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身僵住了，这种感觉以前完全没有体验过——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孩子竟然会主动为我擦口水！一股电流通遍了我全身，麻酥酥，热辣辣，难以言表。

她凑过来低声道：“你不能说话说一半啊，上一次你说给我‘约法三章’，怎么只说了两条，还有一条没有说啊！”我清了清喉咙，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我，我那一句我忘了，等我想起了再告诉你好吗？”

她笑了笑，耸了耸肩，说了句：“Whatever（随你便），oh,sorry（哦，对不起）！”她向我俏皮地做个手势，做了个鬼脸，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一回美国，英语就不自觉地说上口了！”

我很开心看见她的不好意思，至少可以暂时缓解我刚才的窘态，于是做出一副理解的态度，道：“哎，你这几天怎么回事？打你电话总关机？”

她笑得魅惑，直视着我的眼睛道：“怎么？想我了？”

我嘴上道：“哪儿有！你想什么呢！不是节目组要咱们过来嘛！”心里开始抗议，口是心非真是一种能力，有的人天生就会，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学不会——比如我，此时我的脸一定红得发光。

她歪歪脑袋，俏皮地撇撇嘴，道：“好吧，你刚才说‘约法三章’第三条留着以后说，那我这几天的情况也以后告诉你怎么样？公平吧？”我沉吟着没说话，心里有些泛酸，隐隐约约觉得她的秘密比我多得多。

她也似乎觉察到了，凑近我说：“大博士，笑一笑吧！我都为了你真的下决心戒烟了呢！还有在中’国，尤其是在你面前一定不说英语！”我心里有了极大的满足，却又一阵发慌，我这样普普通通的穷学生，她为什么会对我如此迁就？这与她曾经嚣张跋扈的人设完全不对路啊！

后座一个中年人说了一句：“看下面，这就是窑湾！京杭大运河的中点！”我职业病发作，根本忍不住，扭过头纠正道：“窑湾地处京杭大运河的黄金分割线，并非是中点。”

那人一瞪眼睛，道：“你是哪里人？居然也来纠正我……”他旁边的女士拦住他，笑着对我说：“别介意啊，我先生是地理杂志社的编辑，对这些很自信的。”

我还要再说，却被何黛青拉了一把，示意我坐到座位上。我人虽然坐了回来，脑子还在跟他辩论，嘴里兀自念念有词。

何黛青笑道：“你可真有意思，平时跟我说个话都会脸红，一说起这些，还能跟人吵架！”我也笑了笑，道：“有些事可以不计较，可是涉及到知识，我必须做到一是一，二是二。”

她一歪头，神秘地低声笑道：“真的吗？你能保证你所说的、你所写的都是事实？没有一点虚构的成分？”我一怔，暗道我的那个秘密居然也会被她掌握了？不会，那件事那么隐秘，我又用了化名，别说她了，就连我的导师、我的爸妈都不知道呢。

她见我不回答，凑到我耳边说了两个字，我顿时呆住了。她说的是：问荆。

我看着她，心里竟然有了恐惧、紧张和羞耻的复杂感觉——就像被人脱了衣服丢在大街上，或是在超市拿了东西忘付钱使得报警器叫个不停。

我咽了口唾沫，沉声道：“你，你到底是谁？你，你想干什么？”

下了飞机，我快步走向摆渡车，对她的连声呼喊完全不加理会——这个神秘的女人，莫名其妙跟我牵了手，两相确认竟是我们云家的世仇的后代，后来又几次莫名其妙地消失，继而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尤其是在飞机上，居然将我最深层的秘密说了出来！太可怕了！像鬼一样可怕！

我刚登上摆渡车，却听见下机口传出一阵惊呼声，几个空姐慌张地跑了出来，打着手势示意打急救车。

我想肯定是飞机上有乘客犯病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何黛青本来快要走到我跟前了，听见喊声又走了回去，一会儿，就听见她陪着一个中年男子在跟空姐理论。我心里奇怪，仔细听了也听不大清，只好下了摆渡车，快步走到了人群后面。

那个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在飞机上说“窑湾是京杭大运河中点”的地理杂志编辑，此时他情绪激动，冲着空姐手舞足蹈地理论：“……救护车不来你们就不施救啊？！万一我爱人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你们怎么做服务的嘛？”

何黛青也尖着嗓子道：“我可拿手机录着呢，你们还不快点救人！”一个乘务长模样的空姐说：“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有我们的服务规范，现在乘客突发疾病，现在也不好判断她的病情，贸然抢救，实在……再说了，现在都已经落地了……”

那个男编辑气得浑身哆嗦，却又无计可施，何黛青还在“威胁”她们，突然有人喊道：“别喊了，有人去抢救了！”

没错，那个爬进机舱为那个中年女士进行人工急救的人就是我——北大联合红十字会组织的为期一周的人工急救培训可不是白学的。我快步走到那个女士的座位旁，拍打她的肩膀喊道：“喂，这位大姐，感觉哪里不舒服？”

哪位编辑也疾步走了过来，急道：“哎，她都这样了，你喊她听得见吗？”何黛青当即喝道：“哎，你这人怎么回事？他可是在帮你妻子好吗？”

我根本无暇顾及这位男编辑的情绪，用力将女士扶出座位，小心翼翼地让其平躺在飞机的廊道上，并挥手示意飞机门口的人散开。何黛青会意，立即喊道：“不好意思，请不要堵在飞机口，以免阻碍空气的流通，谢谢各位的配合！”

我抬头问男编辑道：“你爱人有没有什么疾病？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吗？”他急得满头大汗，回答问题也是语无伦次。我一边听着，一边将他妻子的四肢和躯干轻轻放平在地面上，并解开了她的上衣领口，伸手到了她的裤带处……

男编辑大喝一声：“喂，你干什么？光天化日占便宜啊！”我无奈地站起身，道：“来来来，你来，把她裤带解开，让她呼吸顺畅点！”

他瞪我一眼，自己过来解开了他爱人的裤带，然后直直地盯着我。我一回瞪，道：“接着来啊，心肺复苏，人工呼吸！”

他擦了额头上的汗，急道：“我不会啊！要不还是……”何黛青早就等不及了，嚷道：“不会就赶紧让开，人命要紧！”

这次他倒是迅速地起了身，站在里面直直地看着我。我俯身下去，用食指和中指放在他妻子的喉咙中部——已经没有了脉搏，我立即摘掉了她的眼镜，并喊道：“她嘴里有没有假牙之类的？”

男编辑一怔，一脸茫然。何黛青急道：“你发什么愣，有没有安装假牙你都不知道！？”

我掰开她的嘴，确认没有假牙、口香糖之类，然后将右手手掌向下，扣在左手的手背上面，双手十指交叉，左手手掌根部放在她的胸’部中间。

男编辑失声道：“你干什么？”何黛青呵斥道：“你白痴啊？oio（心肺复苏）懂不懂？要不你来！”

我根本不予理会，开始向下连续按压，心里默念：“向下压动四到五公分，一组三十次……”然后左手托起她的下巴，右手向后使其后脑扬起，保持她的喉咙颈部伸展。我张大口深吸一口气，左手捏住她的鼻子，俯身吹向她的嘴巴，左手随即松开鼻子。

男编辑几次想要打断，都被何黛青拦住了。我一口气做了五组动作，终于听到了救护车来到的声音。我松了一口气，示意何黛青快去引导医护人员，双手仍在继续按压……

很快，飞机外响起一阵吵架声，我心里奇怪，看了看男编辑，他也飞快地跑了出去，却也加入了战团。我心里冒火，疾步走出去，站在飞机口喝道：“怎么回事？吵什么呀！赶紧上来救人啊！”

何黛青回头喊道：“空乘说飞机落地了，他们不管；医护人员却说上飞机不在他们的救助范围里，你说气人不气人！？国内的机场怎么这样啊！”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喝一声道：“来，把担架搬过来靠近飞机口！”迅速返身回去，将哪位女士慢慢扶了起来，这次还好，男编辑也快步赶过来，一起架着她慢慢走向飞机口，一步，两步，三步……终于，慢慢将她放在了担架上。

医护人员迅速围了上来，将担架快速推向了救护车。我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把汗，听到何黛青喊道：“你快看！”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哪位躺在担架上的女士，像是抬起手，轻轻招了招。

何黛青亲昵地拍了我一下胳膊，笑道：“大博士，你行啊！救了一条人命啊！”我却红了脸，不好意思道：“哪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