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站起来，激动道：“十七叔，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宁王笑道：“是你先动的手，就别怪叔叔不客气了！来人！”

门口响起兵士应答之声。宁王狞笑道：“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大门霍然打开，几十名兵士迅速进来把住了几个出口，外面依然脚步声不断，显然是有更多兵士赶来。

太子脸上变色，颤声道：“你，你，你敢……”宁王笑道：“你既然不仁，就别怪叔叔不义！拿下！”

一声令下，几个兵士上来先拿住了宁王！

这下变起仓促，太子、云北归和黄子澄、齐泰都是一愣。只有方孝孺走出来，淡淡笑道：“宁王犯上作乱，罪不容诛！御林军把他押下去！”接着向太子简单禀报情况。云北归听得稀里糊涂，知道大意是方孝孺整顿大内守卫，发现有人暗自调换值守人员名单，而且出现了许多新名字，知道情况有异，来不及禀报太子，临时动用太子令牌将报上来的新晋值守人员全部撤换云云。

太子吁了一口气，道：“方大人，多亏有你”，转向宁王，喝道：“宁王罪大恶极，目无法纪，押入天牢，听候……”还没说完，却看见几个御林军慢慢放开了宁王，恭恭敬敬跪在一旁。

宁王仰天大笑，笑完才走到方孝孺面前，冷笑道：“‘宁王善谋’是句屁话吗？我好歹也是带兵打了几年仗的，能被你这书呆子玩儿了！”

方孝孺兀自不信，盯着那几个兵士，怒道：“你，你们……”宁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方大人，本王也不能说你愚蠢，只能说你太多年不在朝中，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不错，你拿着太子令牌换了人，报了新名单，可是你要知道：负责报名单的人也是我的人！哈哈哈！”

方孝孺目瞪口呆，太子呆坐在椅子上。黄子澄大步向外走，喝道：“谁敢拦我？！”两个兵士立即围了上来，却被愤怒的黄子澄一把推开，立即又围上来几个兵士，拔出兵刃挡住了他。

黄子澄怒道：“宁王，你，你真要违背先皇遗旨、犯上作乱吗？”宁王沉着脸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方孝孺昂然道：“宁王，你的朵颜三卫想必就在外面了？”宁王笑道：“对付一个毛孩子加上几个书生还用得着朵颜三卫！再说了，我这次要是带了朵颜三卫，能进京师半步吗？”

方孝孺回头与太子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方孝孺嘬嘴为哨，发出尖利的声音！宁王一惊，往外一看，却见大殿之外呼啦啦又围上来更多兵士，不过距离较远，看不清是何兵种。

方孝孺冷笑道：“锦衣卫，只听命于先皇的锦衣卫，想必宁王爷收买不了吧！”

宁王脸色大变，嘴里道：“他，他们，他们不是……”方孝孺道：“他们自然不该出现在端本宫，可是宁王在京师，我等可不敢大意！一道保险根本不够啊！”

宁王脸色铁青，忽然飞起一脚踹向方孝孺，众人惊呼声中，他已奔向太子，出手如电！

方孝孺、黄子澄与齐泰都是大吃一惊，他们都知道宁王自幼好武，各个门派学了许多武功，身手自是不错，加上与蒙古余部交战多年，可谓身经百战，他要对长在深宫、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子动手，胜负不言自明。其实最吃惊的乃是太子身后的云北归，他在瞬息之间看见宁王出手手法乃是阿鲁台曾经对他使过的、中原武林臭名昭著、失传已久的——九阴白骨爪！

宁王久经战阵，瞬息之间做出判断，自己几百号人围住了太子几个人，外围却又被上千锦衣卫包围，为今之计，只有拿下太子，自己才能安然脱困。 他的九阴白骨爪习练已久，今日终于派上用场了！

太子吓得浑身哆嗦，闭上眼睛，只听“哚”地一声巨响，接着似乎是骨头碎裂的声音，他睁开眼来，却见刚才凶猛异常的宁王叔叔此时已经委顿在地，右手虚张，不住颤抖。

太子惊愕之下，回头看见云北归收回马步，两手回势站定。太子惊道：“李彦，是你，是你救了我？！”

云北归跪下道：“奴才出手慢了，惊吓了太子爷，还请太子爷别怪罪奴才！”

太子笑道：“你小子！总让我想不到！你到底还有多大本事没使出来？啊！”云北归笑道：“太子爷法力无边，奴才为您打个下手罢了。”

室内的兵士见宁王被击倒，茫然不知所措。云北归站起来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扔了家伙投降，真要找死啊！”

御林军纷纷扔了兵器，跪倒在地，嘴里向太子求恳，说是受了宁王蒙骗，上了贼船云云。方孝孺与太子低语了几句，旋即走出大门，高声道：“全体御林军听了：太子有令，即刻放下兵器，迷途知返，太子爷既往不咎，不会追究今日之事，若是执迷不悟，负隅反抗，锦衣卫即刻动手，格杀勿论！”

外围的锦衣卫答应一声，声振屋瓦，威风凛凛。云北归心里赞道：“当个锦衣卫的首领倒是不错！想必李维邦大哥就在外面了。”大殿外的御林军听了，犹豫片刻，开始有人放下兵器，很快都跪倒在地，口喊：“太子恕罪！太子恕罪！”

太子在云北归搀扶下慢慢站起来，刚才的几次惊吓，让他体力几乎耗尽。他强撑着来到门口，挥手道：“宁王朱权，大逆不道，国丧期间不遵孝道、觊觎大位，刺杀储君，是可忍孰不可忍，令押至天牢，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御林军助纣为虐，危害储君，姑念初犯，暂时交付锦衣卫看管。”

方孝孺高声道：“李统领，将宁王和御林军押下去！”很快，有人过来架着宁王，其余锦衣卫押着御林军，迅速退了出去，刚才剑拔弩张的端本宫恢复了安静。

太子疲惫至极，靠在木榻上，半天才说道：“今天凶险至极，幸亏有，有你们几位大人，还有……”回头看着云北归，道：“多亏小李子身手不凡，接住了宁王那一下。”

云北归低了头，说道：“太子爷洪福齐天，旁的人哪能动得了您呢！”太子笑笑，微微摇头。

齐泰问道：“太子，臣请示如何处置刚才犯上作乱的御林军？”方孝孺出来道：“这还用问吗？犯上作乱，诛灭九族！”

云北归心里一惊，没来由地觉得太子和方大人答应了不杀御林军了，怎么会说话不算话？他们不都是读书人吗？

太子阴着脸说：“这是自然，全体御林军诛灭九族，不留活口。锦衣卫重赏！”又道：“今日之事，你们几位都有救驾之功，我’日后自会重赏！”

几个大人低头谢恩，只有云北归心里不以为然，却又不得不一起低头谢了恩。

方孝孺道：“太子，宁王犯上作乱被抓，此事干系重大，臣请太子立即登基，主持大局！”黄子澄、齐泰也都跪下求恳。

云北归侍候太子爷早早睡下，自己溜溜达达走出了宫门。他轻车熟路，换了便服，径直奔了五龙桥头，又在那家酒馆里坐定，特意说了不要黄酒要白酒，又点了几个招牌菜，边喝边等何富贵。

他在这儿等何富贵，注定是等不到的了。

此刻的何富贵正靠在一个船舱里的软床上，静静注视着对面床上熟睡的苏炳华。他年纪不大，却已算得上是阅女无数。对于如何判断一个女人的真实模样，他有一个独到的心法：那就是在女人睡着觉的时候。女人是天生的好演员，演技远远高于死要面子的男人——女人的虚荣心促使她们时时演技在线——除了，她们真正睡着的时候。何富贵一向认为，所谓女人素颜其实是另一个女人眼中矫情的淡妆而已。

何富贵注视着苏炳华的模样，心里开始反省自己：女人见多了，欣赏品位自然就高了，虽然自己好’色，却不至于见一个爱一个，可是眼前这个眉头紧锁、呼吸粗’重的女人，怎么会让自己在危急关头停下逃跑的脚步，情愿跟她回到狼窝？他越看越觉得她姿色平常，而且皱纹明显很重了，皮肤也很粗糙了，月光下甚至可以看到她因为发际线后移带来的发亮的额头和并不算少的白发！

何富贵心里泛起一阵恶心，自己居然会对一个如此平庸的老女人着了迷、发过呆！幸好，幸好，他们之间还是清白的，是清白的吗？

何富贵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觉得月光似乎暗了下来。他向外探头一看，大大的满月缺了一角——他知道这是“天狗吃月亮”，小时候奶娘给他讲过这个故事，后来渐渐长大，他读的书多了，知道这是自然的天文现象，叫月食，汉代的张衡就说……

他还没想起张衡的话，就听见对面床上响起一阵磨牙的声音，“吱吱吱吱”，越来越响，越来越快。