禁不住随着歌声荡漾，似乎那歌词中深情的男女，就是自己和她的化身，而那沉重真诚的情感，就是我和她彼此真实的体验。

心随着歌声在无形的无限的想象中翩翩起舞，一支分别的舞、伤感的舞、痛彻心扉的舞。

一曲歌罢，音已止，思绪却兀自飘荡。

半晌，我才回过神来，静静地看着海音，而此刻，她也一样望着我，千言万语，又怎比得过这一阵深情的对望？

“怎么样？不好听？”海音笑了起来。

我没来得及开口，福贵却抢占先机：“喔喔喔喔喔喔……”一串音调不同的“喔”声响起，此刻，他已经忘记自己“能补多说就不多说”的说话法则。

而且，他觉得自己的话语还不能完全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手舞足蹈，力求以身体语言辅助说明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就这样看着他，无奈摇头。

他一直都没给我机会，比划完了之后，似乎想到什么，口中“喔喔”声不断，右手对着海音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